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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玱 ...

  •   简直是蛮不讲理!

      商悯容咬紧牙关恨不得撸起袖子挥拳头治治他一身龟毛且独断的毛病,奈何在高空被风吹干后如今皱巴巴的衣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人。

      想起被他在剑上那般对待,心里更是窝火。

      商悯容绕过绣着山河画的屏风,满墙的书撞在眼里。

      他眼里闪过一阵欢喜,又有些忐忑,生怕是自作多情,“这些……给我的?”

      池珩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停在某本上,从架上取下来递给他。

      商悯容接过,看了看名字,又来回翻了几页,蹙起眉。

      池珩问:“怎么了?”

      甫一问出口,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孩子早早就父母双亡,兴许识不得几个字。

      商悯容有心向学,奈何不认字,看上面画的图,小人比划着剑,应该是教人学剑的。他心道总不能只看图吧,那样岂不是只能学个半瓶水晃荡。

      池珩坐在案边研好磨,扭头看见商悯容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了他一声。

      “过来。”池珩铺好宣纸,笔尖蘸墨。

      商悯容看他架势明白这是要教自己认字,虽然两人关系恶劣,但识时务者为俊杰,狗都懂得死要面子活受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

      池珩瞧他兴致勃勃紧挨自己坐过来,忍不住多瞧他一眼,走神的功夫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出一团。

      “知道我叫你过来做什么吗?”

      “教我认字啊。”商悯容不假思索,但听他这样问,又不免开始产生怀疑,“难道不是?”

      “说得不错。”池珩收回目光,“就是认字。”

      他面上表情冷淡,心里却是诧异,莫非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喜欢读书写字做课业?

      他才不信。

      商悯容抬起头,问:“你要教我哪个字?”

      原本糊灰的脸在御剑时已经被池珩用帕子揉干净了,听他问起来,池珩无意一低头,像是才看见他第一眼,愣住了。

      商悯容的母亲幼时是什么模样,池珩已经忘干净了,看见他的脸,又在瞬间清清楚楚浮在心间。

      是了,妹妹十岁也是这容貌,不过长得自然是要比这气人的小子讨喜。

      池珩不由庆幸起还好商悯容长得像妹妹,不至于让自己看见那张脸就想动手。至于为什么没有妹妹讨喜,定然全赖他那个混账爹。

      商悯容瞧他一直盯着自己,那点脾气又要上来,正要发作,池珩扭回脸,笔尖蘸了下墨在纸上写了几笔。

      “他的字写得好看。”商悯容注意力被吸了过去,虽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但觉得白纸上墨痕方正灵秀,仿若茂松,纤细笔杆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指盖圆润齐整,又紧接着想,“莫非是因为手好看,所以字才能写好吗?”

      池珩搁下笔,道:“认识吗?”

      商悯容回过神,脸色微微红,目光从他的手转向案上宣纸。

      池珩写了三个字,每一个字他都不认识,摇了摇头。

      “你的名字。”池珩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笔蘸好墨递给他,“你来照着写。”

      原来是“商悯容”三个字。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备觉新奇,头不觉压低看得更仔细,然而写得时候就不容易了。

      池珩看他握笔如举棍,一撇一捺犹如千钧划破纸背,下一笔便从中间断开,好不容易写完了,字体却实在是……不堪入目。

      商悯容也知道自己写得难看,估计这就是以前听人说过的“狗爬字”,对比起旁边蕴藉风流的字来说尤其让人不忍直视,心里微微泛起羞来,转而又暗下决心,定要写得比池珩还好。

      自己的名字,写起来怎么能败给别人?

      他一口气写了三页纸背,指侧沾墨,满眼的墨痕相连转折,时而断弯糊团,瞧着像一纸鬼画符。

      在将要祸害第四张纸的前一瞬间,池珩摊开五指按住他的拳头,叹息一声:“不是这样握笔的。”

      后背若有似无贴上了什么,池珩的心跳不急不缓地敲着耳朵,他明白过来是池珩换了位置坐在他身后。

      池珩带着他的手走笔,微微低下头时一缕发垂下,撩过商悯容的手腕。

      商悯容手抖了下,最后一笔划得长了。

      虽然看着歪七扭八,但比他自己写得要好上许多,起码能看出这是字。

      “会了吗?”池珩问。

      商悯容回忆他方才是怎么握住自己行笔的,握笔姿势又是如何,独自写了一遍,虽架构紧散不一,但隐有纵逸架势。

      池珩点头:“不错。”

      “那是自然。”商悯容也如此认为。

      他觉得自己当真是奇才,他能这么快就学会这么复杂的三个字,要不了多久一定能认出一整本书,写出来的字肯定也会不输大家,一字千金。

      他偷瞥便宜舅舅雪白秀美的侧脸,心念一动,问:“你的名字怎么写?”

