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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冤家聚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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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就在今日。
闻蝉天不亮到了大理寺,又是泡茶又是给徐数按肩,殷勤非常。
“您老人家记住,一定不要紧张,咱们大理寺空缺的可是八品官职,比他们都有优势。”
郎荣更夸张,跪在地上给徐数捶腿。
“对,到时候,您就把其他人当成大白菜。”
“还有和人争论时一定得记住,千万别接茬,接茬就是输,您只管说您自己的。”拥有极其丰富的吵架经验的闻蝉向他传授独门秘诀。
徐数还是坐立不安。
“老蔡怎么就非得今日出外差呢?我一紧张就……就……就结巴,殿试的时候抢人哪里抢的过御史台那群碎……碎嘴子?”
“借力打力!御史台就御史大夫口舌功夫最厉害,您先别急着出面,让他去闹,等颜青的状元之位稳当了,您直接一招釜底抽薪!我打听过了,御史台那边只缺九品官,您到时候就揪着这一点不放,颜左丞自然知道选哪边!”闻蝉端起茶双手奉上,“这可是皇后殿下那日赏的好茶,您再喝一口,保管咱们今日顺顺利利把颜青抢到手!”
徐数接过茶盏,猛地灌了一口,缓缓站起,一脸郑重,紧紧握住拳头。
“今日我定然要把那……那……那颜青抢到大理寺!”
他说完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外走去。
郎荣坐在地上,绝望捂住嘴。
“我觉得……”
闻蝉一个眼刀杀来。
郎荣立即话锋一转:“肯定能行!”
然而,结果却太过出乎意料。
两个时辰后,徐数垂头丧气回了大理寺,看着一脸期待的属下们,他摇摇头。
卓啸是很高兴的。
他不喜欢颜青。
其余人都不太高兴,尤其是闻蝉。
啊啊啊啊!那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要是去了其他衙门被人揭穿身份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郎荣试图挣扎:“寺卿……真没成?”
徐数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
“成了一半。”
闻蝉挤到最前面:“什么叫做一半?”
难道是状元的事情没成,但是人还是分到了他们大理寺?
她这样期盼着。
徐数这个时候不结巴了,他拍桌大骂:“郝通那个老东西!平日里装老实!会咬人的狗不叫,竟然拿出来七品司法参军的位置来!”
“京兆府的司法参军?那可是个不小的官!”郎荣安慰道,“这……咱们是争不过。”
闻蝉也想得开:“算了,好歹她得了个状元,日后都在京城共事,又什么事也能互相帮忙。”
卓啸脸上挂着笑。
“那评事的位置给了谁呀?”
徐数的表情瞬间凝固,小心翼翼看了闻蝉一眼。
“阿……阿……阿蝉呐,我……我说……了你你别着急啊……”
闻蝉有些莫名:“我着啥急啊,反正又轮不到我。”
徐数扯了扯嘴角。
“郑……郑……”
闻蝉面无表情捂住他的嘴:“郑观云对吧?”
徐数摇头。
郎荣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插嘴。
“郑观云没考上呢,肯定是郑观澜!”
徐数点头。
闻蝉气得嘴都歪了。
徐数劝道:“其实郑六郎人也还好。”
“得了吧。”卓啸就像是看不来眼色一样,“一个只会读书的世家子,人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来了就只能添麻烦,偏偏坐的还是专官审理案子的评事的位置,以后我们麻烦可不少了。”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个想法说中了大理寺中绝大部分人的心思。
大理寺的公务本就多,颜青性子随和,能力也有目共睹,来了之后人人都能轻松些。
郑观澜……又不懂断案,到时候事情是他们做,功劳是别人得,谁能开心啊?
“都散了吧。”闻蝉恢复了平静,走了出去,“过几日,别人来了还得好好欢迎欢迎呢。”
郎荣龇牙咧嘴:“完了,这是气疯了。”
***
另外一边的郑观澜完全不知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正悠闲地躺在软榻上,一边摸着猫儿一边让成生去准备给同僚的见面礼。
成生倒是感觉到了些许异样,用自以为委婉的话问道:“闻娘子知道吗?”
