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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清风 ...

  •   前方传来凄厉的猫叫声。

      别朝晚一激灵,闻声站起身。

      万志趔趄站不住脚,往边上倒了几步。

      别朝晚躲开他倒过来的身体,着急又笨拙地扶着铁栏杆往车下爬。

      她矮身去看车底,压了只白猫。

      抬头:“万叔,你把车倒一点?”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这个中年男人搭话,并没有想的那样困难。

      万叔眼神很麻木冷漠,或许是别朝晚觉得麻木,至少她觉得这时候对方该有些态度的。驾驶座居高临下的人没吭声,操纵着三轮倒退了四五米。别朝晚半跪在沙砾路面上,两手将猫拖出来。

      猫挣脱轮胎后使劲抓挠她手臂,别朝晚吃痛放手,那猫瘸着条腿飞速钻进旁边草丛里了。

      她扯起袖子看,两道血线沿着小臂划拉下来。

      南谷从车上下来,担忧看她:“没事吧?”

      “。”别朝晚就把袖子叠着,没让衣服布料再接触伤口。

      她说:“可能有点事。”

      “是不是要打疫苗啊?”

      万叔隔着玻璃前窗催她们:“到了再说吧,先上车。”

      她们齐齐上了车。万叔坐在前座,这才继续开口:“估摸着附近谁家养来抓老鼠的,你回去拿水冲一冲。”

      解释般的关怀语气,让别朝晚觉得不是刚才对待动物眼神冷漠的人。

      她久久没说话。

      次日清晨,别朝晚骑着久违的破电瓶车,载着南谷要往县里去。

      “小志——”万姨从面包车上下来,卷了新发型显得温婉,但压不住那一嗓子怒音。

      南谷脚踩在后座踏板上,同前老板打招呼:“姨姨好。”

      别朝晚不认识,有点懵地放慢车速,停下来。

      “去哪啊小谷?”

      “朋友被猫抓了,带她去打城里疫苗。”

      “奥,我跟你说呐,”万姨很自来熟对别朝晚开口,“遇到那些子小猫小狗,别去招惹嘞,农村不比城里那些宠物猫猫狗狗温顺,都凶得很!”

      后面几句已然带上恐吓语气。别朝晚有点承不住这样的自来熟,尴尬地扯出笑,点头。

      幸好这时,万志从家门口走出来,他趿拉着拖拉板,磨磨蹭蹭非常不情愿地迎接他妈。

      “死小子,作业写得怎么样了?”万姨也没等万志回答,转头就问南谷去了。

      “呵呵……”南谷扯起嘴角,笑容僵硬。
      她自己都没写多少。不用想也知道万志肯定一字没写。

      可这些天都是她带着万志到处玩、“工作”,南谷实在不晓得说什么。

      实话显得太无情,她又不想对万姨说谎。
      半天,她才憋出一个回答:“我们准备今天写。”

      坐在前座的别朝晚没作声,一拧车把手,小电瓶起步,溜走了。

      南谷下意识看她,见她目视前方表情平静,还未思索出什么。别朝晚就破功笑出来。

      开出一段距离才笑,很给南谷面子了。

      南谷戳她腰窝,别朝晚往边上躲了躲,止不住发笑:“不要影响驾驶人。”

      到了防疫站。
      别朝晚在护士指导下在水龙头处用肥皂水冲洗伤口。冲了十多分钟别朝晚手都举麻了。
      另一只手不断擦着肥皂,泡泡顺着手臂流下去,有些溅到裤子上。

      因为是第一次接种狂犬疫苗,要打好几针。

      她怕死,怕像外婆吓唬的那样,过上几年开始学狗叫,所以在医生推荐下选了进口疫苗。

      一系列下来,别朝晚看见收费单震惊咂舌。狂犬疫苗这么贵吗?两千八??

      全身上下摸一遍都找不出这么多钱。

      收费口处。
      别朝晚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电话,好半天才接通:“……喂。”

      “嗯,怎么?”别女士声音很疲惫。

      “没钱了……”

      “哟,你外婆不是说你出门摆摊赚钱了吗?”别女士说完顿了顿。

      “……嗯,花完了。”

      “就花完了?”她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还是开口,“一千五够吗?”

      别朝晚一算,能打疫苗了,便开口:“够了。”

      交完费,别朝晚看着手机里冰凉的数字,心更冰凉。

      南谷抿唇看她:“……跟你朋友商量一下。”
      “明年补上行不行?”

