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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客厅里,脚上只穿着袜子的男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浅灰色的棉袜底已经蹭上了地板细微的灰尘,他却浑然不觉,时而走到沙发边坐下,手里的电话却始终没放下过——拿到眼前,又贴在耳边,听筒里只有机械的忙音,再拿到眼前,指尖划亮屏幕,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依然停留在拨打界面。

      像被设定好单一程序的机器,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温柔而冰冷的男声从听筒流出来,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响了第几次了?十五次?二十次?每响一次,他抿紧的唇线就绷得更直一分,本就白皙的肤色在窗外愈发明亮的天光里,透出易碎的瓷质。

      人在焦虑的时候,身体为了避免焦虑对大脑造成损伤,通常会选择用自我伤害的方式发泄焦虑自作缓解。

      白琳不知何时开始无意识地啃咬起指甲,牙齿磨过指甲边缘,发出细微的“嚓嚓”声,偶尔啃深了,指甲下方的嫩肉被牙齿刮到,泛起细密的刺痛,他也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呼吸逐渐变得短促,胸腔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他不得不微微张开嘴,像离水的鱼一样抽着气。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琛明去哪了,但因为没有头绪,思路便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撞,像无数条细蛇在黑暗的洞穴里胡乱游走蹦跳。

      ——和朋友出去?

      不,她在转学去H省读高中之前根本没有朋友,H省的朋友也没有B市的人。

      ——手机没电了?

      可她从来都会带充电宝。

      ——买东西?

      家里吃穿用度很足,她想要什么也可以跟他说,什么东西需要她一早就出门买。

      每一个猜测刚冒出来,就在下一秒被自己狠狠否定,蛇群跳得越来越凶,撞得他额角突突地疼,太阳穴像有根细针在慢慢往里钻。

      抵在牙齿边缘的手指仍旧被不停蚕食着肉,顶端那一点脆弱的皮肤终于不堪啃磨开了口,小小的血珠很快渗透出来,红得刺眼。

      ——报警…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来。

      但紧接着更强烈的恐惧攥住了他:——不,不能报警…

      报警意味着什么?备案、询问、可能的上门调查……万一她只是手机坏了呢?万一她只是不想接电话呢?万一……

      他不敢往下想。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无数个“怎么办”在脑子里打转,转成一片嗡嗡的白噪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提示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白琳没再重复那个机械的动作。

      他忽然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屏幕朝下,狠狠扣在沙发上,动作有点重,沙发垫发出沉闷的“噗”一声。

      然后他站了起来。

      ——不能坐以待毙了。

      他得出去找她,现在,立刻。

      这个认知清晰得像刀刻,白琳走向大门,没穿鞋,袜子踩在地板上的触感软而无声,

      门锁却恰好在此时转动,门从外面被推开又关上。

      力道不轻,门扇带起一阵寒凉的风,拂过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白琛明站在门口。

      她手里拎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隐约可见被打开过的便利店速食的包装盒,还有一瓶喝剩一半的矿泉水,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有淡青的阴影。

      她显然没料到会撞见哥哥——推门的动作顿在半空,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微张,像是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或许是心虚,女孩下意识地向后退。

      但白琳的动作更快。

      几乎是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他就本能一般猛地冲了过去,像是脱弓的箭,快得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时,他已经死死攥住了白琛明卫衣的领口,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一米八的女孩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后背“砰”一声撞在刚关上的门板上。

      “哥……”她终于发出声音,带着点哑,眼神里满是慌乱与惊吓过后的茫然。

      白琳没吼,声音压得极沉,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淬了冰,又烧着火:

      “你去哪儿了。”

      明明是疑问的句式,说出口的语气却是审判,像是压抑太久终于找到出口的岩浆,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劈头盖脸浇下来。

      白琛明张了张嘴,她其实想解释,想说手机关机了,想说今天去试工了但对方临时变卦,想说自己不是故意不和他报备擅自出门——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因为哥哥的眼神。

      那不是愤怒,或者说,不全是愤怒。

      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却注满寒光,凝成剑,紧紧锁住她,几乎要刺穿她所有躲闪的借口。