“她?她知道什么?”
“您去大理寺任职的事啊。”
“她定然知晓。”郑观澜白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甚?她知不知晓很重要?”
“没……没什么……只是郎君日后要和闻娘子好好相处。”
郑观澜盯着他。
“你是被伯父附身了?”
“啊?”
“伯父今日也说让我去了大理寺之后好好向她学。”
成生附和道:“闻娘子脾气是大了点,但确实有本事啊。”
“郎君。”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夫人和阿郎让您过去用膳。”
郑观澜:“有事。”
小厮也没多问一句,就退了下去。
成生说道:“郎君,夫人他们叫您过去应当是要为您庆祝……”
郑观澜闭上眼,背过身。
“下去吧。”
谁信啊……
***
到了报道那一日,郑观澜起得比往日还早了几分,穿戴好官服去了大理寺。
这青色无绣纹的官服瞧着平庸,穿在他身上倒是硬生生穿出了住了一股子青玉竹雕的贵气。
徐数和蔡真对他的态度都很客气。
“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找我们,你的值房也安排好了,到了大理寺就安心办差,等会儿让老梁带你过去,缺什么给他说一声。”
徐数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老差役。
郑观澜拱手道:“下官谢过徐寺卿。”
蔡真接着说道:“大理寺和其他衙门不同,不清闲,公务繁多,虽说是卯时上值,未时散值,但是大部分时候都得拖到黄昏才能把事做完,每日还要有人宿直。宿直的人选是轮流来的,谁都要做,你明日来时记得带些起居所用之物。”
“下官明白了。”
郑观澜没有半分不满,还十分谦逊,蔡真很满意。
二人要嘱咐的事情也就这么多,老梁就先带着人先去了值房。
人一走,徐数才开口道:“恒定。阿蝉和郑六郎很是不对盘,你怎么把二人值房都安排在一处?”
“阿蝉擅长实干,让她带着郑六郎不好吗?”
徐数笑了:“我是怕她公报私仇。”
“阿蝉是憎恶世家,但下手有轻重。况且,我也是为她好。郑六出身高贵,日后一起出门办案能免去她不少麻烦。”蔡真嘴上这样说,双眼却有些失神。
“恒定啊,我怎么觉得你最近都有些心神不宁?”
蔡真摇摇头,还是秉承了一贯的风格——不说话。
徐数和他相识数年,了解他的性子也了解他的过往。
“是因为阿蝉父母的事?当年你也只是县衙中一个小小的县尉,李家要害人,你哪里能够阻挡得住呢?这么多年,你把阿蝉当成半个孩子一样教导也算是尽了心力了。”
蔡真按住自己的心口。
“我还是……心中有愧。”
***
老梁性子很好,家里几代都在大理寺做差役,对谁都是一副笑脸。
他一路引着路,顺道给郑观澜指了大理寺的内部位置。
“我们刚刚在的地方就是议事厅,出来左边就是放典籍书册的地方,面前就是日常审讯用的大堂,从这儿后面过去左边就是验尸房,阿蝉的地盘,这个您熟悉啊。再往前走到头是公厨,往里是监牢。往外是衙役们住的地儿……”
走到一处小院,院内忽然传来两声拖得极长且古怪的狗叫。
“汪儿——”
老梁停下脚步,笑容有些僵硬。
“您值房就在里面的东屋了。”
他伸长了手推开门,脚步却停在远处没动。
郑观澜没多想,道了声谢便向里走去。
一跨进院门,一只白棕相间的狗冲了过来。
那狗长得很奇特,个头中等,大眼方嘴,一对大大的耳朵垂着,看上去一脸老实相。
郑观澜向后退了一步。
“郑评事来啦!”闻蝉笑眯眯从西屋里走出来,抬抬手招呼住了那只狗儿。
“闻蝉?”郑观澜有些意外,“你……这狗是你的?”
