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意中人是少东家》折中月

1、初见

　　那天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梨树叶隙，斑驳地洒在狼狈蜷缩树杈间的你身上。

　　树下那群昂首挺胸、凶神恶煞的大白鹅，正啄击着树干，夹杂着几声得意洋洋的鸣叫，仿佛在宣告这场围猎的胜利。

　　你死死抱着树干，心有余悸，裙角和鞋面上还沾着方才慌乱奔逃时踩到的草屑和零星鹅毛。

　　“呜哇！！”

　　就在你屏息凝神，祈祷着这群记仇的扁毛畜生快快散去时，一声比你的处境凄厉百倍的惨叫响起。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被撵得屁滚尿流的绝望感，直冲你这棵救命树而来。

　　你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树下，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尘。
　　那身影完全无视了树下那群虎视眈眈的守卫，手脚并用，猴子般敏捷地往上窜，动作十分熟练。

　　枝叶剧烈地摇晃，簌簌作响，几朵洁白的梨花被震落，打着旋儿飘在你眼前。
　　还未等你反应过来，逼仄的树杈空间里猛地一沉，一个温热、带着剧烈奔跑后喘息的身体已经硬生生挤了进来。

　　“呼…呼……”

　　你俩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你惊魂未定地侧过头，对上了一双同样写满惊恐、却意外清亮的眼睛。
　　是个小少年，脸上蹭着灰，头发乱糟糟地沾着草叶，额角挂着汗珠，正大口喘着粗气。

　　他也正看着你，目光飞快地扫过你同样沾着鹅毛的狼狈样子，又迅速瞥了一眼树下那群因为新猎物加入而更加兴奋，伸长脖子叫嚣的大鹅。
　　那瞬间，他眼中掠过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了然，还有一丝打扰了你的小小歉意。

　　他努力平复着喘息，咧开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声音还带着点喘。

　　“呃…那个…对不住啊，借个地方躲躲？” 他顿了顿，又瞄了一眼树下，补充道，“这帮家伙，记仇得很！”

　　梨花的淡香混着少年身上阳光与青草的气息，还有树下大鹅不甘的喧嚣，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填满了你们初见的狭小空间。

　　少年还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喘息着，你轻轻地眨着眼，看见他因奔跑而松散的衣领下，露出的一截锁骨。

　　一颗小小的痣正黏在上面。

　　你僵着身子缩在角落，少年身上温热气息和汗意扑面而来，细碎阳光透过梨树叶子洒落，将那颗小巧的痣映得格外清晰，黏在他锁骨凹陷处，随着他急促的喘息微微起伏。
　　你意识到自己视线停留太久，慌忙移开眼，脸颊莫名发烫。

　　“没…没事。”
　　你声音细弱蚊呐，喉咙有些发干。

　　树下的大鹅们被这新来的猎物彻底点燃了怒火，领头的公鹅脖子伸得笔直，翅膀一下扇开。
　　其余的鹅也跟着聒噪起来，几乎要把树叶掀翻，脖子一伸一缩，嘴对着你们藏身的树杈方向猛啄。

　　几朵脆弱的梨花再也抓不住枝头，簌簌飘落，打着旋儿掉进鹅群，瞬间被踩踏进泥里，你抱着的树干也在晃动，脚下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去。

　　“小心！”

　　少年眼疾手快，在你失去平衡的刹那，一把抓住了你的胳膊，他的手指温热有力，带着奔跑后未褪的热度，牢牢箍住了你。
　　你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才稳住，鼻尖离他汗湿的颈窝更近了。

　　那股阳光晒过青草的，属于男孩子特有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尘土的味道，还有梨花的淡香，猛地钻进你的呼吸里。
　　那颗小小的痣，近在咫尺，清晰地烙印在视野里。

　　你猛地抽回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咚咚直跳，几乎盖过了树下大鹅的喧嚣，脸颊的热度一路烧到耳根。

　　少年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松开了手，身体努力向另一侧倾斜，试图在狭窄的空间里给你腾出多点地方。
　　他胡乱抹了一把额角的汗，蹭得脸上的灰迹更明显了，像个花猫。

　　“咳…这群傻鹅。”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尴尬，声音还带着点喘，但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下巴朝树下扬了扬。
　　“仗着鹅多势众，凶得要命。我不过是不小心踩了它们头领一脚……追了我整整两条田埂！简直要命！”

　　他侧过头看你，“你呢？怎么也被它们盯上了？”

　　你低头看了看裙摆上沾着的草屑和一根显眼的白色鹅毛，小声嘟囔：“我…我就是路过，看了它们一眼…”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那更冤！这群家伙最是小气，谁多看它们两眼，它们就觉得你要抢地盘了！”
　　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不至于挤得太难受，目光扫过树下依旧亢奋的鹅群，眉头又皱了起来：“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走了。”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沾着草屑的乱发和沾了灰的侧脸上跳跃。
　　他微微仰着头，观察着鹅群的动向，那颗小小的痣随着他吞咽口水的动作，在你视野里轻轻滑动了一下。
　　你飞快地移开目光，心口却像是被那粒小小的黑点烫了一下，留下一个模糊又奇异的印记。

　　“喂，”他突然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光躲着也不是办法。你看那边——”
　　他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远处的篱笆墙，那里有个不大不小的破洞。
　　“等会儿我跳下去，把它们引开，你就赶紧跑，从那个洞钻出去！跑快点，别回头！”

　　你心头一惊，猛地看向他：“那你怎么办？太危险了！”

