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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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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十七年冬·晟国王宫外
弦昭踏出灵堂时,雪停了。
可天光未亮,乌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砸碎这座残破的王都。
顺着目光的推移,她看见了他们——
满地褴褛的百姓,跪满在宫阶之下。
他们的衣衫是被战火撕成的碎片,裸露的皮肤上覆着冻疮与血痂。有人抱着饿得啼哭不止的婴孩,有人搀扶着断腿的老者,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跪着,像一群被抽走魂魄的傀儡。
当弦昭的身影出现在玉阶之上时,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公主……求您……救救我们……”
一个瘦得脱相的老妇爬上前,枯枝般的手抓住弦昭的嫁衣裙角。她的指甲缝里塞满黑泥,那是焚烧后的焦土。
“苍炎部族的狼骑……今晨又屠了南郊三个村子……”
老妇的喉咙里滚出泣血般的哀鸣,“他们说……若日落前见不到和亲的车驾……就……就箭洗王都……”
弦昭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低头看着老妇浑浊的眼里映出的自己——雪肤、乌发、嫁衣如火,像一尊被供奉在祭台上的瓷偶。
多可笑。
昨日她还是温山一个刻木偶的傀儡师,今日却成了这群绝望之人眼中唯一的“生路”。
“你们——”她的声音冷得像冰,“知不知道,和亲救不了晟国?”
人群死寂一瞬。
忽然,一个满脸烟灰的少年猛地抬头,赤红的眼里迸出恨意:“那您要我们怎么办?!等死吗?!”
他扯开破烂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那是苍炎部族的狼牙箭留下的,箭簇剜肉而出时,带走了他兄长的心脏。
“我阿兄临死前……说您一定会来……”少年嗓音嘶哑,“他说……双月公主是晟国最后的‘刃’……”
刃。
弦昭眼睫微颤。
她忽然想起母妃临终前塞进她手里的那柄青铜密钥——钥匙亦是凶器,端看执刃之人如何抉择。
还未如何,便看到了她拿出所谓的刃,“这便是你们最后的刃,而不是我!”
只见她忽然松开手,将此刃扔在了地上,“我若是你们,便会寻得一出路,而非是现在一般摇尾乞怜的等着别人去赴死相救。我不是圣人,晟国的百姓俸禄我没有沾染过半分,从出生起我便就是一个傀儡师,如今这般,非我所愿,也非我能管,你们对我无恩亦无惠,我没有义务去拯救你们!”
话毕,便看到她一个人坐上了马车,随手洒下的傀儡符咒驾着马车前往护城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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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畔·血映残阳
苍炎部族的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祁阙——那位传闻中弑父上位的狼王,正倚在玄铁战马旁,把玩着一支箭。
箭簇上沾着未干的血,是他来时随手射杀的一个晟国斥候。
“王,晟国人最擅谎言。”副将拓跋烈低声道,“若那公主宁死不嫁……”
祁阙轻笑一声。
他抬手,弓弦震颤间,箭如流星贯入护城河——
“哗啦!”
冰面炸裂的刹那,藏在冰层下的数十具尸体浮了上来。全是试图凿冰潜逃的晟国百姓,被活活冻死在逃亡的路上。
“她会的。”
祁阙摩挲着指间狼首扳指,赤瞳映着对岸渐近的车驾,“毕竟这世上,最易折断的是傲骨……最易利用的,是善心。”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时,他看见一双染着丹蔻的手——
那指尖正死死攥着嫁衣,像攥着一把未出鞘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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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好久不见!”
只见她二话不说下了车,随手收起了驾驭车马的傀儡符咒!“我不是弦月,我是弦昭。”
她慢慢往前走去,看着他的眼眸:“狼王不愧是他转世的后人,可惜,终究不是气候。”
只见他二话不说提起弓箭便射向她,却看到离她半寸之地时,那支箭,落了下来。
“你!”
“狼王,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你杀了弦月,却还是没有得到月魄之力,你想用这股力量统领你没摆平的疆土,可是你杀错了人!”
祁阙走上前去,正好离她半米之处停下,既出此话说明一点月魄之力在她身上!
“那便连你也一起杀掉不就得了!”
话落便看到了万箭齐飞,可惜都没有近她的身,狼王不喜,自己亲自上前,正中她的圈套,半米位置缩进,她扯下腕间银铃,化作星光红点般的符文,这是一道禁术,她二话不说便用簪子划开血肉,鲜血画满符箓,古晟文阵成了。
“你想要干什么!”
“去除你身上的戾气,做个好君王!晟国可以易主,百姓不能流亡,我带你进入轮回,磨灭你的所有戾气,祁阙,如若可以,我真的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想起所有!”
阵纹跳动,红光闪烁,她看着天道洒下的金光将月魄之力重新点燃,这一刻她付出所有的记忆,头发花白,与他共入轮回。
**永昌十二年冬·相府**
弦昭将最后一件粗布衣裳塞进包袱里,指尖微微发抖。
窗外,锣鼓喧天,红绸挂满了相府的檐角——明日便是嫡姐弦玥与镇北将军祁阙的大婚之日。
**“阿昭,我怕……”**
弦玥攥着她的手,泪珠滚落,在嫁衣上洇出深红的痕。
祁阙的凶名,整个王都无人不知。
——三年前北境之战,他坑杀降卒三万,血染沧江三日不褪;
——去岁宫宴,因一舞姬不慎碰翻酒盏,他当场削了那姑娘十指;
——更有人说,他寝殿的梁上悬着七颗头骨,皆是抗旨不嫁的贵女……
**“姐姐,走吧。”**弦昭将一枚木雕的鱼符塞进她手里,“城南有辆青篷马车,会送你去江南外祖家。”
弦玥忽然抱住她,哽咽道:“可我走了,你怎么办?父亲会打死你的!”