      那眼神很复杂,有种什么绝对的边界被触碰的暴戾,混合着更深处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像精心饲养的瓷器突然出现了裂痕,饲养者第一反应不是心疼,是想把裂痕连带着瓷器一起砸碎,再重新烧制一个完美的。

      “我……”她声音发干,“我去面试了个兼职,奶茶店,他们临时不要人了,我就……”

      “谁让你去的。”

      白琳打断她,声音还是平的,可攥着她衣领的手在抖,细微的,压抑的颤抖。

      “我有没有说过,寒假在家待着,我有没有说过,缺钱缺东西问我要,我有没有说过——”他逼近一寸,呼吸喷在她脸上,滚烫,“别做任何不安全的事。”

      白琛明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前面是哥哥烧灼的呼吸和眼神,冰火两重天。

      她眨了下眼,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起先是委屈,但那表层的委屈之下,混糅着一种更混沌的情绪——害怕,不解,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兴奋。

      哥哥在失控。

      那个永远平静无波、像精密仪器一样运转的哥哥,因为她,裂开了一道缝。

      “我只是想帮你分担……”她小声说,底气不足。

      “分担?”白琳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扯了扯,却没笑出来,“你拿什么分担?你的时间?你的精力?还是你那点可怜的社会经验?”他松开一只手,指尖戳在她肩窝,不重,却带着某种象征性的碾压,“白琛明,我让你好好读书,不是让你去奶茶店摇杯子的,你的价值不在这里,也不该浪费在这里。”

      他说“价值”,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白琛明忽然就不想辩解了。

      她垂下眼,盯着哥哥呢子大衣袖口上细微的起球,沉默地听着他一句接一句的训斥,警告,还有那些“为你好”。

      她偶尔应一声,或简短回答次要问题,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像在消化,又像在等待这场风暴过去。

      风暴最终会过去的,她知道。

      果然,白琳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了,不是气消了,是那种汹涌的情绪找到了暂时的平衡点——或者更准确地说,被他强行压回了那道裂缝之下。

      他松开她,退后一步,脱下外衣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动作恢复了平日的条理。

      “去洗手。”他说,然后转身走向厨房,“我去做饭,晚上要是不想吃饭菜就点外卖,这两天降温睡觉的时候窗户都关好,又给你买了点零食在袋里,自己拿。”

      语调平稳,交代清晰,仿佛刚才那个把她抵在门上、眼神能将人生吞的人,只是个幻觉。

      白琛明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厨房里的身影如同往常一般忙忙碌碌,盛满饭菜的碗碟被一样样端上餐桌,晚上的分量则被装进保鲜盒里码进冰箱。

      芹菜炒肉,番茄鸡蛋,麻婆豆腐,糙米米饭,都是她爱吃的。

      他甚至连她那份米饭上的溏心蛋都煎好了,蛋黄圆润地卧在正中。

      但他没再看她一眼,也没问她去哪里试工,没问她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没问她……刚才害不害怕。

      他只是做完该做的事,然后洗了手,擦了灶台,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向自己的卧室。

      “我去补觉。”他说,声音隔着几步距离传来,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去吃饭,不然一会凉了。”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白琛明还站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彻底漫进来,金灿灿的,暖得有点虚假,它包裹住她的半边身子,浅色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面上,另一半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她站了很久,久到冰箱运作的嗡嗡声成了背景音,久到窗外传来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声,久到那点因为哥哥失控而升起的隐秘的兴奋,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一种更沉更粘稠的东西。

      她终于动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后颈,那里刚才被衣领勒过,有点痒。

      然后她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碗筷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没等咽下去就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

      她甚至能感觉到已有些染上凉气的饭菜被一股脑塞进口腔的满当感,顺着喉咙食道一路向下,凝固的油脂堆积在胃里,有点不好消化。

      直到吃累了,充满胀气的胃用痉挛绞痛的方式无声的抗议,她才终于停下。

      蛋黄的溏心在灯光下晃了晃。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很轻地,扯了扯嘴角。

      不知道在笑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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