　　“放心！”
　　他咧开嘴，眼神亮晶晶的。
　　“我跑得快！再说，它们主要记恨的是我，刚才我冲过来，它们更气疯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就这么定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锐利，紧紧盯着树下鹅群的空隙。
　　你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额角的汗珠，还有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带着那颗小痣的锁骨。

　　树下，领头的公鹅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抬高脖子，发出一声格外嘹亮刺耳的“嘎——！”

　　少年眼神一凝，低喝一声：“准备好——”

　　话音未落，他猛地抓住头顶一根更粗的树枝，毫不犹豫地向着树下鹅群包围圈最稀疏的地方荡了下去。

　　“嘎——！！！”
　　鹅群瞬间炸开了锅，翅膀疯狂扇动，尘土草屑飞扬，所有仇恨的目光和锋利的扁嘴都对准了那个胆敢主动挑衅落地的身影。

　　“就是现在！跑！”
　　少年落地后一个趔趄，站稳后立刻朝着与篱笆洞相反的方向拔足狂奔，还不忘回头冲你大喊。

　　鹅群像一股汹涌的白色浪潮，嘎嘎狂叫着，紧追不舍，长长的脖子和翅膀几乎要扑到他后背。

　　你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地从树杈上滑下来，落地时脚踝一软，也顾不上疼，爬起来就朝着那个篱笆破洞拼命冲去。

　　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身后传来的，少年奔跑的脚步声、鹅群震天的聒噪，以及他故意挑衅般的喊声。
　　“来啊！笨鹅！这边！”

　　你一头钻过篱笆洞，粗糙的枝条刮过手臂也浑然不觉，直到冲出好远，确认安全了，才敢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心还在狂跳。

　　你猛地回头，隔着稀疏的篱笆和飞扬的尘土，远远看见那个身影正灵巧地绕着池塘边的大柳树狂奔，身后拖着一长串愤怒的白色，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他跑得飞快，还不时捡起地上的土块朝后面丢去，惹得鹅群更加暴怒。
　　阳光落在他奔跑跳跃的身影上，落在他飞扬的乱发上，也仿佛落在他衣领下，那粒小小的、在混乱中曾被你清晰捕捉到的黑点上。

　　隔着距离，隔着喧嚣，你看到他似乎遥遥朝你这边望了一眼，甚至还用力挥了一下手臂，像是在喊“快走！”又像是在宣告他的胜利逃亡。
　　然后，他猛地一个加速，拐进了池塘另一边更茂密的竹林里，汹涌的白色浪潮也紧跟着咆哮着涌了进去，嘎嘎声渐渐被竹叶的沙沙声吞没。

　　你站在安全的地方，胸脯剧烈起伏，裙角沾着草屑和泥点，手臂上还有被篱笆刮出的红痕，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梨花淡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在风里。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你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一遍遍回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你踮着脚尖往竹林方向张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上的鹅毛。
　　远处传来几声闷响，像是竹竿被撞倒的声音，接着是更加愤怒的鹅叫和一阵哗啦啦的扑腾声。

　　“该不会……”
　　你刚要迈步，竹林边缘窜出个灰扑扑的身影，少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似的蹦得老高，怀里还抱着三根刚折下来的细竹枝。
　　转身把竹枝往地上一扫——

　　“嘎！嘎嘎！”
　　冲在最前头的公鹅被扫得翻了个跟头，屁股墩儿在泥地上蹭出老远。

　　你噗嗤笑出声的瞬间，少年已经猫着腰钻进了灌木丛。
　　鹅群在原地转着圈发懵时，他沾满草叶的脑袋从你脚边的篱笆洞钻了出来，鼻尖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发什么呆呀！”他急吼吼地拽你手腕，“趁它们没发现，快……哎哟！”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被卡在了篱笆洞里，原来是后背的衣角被树枝勾住了。
　　少年急得满脸通红，两条腿在洞外胡乱蹬着，活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

　　你手忙脚乱地去帮他解树枝，指尖不小心蹭到他后颈的皮肤。
　　他立刻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结果刺啦一声，衣领被扯开道小口子，那颗藏在衣领下的痣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完蛋了！”少年哭丧着脸摸向后背，“这是寒姨新给我缝的……”

　　远处传来扑棱翅膀的声音，你顾不得多想，抓起他的手就跑，两个小小的身影在田埂上跌跌撞撞地狂奔，惊起一串停在穗禾上的蜻蜓。
　　他的手掌比你想象中粗糙很多，虎口处还有被竹枝划出的红痕，却把你攥得紧紧的。

　　跑到小河边时，你们同时瘫坐在芦苇丛里喘气，少年的头发炸成了蒲公英，衣领歪歪扭扭地挂着，露出大半边肩膀。
　　你突然发现他锁骨下方还有颗更小的痣，两颗凑在一起，像不小心溅上去的墨点。

　　“喂……”他凑过来，带着梨花气息拂过你耳畔，“你头发上……”

　　你僵着脖子不敢动，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捏下你发间的梨花，花瓣已经蔫巴巴的，被他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

　　远处传来喊吃饭的声音，少年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把梨花往你手里一塞就跑。
　　跑出十几步又突然刹住，转回来红着脸嚷嚷：“明天、明天我带弹弓来教训那群臭鹅！”

　　你低头看着掌心皱巴巴的花瓣，再抬头时只看见他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变成田埂尽头的小黑点，你才发觉自己的嘴角早就翘得发酸。
　　扑通一声，有只气急败坏的大白鹅正在河里扑腾，羽毛沾了水变得透明。

　　你好像……交到了新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