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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夕照 ...

  •   李月寒笑了:“阿珩,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天真。”

      池珩道:“救不了天下,就护不住一方,为成大事总要有牺牲。除了这句话,你还能说什么?”

      李月寒眼神骤冷,池珩抓住他的手腕,凄声开口:“若是师尊看到你这般模样,他会高兴你终于认同了他,还是为你今日感到痛苦?”

      “他已经死了。”李月寒沉默片刻,缓缓回话,拂开池珩的手,“何况,天下人远比他重要。你师尊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池珩无言以对。

      云栖至死都在牵挂天下苍生。

      “阿珩。”李月寒道,“随我去杀了恒月。”

      池珩怔然:“现在?”

      “现在正是良机。”

      商悯容闻言叫了一声:“舅舅。”

      池珩眸色如墨,一眨不眨望向商悯容,道:“跟上。”

      商悯容瞪大眼睛,李月寒也看过去,池珩无奈道:“不让他去也会想到办法偷偷过去。”

      李月寒走到书架前扣住最高一层正中的书脊,呜咙一声闷响,书架自两侧缓缓拉开,露出一条幽暗小道。

      “你在房间里动手脚。”池珩低讽一笑,“不怕被那个疯子发现?”

      李月寒嗤道:“我竟不知你爱做假设。”

      他一抬手,暗道两侧灯火刹那燃光,池珩在跳跃的烛火里看见了李月寒紧绷的侧脸。

      商悯容手掌一疼,低头发现池珩正紧紧攥着自己。他把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掌移到池珩脸上,又看向李月寒,有些不确定地想:“他们都在害怕?”

      恐惧是懦弱的象征,商悯容由此对两个足以在九州搅弄风云的男人生出了轻蔑之意,不由自主崇拜起那个让他们仇恨、怨怒而又惧怕的男人。

      恒月。

      暗道尽头视线开阔起来,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一人在地打坐,玄袍暗纹生辉。

      恒月睁开眼,目光在李月寒和池珩之间扫了片刻,冷笑:“你要背叛?”

      李月寒亮起剑∶“我从不是魔修。”

      恒月抬手一击,李月寒转腕以挡,煞气相抵。

      “你说你不是魔修。”恒月脸上晃过恶意,“这又是什么?”

      铮——

      一声剑鸣,池珩已是提剑而上,李月寒拔剑紧随,商悯容躲在柱后悄然探头。

      剑气劈空碎石,剑刃相碰迸发的气浪让整个地宫颤动不止。

      一番对招下来池珩和李月寒已落下风,皓曦剑猛地插地池珩被狠狠摔在地上,雪白的脸浸上鲜血。

      皓曦剑感应到主人的孱弱,飞至池珩身前,泛着寒光的剑尖对准身冒黑雾的恒月,大有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李月寒抿去唇畔血丝,嘶声道:“为何还不叫人?”

      恒月苍白的脸上勾起讽笑:“看在李重光的面子上,本座亲自送你们上路。”

      紫轮圆阵自他脚下飞旋,紫刃黑气凌乱,杀意连绵。

      轰鸣雷声震耳欲聋,似乎是要震破这天地间一切生灵,阵眼中间的恒月笑容冷冽,带着仿若君王般睥睨天下的气势。

      “若没有你这条忠心的好狗,本座毕生所求恐难大成,就用你的命来……”

      话语不知为何戛然而止,池珩抬头看去,只见他身体一软栽地,口吐鲜血。

      李月寒微微眯起眼睛,撑剑起身。

      一簇玉光从池珩体内飞出,李月寒手执白玉花灯,青光汇聚灯芯。

      “李……李月……寒。”池珩挣扎着要爬起来,白玉花灯却在这时被他捏碎,流光飞泻,莲花状的阵法自顶空浮现。

      池珩心神一震,没想到李月寒竟将毕生修为灌了进去,更没想到他的修为足够使上古神器粉碎!

      恒月被金光压得直不起身,目呲欲裂,怒道:“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待我!”

      李月寒冷冷道:“我此生坎坷,皆拜你所赐。”

      说罢,鲜血自他口中喷涌。

      池珩踉跄起身抓着他的胳膊,他反手握住池珩,咬牙道:“杀了他。”

      “你做了什么?”池珩语气急促,“你刚才做了什么?”

      李月寒“呵”了一声:“当年我在重霄神观前立誓,以魂魄永拘幽冥换境界圆满,就为了了今日彻底激发白玉花灯的全部力量。”

      池珩怔住了,李月寒冷眼盯着恒月暴起青筋猛地推他一把:“还不快去杀了他!”

