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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冒险 ...

  •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空气里少了江南的缠绵水汽,混杂着新收的麦秸香和邻家灶膛里柴火的气息。

      你小跑回家,心还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扑通扑通跳,推开自家新扎的竹篱院门,熟悉的江南米糕甜香从灶间飘出,温柔地缠绕着鼻尖。

      “回来啦?”阿娘系着素色围裙,手里还拿着蒸笼布,探头出来,“哟,裙角怎地沾了泥草?还有…鹅毛?”

      你低头一看,方才被那群白将军撵得上树的狼狈记忆瞬间回笼,脸颊微热:“没…没什么,路上不小心冲撞了镇上的‘大将军’。”

      阿娘忍俊不禁:“此地乡野的鹅,确是比咱们江南的鸭子凶悍些,听说能看护门户呢。快去洗洗,你爹去不羡仙了,找寒掌柜打听些此地风物人情。”

      “不羡仙?”你心尖一动。

      “嗯,清河有名的酒家,掌柜姓寒,是性子凌厉的。听说她家少东家小云,跟你年岁相仿,手脚很是勤快伶俐。”

      阿娘一边说,一边将蒸好的米糕拣到盘子里。

      “咱们初来乍到,你爹想问问打家具的木料,还有…此地可有懂得江南营造的巧匠。”

      少东家,小云?阿燕?江云?

      那张沾着尘土的笑脸,锁骨上清晰缀着一颗小痣的脸庞立刻清晰起来。

      原来他就是那个少东家,难怪对那篱笆破洞和逃跑路线了如指掌,跑起来像只燕子似的,灵活极了。

      晚饭时,阿爹带着一身淡淡的茶香和外面沾染的草木清气回来,脸上是舒心的笑意。

      “寒掌柜果然是个热心肠!小云那孩子,更是机灵得紧!听说咱们想打江南样式的桌椅箱笼,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知道后山有片竹林,还拍着腰间的木剑说,若遇着挡路的野狗或刁钻的雀儿,他给咱‘清道’!”

      阿爹学着少年拍胸脯的模样,逗得阿娘直笑。

      你小口吃着碗里清甜的米糕,耳朵却支棱着。江云,小名阿燕,不羡仙少东家,这名字和他锁骨上那颗小痣一样,带着点此地少年特有的鲜活劲儿。

      这就是清河呀,和江南真的不一样呢,连人身上都暖烘烘的,和老家的潮湿完全不一样。

      次日清晨,你是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的。

      推开糊着素纱的木格窗,清冽的晨风涌入,带着田野的湿润气息。

      远处桑麻田和麦地交织成青黄相间的毯子,与江南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是截然不同的开阔气象。

      你正望着院角一株刚栽下的瘦弱梨树苗出神,篱笆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唤。

      “喂!江南来的小娘子!”

      你心口一跳,扒着窗向下望。

      竹篱笆外,阿燕,或者说江云,正踮着脚,越过篱笆顶往里瞧。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靛青色粗布短褐,腰间束着布带,头发用布条随意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背上斜挎着小竹筐,腰间别了把小剑。

      “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颗小痣在晨曦中一闪。

      “不羡仙拢共几条巷子?新搬来的江南人家,还能有第二户?喏,接着!”

      他麻利地从褡裢里掏出一个荷叶包,手臂一扬,隔着篱笆稳稳地抛进你怀里。

      荷叶包温热,散发着清新的荷叶香和浓郁的米面甜香,还夹杂着一丝炒芝麻的焦香。

      “寒姨蒸的‘枣泥炊饼’!刚出笼的,加了芝麻,趁热吃最香!”

      “算我赔你昨日…嗯…被那群笨鹅撵上树的惊吓!”他目光飞快地扫过你的裙角,又拍拍胸脯,“放心,那个篱笆洞,我今早用几块河沟里捡的卵石堵得严严实实,那群笨鹅再威风也钻不过来了!”

      你捧着温热的枣泥炊饼,面点香气钻进鼻腔,心窝里也暖融融的。

      “多谢你…”

      “客气啥!”他拍了拍腰间的小剑,“走!说好的!带你去会会那群记仇的‘大将军’!这个时辰,它们一准儿在桑林边的小溪喝水!”

      他朝你招手,你瞬间忘了阿娘在灶房喊吃早饭的声音。你匆匆应了声“去去就回!”,抓起那包炊饼,跑了出去。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草叶尖儿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阿燕在前头带路。

      他步履轻快,偶尔会停下等等你,指着田边一丛开着紫色小铃铛般花朵的植物说:“这是‘地黄’,根子能入药,别乱碰,叶子有点扎手!”

      又或是遥指远处一片叶子肥大的田地:“瞧见没?那是‘清河大麻’,搓麻绳、织麻布可结实了!”

      他的口音带着清河本地特有的干脆利落,语速快,尾音微微上扬,像溪水敲打卵石。

      你小声应和着,打量着这片开阔平旷,充满生机的田野。他身上那股阳光晒过干草和泥土的气息似乎更浓了,混合着枣泥炊饼的甜香和清晨的露水味道。

      果然,在林边一条小溪旁,那群熟悉的大白鹅正大摇大摆地在浅滩上踱步,领头的公鹅昂着脖子,红喙如戟,气派十足,俨然一副大将军巡视领地的模样。

      “嘘……”

      阿燕立刻猫下腰,拉着你躲在一丛茂密的草丛后面。他从背后的竹筐里摸出弹弓,又从褡裢里摸出几颗圆溜溜的小石头。

      他侧过脸,鼻翼因屏息而微微翕动,锁骨处那颗小痣也随着他绷紧的姿势显得格外清晰。

      “看好了!”

      他压低声音,拉开弹弓皮筋,瞄准了那只神气活现的“大将军”,旁边一块光滑的溪石。

      “啪!”

