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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王府探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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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远,便见一处雕梁画栋的宅院,气派地矗在那里。
走过了几十米红毯铺就的路面,馥郁的香气袭来,原来府邸院墙上皆以香椒作涂,大门外两只白玉狮子雄赳赳地坐卧于地,上好檀木做成的牌匾上,“豫章王府”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着。
字体略显稚嫩,却难掩张狂之气。细看来,又觉灵动有余,刚劲不足,一笔一划间透着不羁,显着傲然。
见罗成盯着牌匾,手下人忙上前禀告,“小王爷,此处府邸乃豫章王亲选,牌匾上四字也是他亲自题的。”
闻此言罗成不屑地“哼”出声来。
许是阳光太过灿烂,四个金字竟耀眼地刺目,真真碍眼极了。
罗成心下不快。这世间就没有擅长文墨之人了吗?干嘛非得拿自己的笔墨出来显摆呢?就不怕贻笑大方吗?
北平这么大,难道就没别的府邸可以安身了吗?非得选在这个距罗府咫尺之遥的地方吗?
再怎么说不就是一座府邸吗?有必要搞得这么奢华吗?纨绔子弟。
罗成的眉头愈发紧皱,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豫章王反感起来,心中更加不快。
也许,这不快,这反感,是从得知联姻消息的那一刻就有了吧?
也许,这些情绪,都是因为那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吧?
这时候,接到罗成拜帖,府内管家已经恭敬地来迎了,压下心中的不快,换上一幅满面春风的表情,罗成随着他入了府。
府内比之于外更加奢华,本该好好收藏的各种珍玩,如今竟被用来做院内装饰,罗成心下牢骚不断,果然是膏腴子弟,根本不解人间疾苦。
院墙之上全用琉璃瓦装饰,霁光浮动,恍了人的眼。“咦?”罗成叫住了管家,“为何那块瓦有了裂缝?”顺着罗成所指,他跑过去细细查看,发现那块琉璃瓦已经碎掉,后又被人仔细黏好,但还是留下了不太明显的缝隙。
“燕山公好眼力,真可谓查秋毫之末。”管家奉承道。“那块瓦是打碎了又黏上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管家一拍脑袋,“对了,肯定是庆儿那毛头小子,怪不得那日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呢。唉,这次我也帮不了他了。”
“庆儿是谁?你可记得那日究竟是哪天?”罗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问道。
“庆儿是我一远房侄子,最近死了爹妈,我看他孤苦伶仃挺可怜,就在豫章王府给他找了个事做。他来的第…三天,对,就是上次遇刺事件后的第二天,我让他巡查院子,反复告诫他不要乱碰东西,院内珍宝,还有墙上的琉璃瓦,都是极宝贵的,若是坏了一个角,我也难保他。晚上问他的时候,他支支吾吾的,似乎瞒了什么,当时王爷受伤,府内乱成一团,我也就没顾上管。现在看来,肯定是他弄坏了那块瓦,唉。”管家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王爷,您有所不知,这些琉璃瓦全是从长安运来的,费时费力,个个都是上品,没有半点瑕疵,数量刚好,又没多余的可以替换。我们主子又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的人,若是被他知道,庆儿肯定要被赶出府的。”管家在为他侄儿担忧。
“你确定是遇刺事件的次日?”罗成又一次向他求证。
“小人敢以性命担保。”
“哦”,罗成若有所思,难道……?有些事情还得问杨暕本人。
“带路吧,待会儿我会为你侄儿美言几句的。”
管家千恩万谢之后,便领着罗成来到了后院。
看到罗成疑惑的表情,管家忙解释,“适才我家主子就一直在后院赏花,主子重伤未愈,行动不便,故此让我请燕山公来此相见,还望燕山公见谅。”
待客待到了后花园,全然不顾礼数,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个不羁的,罗成心道。
“哪里哪里,客随主便,客随主便。我是来探病的,岂能在劳烦伤者?”
眼前之人跟他主子一样,总是能让人忘记他们的年龄,都是少年老成的孩子,也许,他们两个倒能说到一块呢?管家心中暗想。
待管家进去通报,罗成才注意到了后院上同样飞舞着三个大字“牡丹园”,爱卖弄的家伙,罗成心想。
“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罗兄,你看我这满园的牡丹可好?”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罗成举目望去,但见满园芬芳,姹紫嫣红,繁华似锦,只是这万分的春光竟不及眼前之人的浅笑轻吟。
这是罗成第一次见到杨暕,见到那个被隋主捧在手心的珍宝,那个注定要成为自己妹夫的少年,那个未曾谋面已被自己反感三分的小王爷。
白玉般精致的脸庞上,狭长的凤眼好看的眯起,眉眼淡如水墨,微启双目时却又波光潋滟。薄唇轻扬,柔媚且魅惑。“庭前芍药妖无格”,罗成觉得杨暕这张妖颜正如芍药一般,少了些庄重。
碧簪绾发,青丝飞扬,为整个人平添一份不羁之感。一身紫衣,有着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居然将魅惑与华贵统一起来,最终归于风流。
在罗成认真打量杨暕的同时,杨暕也对这位北平的少主,自己未来的姐夫,细细相看起来。
真个面如冠玉,口若涂丹。眼若点漆,双目炯然,论貌可比潘安,不输嵇康。横飞入鬓的双眉,英挺的鼻梁,为这玉人添了许多英气。一身白衣,又为这他多了几分儒气,小小年纪,已有儒将风范。
如今,在这绮丽的牡丹园中,一紫一白,竟成了园中最耀眼的风景。
眼前这些牡丹开得过于灿烂,种类多得令人眼花缭乱,这必是杨暕费时费力从旁处移来的。念及此,罗成回道:“人间春满花如锦,多少功夫织得成?”