      “生活逼得我狗急跳墙。”别朝晚没作回答,只是无奈地开玩笑。

      幽默,但南谷笑不出来。

      “你不够吃饭的话,我可以找我外公要一点。”她似是思考了很久,才作出承诺。

      别朝晚摇了摇头,哪好意思要南谷的钱。如果她这个月还能按她前几周那样吃饭,其实是够花的,还能余很多钱。

      让她难受的是,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了,哄着自己画完这单再画完这单。可是现实就是会和她开玩笑。

      哪怕重来一次她还是要去救猫的,她没办法怨恨一些不太聪明的物种。只好怪自己太鲁莽、怪自己曾经花销无度,连一次礼物钱、一次意外钱都没有存下。

      ---

      老屋旁边是块平坦草地,正中间一个土包。别朝晚提了两把矮凳,坐在土包旁,拨打了吴年年电话。

      那边喊了她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坦白今年可能送不了很贵的礼物。

      吴年年很诧异:“谁缺你礼物了?”

      “……有病是不是?”

      打了个岔,吴年年才正色开口:“没事啊,你记得回来聚餐就行。”

      “嗯。”别朝晚似是想到了什么,“你知道我家密码吧?帮我去影音室把那台跳舞机卖二手吧。”

      “干嘛啊?为了讨好我别大小姐都要卖二手了?”

      “别那么自恋行不行,卖出去钱只分你一成。”

      “钱就算了。”吴年年嘟囔一句。
      “等着啊。”她说。

      南谷在旁边听电话,挂断后她松口气似的笑了。
      “我就说嘛,感觉你朋友不像会因为礼物生气的人。”

      “嗯。嗯——?”别朝晚下意识肯定,又疑问。
      “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朋友啊,”南谷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声音很小,“就是感觉不会。”

      “哦。”别朝晚没意识她话语中的褒义。

      只觉一桩心事了解,如释重负。

      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困难?

      清风拂过。草地南边有一块矮矮的断崖,下边是另一户人家,枣树和屋顶露个个头。枣子红透了,挂在枝头,轻轻够手就能摘到。

      别朝晚没摘枣,闲逛似的摘了片叶子。在手心撕着玩,刺啦刺啦。南谷学着她一块儿踢草坪走路,听野草划过的声音。

      两人绕了一圈,别朝晚才发现土包另一头立了个碑。

      这是一座老坟头。

      别朝晚一下跳了十米远 。

      谁把坟立家门口啊??

      这里是有一座平房的,草地是人家的无边院子,和外婆家旁门相通。别朝晚没见过这户有人,以为是主人家去城里了。

      如今才反应过来可能不是。

      南谷被她这个动作笑到了:“你不知道啊?”

      “知道了我能坐这吗……”别朝晚声音幽幽。

      “没关系的,这座坟我记事起就有了。小时候不懂事还站上去玩过。”
      南谷说完,又一本正经补充:“基本这里所有小孩都玩过。”

      “有什么好玩的?”

      “就跟你那次从坡上跑下来一样,从坟头跑下来。而且摔草地上也不疼。”

      别朝晚唯独对人是胆大的,实则怕黑怕鬼怕虫子。

      南谷问为什么连这样土包也害怕。别朝晚说小时候家里没人,她无聊就打开电视看,那会儿电视存了好几部林正英,她不知道是什么就遥控看了。
      筒子楼线路不太好,时不时断电。大半夜僵尸破棺而出,电灯泡闪了几下也灭了。

      年纪尚幼的朝晚恐惧地躲进被子里,遥控器早不知丢哪了,只能边瑟缩着听咚咚的背景音、边假装听不见。

      阴影就是从那会儿埋下的。

      南谷安抚地拍拍她肩膀,也跟她讲自己的童年:“我在邻居家住过一段时间,那家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喜欢看外国的恐怖片。”
      “他们看之前,把窗帘什么都拉上、非把客厅弄得乌漆嘛黑才开始看。”

      别朝晚思绪跑远,疑惑问道:“邻居家在哪?没听你说过。”

      “不在万家村,小时候,”南谷思忖半刻,“在我妈那边住,她没空就拜托邻居看一下我。”

      “奥,你多大的时候?”别朝晚也不问恐怖片了,对南谷家庭构成好奇得要死。

      “记不太清了,七八岁?”