“不算。”闻蝉双手举起那只狗,往前一送,“这可是我们大理寺的宝,叫大黄耳,送给你。”
耷拉着的狗脸近在眼前,水汪汪的狗眼睛眨了眨。
郑观澜侧过头不去看那张让人生出怜爱的狗脸。
“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闻蝉双手默默收回去,表情变得和大黄耳一样委屈。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想整我吧?”
闻蝉抬眼:“大黄耳是我在西市一个番人那里买来的西域猎犬,嗅觉极其灵敏擅长追踪搜查,又听主人的话。我是看你不会办案,才想着……你竟然这样想我,真是小人之心!”
大黄耳也像是应和一般,扯长了脖子发出一声像驴叫的狗叫声。
“二十两买来的啊。”闻蝉揉着狗耳朵,面露不舍。
郑观澜伸手:“拿来。”
闻蝉这才笑了,把狗塞他怀里。
“但是啊,大黄耳不能带回家,它也是大理寺的一员啊。”
大黄耳在怀里拱来拱去,力气大到郑观澜有些站不住。
“这叫送?”
“你要搞清楚,卓啸他们来借大黄耳办事都不一定借得到,能把驱使权送一点给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砰砰。
乱甩的狗尾巴正打在郑观澜的腰上,打得砰砰响。
他默默吸了口气。
这狗的力气……
他把狗放下,觉得自己有可能是上当了。
闻蝉凑近:“要不是想着你之前在龙门山庄帮过我,我们也算旧相识,我才舍不得呢。”
郑观澜态度一转。
这狗是看上去像个好帮手。
之前他也听颜青说起过,他们老家的县令会用狗来帮助破案捉拿犯人。
“那就……多谢你了。”
闻蝉拍了拍他的肩:“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哪里来的谢字呢?”
这样友善……郑观澜忍不住嘴快。
“你是闻蝉吗?”
闻蝉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你这是什么话,之前都是我不好,我是个急脾气,对你没恶意的,你不要介意啊。”
郑观澜脸冷了下去。
“你是不是想打听颜十六的事情?”
被戳穿的闻蝉面不改色。
“哦!我都差点忘记了呢,十六怎么成了驸马啦?”
“不知道!”
果然又是为了那个颜青!
郑观澜一甩袖子,朝着东屋走去。
闻蝉锲而不舍跟上去。
“赐婚的圣旨是曲江宴第二日下的,肯定是因为曲江宴上发生了什么,你们在一块怎么会不知道呢?”
郑观澜停住脚步,盯着她:“义阳公主和十六情投意合。”
闻蝉脸都皱起来了。
颜青是个小娘子啊!她怎么会和公主情投意合!这也太见鬼了吧!
“反正此事与你无关。”郑观澜语气重了些,“十六已经是有妇之夫,你要和他注意保持距离,以免遭人非议。”
闻蝉也不能把真话说出来,憋得脸都发红了。
“你真的很傻。”
相处那么久,连别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郑观澜冷笑:“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
“郑观澜,你觉得小娘子应该是什么模样啊?”闻蝉忽然问道。
“反正不该是你这模样。”郑观澜补充了一句,“何七郎幼时都比你像小娘子些。”
这种话对闻蝉不造成任何伤害。
“哦,所以呢?”
“反正……反正你别肖想了!”郑观澜警告道,“婚事是义阳公主主动求的,颜青也很乐意,你要敢做什么,公主你能惹得起吗?”
闻蝉瞥他了一眼。
“对对对,我肖想别人。”
她说完转头就走,在院内疯跑的大黄耳也立即跟在她脚边。
郑观澜说道:“不是说狗送给我吗?”
闻蝉头也不回:“你叫它一声,看它应不应啊。”
郑观澜想着那狗一脸老实相,还真叫了一声。
“大黄耳,过来。”
没想到,大黄耳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屁颠屁颠跟着闻蝉进了屋,连个磕绊都没打一下。
这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郑观澜捂住隐隐作痛的腰。
“物似主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