      石头精准地打在石头上,溅起一小朵水花。

      “嘎——?!”

      鹅群瞬间炸了窝,警惕地伸长脖子,嘎嘎叫着四处张望,水花四溅。

      “噗哈哈…笨鹅!”

      阿燕忍不住低笑出声,赶紧捂住嘴,肩膀笑得直颤。他冲你挤挤眼,眼睛亮晶晶的。

      朝阳彻底跃出,金灿灿的光芒洒满溪面,也落在阿燕因憋笑而泛红的脸颊上,落在他沾着草屑的乱发上,更清晰地勾勒出他锁骨上那粒小小的,生动的黑点。

      你低头看看手里温热的枣泥炊饼,再抬头看看这个神采飞扬,带着一身泥土和阳光气息的清河少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这个叫不羡仙的北方小镇,似乎真的开始有了几分……让人心安的趣味。

      桑林深处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密匝匝的桑叶筛下细碎的光斑,在地上跳跃。

      身后溪边那阵“嘎嘎”的喧嚣和翅膀拍水的混乱声浪,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阻隔,变得遥远而模糊。

      你和阿燕一前一后,在虬结的桑树根和低垂的枝叶间跌跌撞撞地钻。

      “这边!快!”

      阿燕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息,你紧紧跟着他的背影,裙裾不时被带刺的藤蔓勾住,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心头一紧,生怕引来那对红戟的追杀。

      不知钻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几株格外粗壮的老桑树围成一个小小的的空地,中央有一棵老得几乎中空的桑树。

      阳光挤过顶层的叶隙,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投下几缕斜斜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就这儿!”

      阿燕猛地停下脚步,扶着那棵中空的老桑树干大口喘气,汗珠顺着他脖颈滑落,消失在微微敞开的领口。

      那颗小小的痣,在昏暗的光线下,随着他胸膛的起伏若隐若现。

      “那群笨鹅…笨鹅…轻易…轻易不敢钻这么深的林子!”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脸上却带着成功脱险的兴奋,眼睛亮得惊人。

      你背靠着树干,心还在怦怦乱跳,扶着膝盖喘得说不出话。刚才奔跑时没觉得,此刻停下来,才发觉手臂被桑枝刮出了几道细细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你低头一看,早上阿燕抛给你的那包荷叶裹着的枣泥炊饼,不知何时被挤扁了,温热的甜香混着荷叶的清气,丝丝缕缕地从破损的荷叶缝隙里钻出来,沾了你一手黏腻的枣泥。

      “呀!”

      你轻呼一声,看着糊在掌心和裙角的枣泥,有些无措。

      阿燕也看到了,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事没事!”

      他几步凑过来,伸手想帮你拂去裙角沾的泥土和碎叶,指尖无意间蹭过你手肘上被刮出的红痕。

      “嘶…”

      你下意识缩了一下。

      “啊!对不住!”

      阿燕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缩回手,脸上那点嬉笑瞬间褪去,他目光落在你手臂的红痕上,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刮着了?疼不疼?”

      他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那几道浅浅的刮伤,又在自己口袋里摸索起来。

      他翻找得很认真,侧脸线条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有些稚气。你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手臂上的火辣感似乎也淡了些。

      “喏!这个!”

      他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献宝似的摊在手心。扁扁的,陶土烧制的小盒子,盖子用蜡封着。

      “我自己做的,可以止血祛疤,平时帮寒姨干活刮了碰了抹点就好,灵得很!”

      他揭开蜡封,一股清凉苦涩的药草味弥漫开来。

      他指尖沾了一点药膏,动作有些笨拙,轻轻涂抹在你手臂的红痕上。

      药膏凉丝丝的,瞬间压下了火辣的感觉。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你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涂抹时,指尖偶尔会轻轻擦过你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痒感。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脖颈和锁骨上,那颗小小的痣安静地卧在那里。

      “好了!”

      他涂完最后一道红痕,松了口气,抬起头。他把小陶盒塞到你没沾枣泥的那只手里。

      “这个你收着!我那儿还有!”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到被你攥在另一只手里的枣泥炊饼上。

      “唉!都怪我跑太快!好好的饼子糟蹋了…”

      “没…没关系,”你看着手里黏糊糊的饼子,又看看他真诚的脸,反而觉得没那么可惜了,“闻着还是很香。”

      “下次!下次我让寒姨多做些!”

      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睛亮晶晶的。为了转移这份小小的遗憾,他绕着那棵中空的老桑树转了一圈,手指敲打树皮。

      “这老桑树可有年头了,我小时候就爱钻进来玩,里头能藏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往那个黑黢黢的树洞里张望。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桑林,头顶的枝叶哗哗作响,几片半枯的桑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其中一片,不偏不倚,打着转儿落进了那个黑黢黢的树洞深处。

      “咦?”

      阿燕轻咦一声,下意识地伸手进去摸索。他皱着眉,在里面掏了一会儿,手臂几乎都伸进去了。

      “摸到什么了?”

      你也好奇地凑过去。

      “好像…不是叶子…”

      阿燕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缩回手,指间夹着一个东西。

      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卷成的细筒,外面还缠着几圈细细的麻线,看起来被刻意藏进去的。油纸的边缘有些磨损,沾染着树洞里的潮气和陈年木屑。

      “这是什么?”

      你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能闻到油纸和木头混合的陈旧气味。

      阿燕脸上的轻松嬉笑消失了,他利落地解开麻线。

      油纸被一层层展开,露出里面一张裁剪粗糙的草纸。纸上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线条,像是某种标记,角落里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白将军’粮草三更移…佛光顶?”

      阿燕小声念出来,他抬起头,看向你,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在斑驳的光影里闪闪发亮。

      他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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