      “哦,那你后来怎么。”……不跟你妈妈住了。

      别朝晚猛然顿住,问得太隐私了。

      南谷依旧恬淡,知晓她要问什么,只是抿出一个淡然的笑:“没事,其实也没什么。”

      别朝晚摇头,刚准备换个话题,南谷已经开口了。

      “就我妈再婚嘛,市里房子贵,新家买的挺小的,没多余的房间。”

      别朝晚不假思索开口:“那你来我家住。”

      她房间就挺大的。

      南谷“扑哧”一声笑了,应道:“好啊。”

      “当时看的一个恐怖片,”她把话题掰回去,“姐姐特别害怕,然后我跟她说这剧情好像不对。”南谷低头,不好意思地笑,“可能我比较较真。”

      她简单叙述了影片前半段的剧情。

      别朝晚听着耳熟,她问了一嘴片名,南谷说了。别朝晚想起自己也看过这部恐怖片,那会儿是同学拉着她看,她犹豫好久才决定勇敢踏出第一步。后来也多多少少看过一些恐怖片,只是必须要身边有人,还得检查一边电闸,才敢开始。

      “我就觉得,如果说佛龛里那么多小像的操纵者只有一个乞丐,它们怎么可能同时发出声音,在寺庙形成层层叠叠不同的声响。而且导演也没给相关镜头提示,解释为什么可以这样。”南谷现在说着,愈发肯定当初那就是BUG。

      听南谷这样说,别朝晚回忆起那个画面和剧情,若有所思:“对吼。”
      准备从旁门回去的脚步慢下来。她腿一跨,踩上矮墙,回身顺势坐了下来:“这样想就不恐怖了。”

      “嗯嗯,”南谷眼睛亮晶晶看她,“你也觉得这是BUG对吧?”

      别朝晚迟疑地点点头。

      原来战胜恐惧的最好方式是BUG化。

      “所以……”别朝晚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了,倒是联想起之前南谷说的话,她问,“你现在户籍是在市里?”

      “是的,小时候是在那边住。”

      “奥。”怪不得报名市一中。

      那个时候南谷说,一开始就不打算去市一中,报名考试只是为了证明自己。

      向谁证明呢?

      南谷明明那样平和,居然说过这样倔强的话、还拥有较真和独立思考的童年。

      就像旧书架上的一本画风治愈的立体书,别朝晚一页一页翻开,从扉页童话般的印象、到后面翻出立体的硬壳彩绘,或恬淡、充沛,或勤奋、执拗,她这个人慢慢显露在她眼前。

      莫名的,此刻清风和青草香气,别朝晚都觉得是南谷。

      ---

      下午,南谷急着写作业。别朝晚有点黏她,带着书本试卷跟着去她家。

      入秋的阴雨似乎被假期一同带走,连日的晴天,不闷不热还有风。

      她们搬出板凳坐在院子里写作业。

      外公上山看果园去了。
      家里安安静静。

      没有外公时不时的打扰,还有朝晚可以一起商量题目,南谷作业写得飞快。

      临近傍晚,外公扛着锄头从正门回来,手里提着个自制铁笼放到南谷眼前:“看这是什么?”

      别朝晚坐在南谷身边,下意识抬头,看清后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三只会动会跳的□□!

      南谷无奈把笼子提过来,放到一边。

      “阿公,我朋友还在这呢。”

      阿公笑得眼睛亮,和善地俯身问:“小同学要不要吃牛蛙炖汤?”

      别朝晚拍了拍裤子上的石粒,揉着摔得很痛的屁股,尴尬坐上塑料凳。她分不清外公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没事,吃吧。”南谷凑到她耳边说,接着就半打趣般说道,“没准吃完屁股就不痛了。”

      “哈……”别朝晚苦笑,“那吃吧。”

      外公直接坐在沟渠边处理起了牛蛙。他的手黝黑粗糙,骨感又很明显,剥时虎口微动,就有几道很深很深的皱纹。

      别朝晚觉得这个过程很新奇,认真看了很久。如果不是外公突然冲她门面举起没有内脏的牛蛙的话……

      “……”她猛地吓得后退撞在南谷身上。

      外公像是得逞了,老顽童般笑眯了眼,眼尾皱纹深深。

      后半程别朝晚都默默低头写作业,不敢多看。

      南谷从一开始就不好奇,状若平常地算式列方程。发觉别朝晚突然轻微撞了她肩膀,几不可见勾了勾嘴角。

      晚上外公做了牛蛙萝卜汤,留下别朝晚在这吃饭。别朝晚只接过汤,说谢谢,解释家里煮了饭。

      她捧着碗试着抿了下汤。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觉得这个汤和其他所有汤都不一样。
      可对着铁碗中的那两块连着筋的肉,别朝晚迟迟不敢下口。筷子一直夹在碗边和指尖,毫无用武之处。

      喝完了汤,别朝晚假意挑着肉要下嘴,最后偷偷在外公去拿铁笼时把肉倒到南谷碗里。
      嘴上逞强:“赏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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