      池珩正在低头研磨,闻言放下墨锭,“你问这个干什么?”

      商悯容咳了一声,脸色涨红道:“自、自然是好奇!”

      “想学?”池珩研好墨重新握住他的手,带着他的手蘸墨,简单走了几笔划。

      商悯容盯了半天松展开眉头,有几个字他认识,“……也王……行?你干嘛把下面那两个字写得那么挤?”

      “……”池珩皮笑肉不笑,“一共就两个字,池珩。”

      商悯容脸色更红,池珩疑心会打击到他,又写下两字,主动开口:“玉玱,我的表字。”

      “表字是什么?”商悯容脸上划过茫然之色,“为什么我没有?”

      “你年纪尚小,等你长大以后就有了。”池珩指着自己的表字轻声解释,“珩为玉之形制,玱为玉之音韵,师伯盼我做持守高洁、德音如玱的君子,所以为我取表字玉玱。”

      商悯容听来听去,就听明白了这表字是他师伯想让他做个君子,想起在路上被他那般粗暴对待,心想:“那你师伯这辈子估计都要失望了,你若是能被人夸君子,以后‘谁谁谁果真是君子’这种话就得成骂人。”

      他有什么想法全写在脸上,池珩懒得和他计较,起身前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认你的字。”

      眼见他要往外走,商悯容从纸上抬头,问:“你要去哪?”

      纵使野性难驯也只有十岁,初来乍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又见此地建筑恢宏,来往的人尽皆脱尘绝俗,商悯容心里生出几分惶惑,就算入了土匪窝也未必比现在不安。

      池珩道:“有事务要处理。”

      皓曦有处理不完的公务要忙,池珩去青冥州的这段时间估计案头已经堆积了不少文书,他顾不得商悯容,丢下一句“我晚上回来”就头也不回离开。

      商悯容却是被临走的那一句话砸得心神摇晃,恍惚一阵后悲从中来。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和母亲的确是兄妹,母亲忙着生计,走前也爱说“我晚上回来”,不过她比池珩温柔多了,后面会跟着一句“容儿要乖乖在家里待着”,或者拍拍他的脸叮嘱“出去玩记得当心些”。

      自母亲离世后他独自一人流浪四方,干过许多腌臜事,也和不少人打过架,气急了什么难听话都骂的出来,有时候别人害怕了就会恭维起他,烂泥捧着另一滩烂泥,说出来的话再谄媚其实也是污言秽语。

      等分离之时,所谓的告辞就是面上朝他和和气气地笑,一背过身就要吐出一口痰骂句“狗崽子”。

      一开始被他听到,他定然要将人揍得丢半条命才肯罢休,后来习惯了,只要别骂他娘,他们背地里怎么骂都无所谓。

      乍然再听到一句“我晚上回来”,商悯容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家,笔杆子从手里滑落掉在衣上,好在衣服本就又脏又破,也不在乎多一团墨。

      只是他被砸醒了,他和娘的小茅草屋置不起文房四宝,也装不下精美的屏风和金贵香炉。

      他过惯了苦日子,只为活下去发愁,从不敢想安稳生活,躺在锦衾绣枕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有如在云端,怔怔盯着头顶雕着神兽仙禽的房梁。

      外头有隐隐破空声,嗡嗡剑鸣不歇,商悯容赤脚踩地,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

      月色之中,白玉兰流转清光,光下树影里,黑衣飞旋飘转,仿若玄鸟临世。那道轻盈身形在半空滞留一瞬,单腿屈起,另一只脚直挺挺抵住树干,剑身金光炫灿,手腕翻转间长剑一震,雪柳与玉兰齐落。

      商悯容险些以为是仙人落凡,直到看见飘扬檀发间那一抹鲜艳的红,骤然如梦初醒,连连后退几步。

      神剑嗡鸣,剑光闪影,他鬼使神差的,又情不自禁伸出手贴上门,小心翼翼向前倾身,微微侧过去,一只眼从细缝外望过去。

      池珩翩然飞身,剑光缭绕,在漫天花雨下飘飘落地收剑,衣发飞扬。

      商悯容在细细的缝隙里只能窥见他几分风华,满眼都是簌簌花雨,一片雪白的玉兰花瓣自飘过遮眼,庭中人微微侧首睥来。

      玉兰香扑鼻入肺腑,商悯容突然神魂震颤,慌张闭门,后退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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