      池珩唤来皓曦剑,指腹划过剑刃,沾血的剑锋灵光大振,池珩挥剑而上,恒月一动未动,堪堪受下这一击。

      皓曦剑深深刺入恒月心脏,白玉花灯的阵法在上空气促运转,恒月一身狼狈,却勾起一道诡异微笑。

      池珩心弦一颤,臂膀收劲后撤,恒月的手死死握紧剑刃,竟是让人拔不出剑。

      劲风如箭,池珩发带骤断,恒月惨白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咧开嘴笑了,森森白齿间含着猩红的血色。

      他竟在此刻将毕生修为汇聚灵台,要发出最后一击。

      李月寒如今已无修为,躲起来的商悯容也只是孩子,池珩咬咬牙,掐诀聚灵打算放手一搏。

      金黑两道光影相碰,地宫房梁轰然坍塌,来不及砸在地面就化作碎粉。

      池珩后背撞墙,发出一声痛哼。

      恒月双目赤红,庄睿癫狂,黑雾形成的凶兽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吼叫扑过去。

      就在这一时刻,恒月面色忽僵,凶兽也顿住不动了。

      池珩昏昏看过去,只瞧见穿透恒月胸口的白刃。

      李月寒也愣住了。

      恒月身体摇晃几下,咚地栽倒在地,露出身后商悯容染血的面容。

      “舅舅。”商悯容朝他挽唇,碎发沾在脸上,“还当我是孩子吗?

      池珩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没有对商悯容胡闹任性的恼怒,也没有恒月身陨后的快意,白玉花灯阵最后的一丝微芒照在他脸上,悲悯而哀愁。

      商悯容才对恒月升起的崇拜在他形消神散的瞬间跟着灰飞烟灭,同时催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从未有过的情感。

      亲手杀死所崇敬的高手,无异于亵渎神灵,没有恐惧也没有忐忑,只有执掌乾坤的病态兴奋,仿佛只要可以铲尽一切阻碍,天下万事万物尽在手中。

      哪怕是……

      他望向池珩无端泛起水光的眼睛。

      地宫被破开的穹顶火光冲天,灵煞强碰,叫骂、哀嚎、铁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池珩先前已经传信,又有两道惊世大阵的出现昭示着成败扭转在即,仙门不可能不赶来围剿。

      地面厮杀不休,夜空之上,依然有密密的弟子御剑飞来,如秋鸟过境。

      池珩撑着受伤的身体提剑走往同路人之间,李月寒早已不知所踪,恒月业已消散。

      空荡荡的破败地宫内,只有商悯容依然一个人站在原地 。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似乎渐渐减小,他才缓慢地移动身体,抬指拂开碍眼的白纱。

      细长的赤红发带被压在石下,商悯容挥剑劈开顽石,将沾灰的发带握在手里,俯首慢慢地、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在仙魔之战最终落下帷幕的时刻,十五岁的商悯容在黑暗里做了最见不得光的事,近乎痴迷地嗅着发带幽香。

      他走出来的时候仙门众人已经离去,魔教一片萧索,偶有烟烬未绝,尸体横陈斜列,尸山血海不外乎此。

      大门前,一身血伤的池珩抱剑站在老树前,雪白的脸色在黑衣映衬下更为虚弱,听到动静侧目看过来。

      “若是有人问起恒月事,”池珩紧紧盯着他,“半句话都不要提。”

      商悯容无言面对他,池珩以为他又要发脾气,商悯容却只是点了点头。

      这下池珩反而不自在,犹豫片刻,问:“你……没话想说?”

      “你不让我说,不就是自己想独揽功劳?”

      商悯容抬起眼:“我真这样说了,是你想听的话吗,你满意吗?”

      池珩侧开目光:“回去吧。”

      商悯容察觉到此刻池珩周身笼着低迷哀怨,也许是和李月寒有关,心下有些吃味。

      “他呢?”

      “不知道。”池珩平静地说,“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何必多问去处。”

      池珩这般说着,商悯容却看到了池珩悄然攥紧的双手。

      翠连原有连绵不断的山脉,有战火楚不尽的草野,也有袅袅的炊烟和四时的风光,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是极好极好的。

      李月寒在刻着“翠连原”的新石碑前站正了身子,用唯一的手整了整别在腰带上的一朵海棠。

      几日的步履不停舟车劳顿,他比之前还要苍老,莫说在他最美年华便已死去的云栖,即使是才见过不久的池珩,只怕也要认不出他来。

      “我叫阿童。”河边有垂髫小儿问起旁边的孩子,“你叫什么?”

      李月寒在不远处听着,听见了云栖含笑的声音。

      “哪有长辈给家中孩儿取这名字的,你表字莫不是日暖。”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那时他太轻佻,太自信,只将此话当做消遣,终其一生,遗憾徒留。

      “夕照。”已经迟暮的李月寒向年轻的云栖回答,“我表字夕照。”

      两百年岁,他熬春捱秋,终于再度回来,少年子弟鬓已白,如今只盼望故人看在他旧心未变的份上不要怪他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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