弦昭笑了笑,替她系好斗篷兜帽:“我是庶女,命贱,打几顿便忘了。”
更漏指向子时,她推开了相府后院的角门。
送走的弦月时,她内心疯狂不舍,长姐温柔善良,他不堪为良配。
【中阙·刺杀】
**镇北将军府·迎亲途中**
祁阙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本该热闹的长街上空无一人,连更夫都不见踪影。座下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前蹄不断刨地。
**咻——**
第一支箭从暗处射来时,他猛地侧身,箭簇擦过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有埋伏!”副将刚喊出声,便被第二箭贯穿咽喉。
二十名黑衣刺客从屋顶跃下,刀光如雪。
祁阙冷笑,长剑出鞘的瞬间,最先冲来的三人已身首异处。血溅在朱红喜服上,像绽开的恶之花。
**“祁阙!你残暴不仁,今日便是报应!”**
刺客首领的弯刀直取他心口,却在即将得手时,被一枚突如其来的石子打偏——
街角阴影里,有个披着粗麻斗篷的少女转身就跑。
祁阙瞳孔一缩。
那背影……像极了今晨探子报来的,相府庶女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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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阙·温山】**
弦昭没想到自己会救他。
她本该头也不回地逃回相府,可看到刺客袖口的天机阁纹样时,鬼使神差地掷出了石子。
**“多管闲事的代价,可是很贵的。”**
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开,她尚未回头,便被一只染血的手掐住后颈。祁阙的气息裹着铁锈味压下来,重伤让他脚步虚浮,可力道仍大得惊人。
“将军认错人了。”她强自镇定,“民女只是路过……”
**咔嚓。**
他直接卸了她右腕关节。
“相府二小姐,”染血的指尖摩挲着她颈侧脉搏,“你姐姐逃婚的手笔,太拙劣了。”
弦昭疼出冷汗,却忽觉肩头一沉——
祁阙竟昏死过去,额角一道伤口汩汩流血,显然中了毒。
远处传来追兵的火把光。
她咬了咬牙,拖起这个阎罗般的男人,跌入通往温山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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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烬缘】**
温山草庐里,弦昭剜去祁阙伤口腐肉时,发现他心口有一道陈年箭伤——位置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为什么救我?”**
苏醒后的祁阙靠在榻上,目光如刀。窗外红月渐盈,照得他眉间那道疤妖异非常。
弦昭捣药的手顿了顿:“天机阁要杀的人,我偏想护一护。”
她没说实话。
三日前那个梦太清晰——
梦里她是被万箭穿心的女将,而拉弓之人,长着与祁阙一样的脸。
药钵突然被掀翻!
祁阙掐着她脖子按在墙上,鼻尖相抵:“弦二小姐,你可知上一个对我撒谎的人……”
话音戛然而止。
他盯着她因挣扎而松开的衣领——锁骨下方,一道月牙形红痕正泛着微光。
与他心口的旧伤,严丝合缝。
**温山草庐·红月夜**
祁阙的手还掐在她脖子上,指腹下的脉搏跳得又快又急。弦昭盯着他赤红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发丝散乱,唇色惨白,像只被猛兽按在爪下的兔子。
**真狼狈啊。**
她忽然笑了,左手缓缓抬起,袖中滑出一枚朱红野果。
“将军,”她将果子抵在他染血的唇间,“温山的蛇胆莓,能解百毒。”
祁阙没动。
月光透过草庐的破洞照在果子上,映出表皮上细密的金纹——那是被她的指甲悄悄掐出来的符咒。
**咔嚓。**
他忽然咬住她的指尖,利齿刺破皮肤。血珠滚落果肉时,整枚莓果突然爆开猩红雾气!
“你——”
弦昭趁机旋身挣脱,袖中银针已抵住他咽喉。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铁钳般的手扣住——祁阙竟毫发无损地站在雾气中,舌尖慢条斯理舔去唇边血迹。
“相府教你的把戏?”他捏碎那根毒针,“用《璇玑图》的暗纹下毒,倒是风雅。”
弦昭后背撞上药柜,瓶罐哗啦倾倒。她突然意识到:这男人根本不曾中毒,方才的昏迷全是伪装!
祁阙俯身捡起滚落的蛇胆莓残骸,指尖搓开果肉里藏的金粉:“天机阁的离魂散,混了你的血……”他忽然掐住她下巴,“小毒妇,你想让我忘掉什么?”
草庐外传来狼嚎。
弦昭的膝盖猛地顶向他□□,在对方吃痛松手的刹那,抓起药杵砸向窗棂——
“砰!”
木屑纷飞中,她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月光下的温山悬崖边,整整齐齐站着上百个“祁阙”。
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铠甲,心口皆插着箭,像一群被钉在时光里的标本。
最近的那个,穿着与她梦中一模一样的银甲。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