表面上赞扬繁花似锦,实则暗讽杨暕劳民伤财。
杨暕也听出罗成话中的讽刺,却淡然一笑,面上去并不恼。“这是我命人特意从陪都移植来的,确实费了很大工夫。”说到“工夫”两字时,杨暕特意加重了音。
“这也是无奈之举,罗兄不知,我平生最爱的便是这牡丹花,只可惜,幽州到底不比中原,边地牡丹怎比得洛阳牡丹,故此才千里迢迢地将花中之王移来,想来牡丹若是有知,恐怕也是不情愿的吧?”虽笑语言之,然而细听来,却句句带刺。
以牡丹作比,暗喻中原地区人杰地灵,远非幽州可比。以自己比洛阳牡丹,暗示自己也不愿来此边鄙之地。
罗成听了自然心下不满,“王爷可听过这么一句话,‘桔在淮南则为桔,桔在淮北则为枳。’洛阳牡丹之所以名满天下是因为它生长于斯,若强行移植,安望它能绚烂如初?”
罗成话中之意是,你杨暕之所以能如鱼得水,是因为你在长安,现在来到了北平,怎能让你的日子过得如以前一样风生水起的?
“洛阳牡丹虽不愿远离中原,但毕竟不同凡花。即使心中不愿,它也会竭尽所能地绽放的。罗兄看我园中便知。”他杨暕岂非常人,虽是不愿,但既然来了北平,便定要在北平有所作为。
“那倒未必”,略一转念,罗成笑道,“今春牡丹花虽好,却是有了根底的。它在洛阳已打下生长基础,如今不过上借势而发罢了。若是明年,从北地发芽开花,定不会如现在这般争奇斗艳的。”
你杨暕如今嚣张,还不是借了隋朝的势。若不靠朝廷,让你在北平自生自灭,你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自在的。
见罗成有将斗嘴进行到底的架势,杨暕便决定舍命陪君子了。“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罗兄,你看这边是姚黄,那边是魏紫,其余的便是些不入流的紫云英了。虽同样名为牡丹,实际却有明显的高下之分。罗兄意下如何呢?”
一个是天朝皇孙,皇帝亲封的小王爷;一个是边远之地,世袭而来的小侯爷。同为王侯,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见他有意挖苦,罗成自然不甘示弱。“豫章王所言未免失之偏颇。蔺相如也好,司马相如也罢,最终都一样委身黄土。姚黄魏紫也好,普通牡丹也罢,春日无不竭力绽放,至春尽之时,也尽要归于尘土。花落成泥之时,又有谁能辨其不同?”
听罗成提到春尽花残,杨暕心里隐有不安,便停下了这场争执。
两人的争论无果而终,只是又有谁能料到,罗成之言,竟一语成谶了呢?
“小伤在身,竟烦罗兄如果挂念,小弟不胜感激。”杨暕客套起来。
“王爷言重了,”罗成如法炮制,“听闻王爷伤重,我心下焦虑,急急地过来探望,见君安好,我也可放心一二了。”
“想那小小毛贼,还奈何不得我。”杨暕撇撇嘴,十分不屑。
“敢问王爷对此次事件有何看法,北平府可脱得了干系?”罗成终于提出了正题。
“此次事件应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与罗叔叔定不相干。”杨暕甚是笃定。“依我看,应与高句丽脱不了干系,因为高句丽是最有动机行此事的一方。”
此次事件调查进程,虽足不出府,但杨暕却一清二楚,如今一一道来,竟与罗艺的推测相差无几。
罗成表面上深以为然,但心中疑虑并未消除。记起了琉璃瓦之事,略一思考,又问:“云灵事件之后,王府中可有重要物件丢失?”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杨暕眼中却瞬息万变,惊讶、不信、防备、不解等情绪急速闪过,最后回复平静,“并不曾有失物,不知罗兄为何有此一问?“
觉察到了杨暕的诧异和防备,罗成讪笑:“随口问问而已。”
“多谢罗兄今日到访,请恕小弟有伤在身,不能久陪。若无旁事,罗兄还是请回吧。”声音略显疲惫,杨暕歉意地笑笑,“李伯,送燕山公出府。”
见他有意赶人,罗成也不想多做纠缠,便随着管家走了出去。
离府之时,罗成不忘嘱咐管家,“庆儿之事,切勿声张,也不可对他人提及。”
管家疑惑地问:“只如此便可吗?”
罗成笑笑,“是,仅此而已。”
他已经确信杨暕不会追究此事,所以确实“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