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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临时实验室设在市局技术楼最僻静的角落,原本是堆放过期档案的仓库,此刻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化学试剂气味,冰冷,刺鼻。

      于肆年将从现场带回的证物袋一一在实验台上铺开。他的银色金属工具箱打开,内部结构精密复杂得像微缩的手术台,里面整齐排列的便携式分析仪器,有些连市局化验科的老手看了都要咋舌。

      他首先处理的是那片亮蓝色晶体薄片。

      将它置于高倍立体显微镜下,屏幕上的图像让于肆年的瞳仁微微收缩。晶体的结构呈现出一种近乎强迫症般的完美几何形态,层层堆叠,在冷光下折射出冰冷的虹彩。这绝非自然界产物,也绝非街头毒品作坊能用简易设备搞出来的东西。它的纯度和结构的精巧程度,让他想起某些受到严格管控的前沿材料实验室的样品。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操作台边缘,一个遥远的、被刻意尘封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

      同样是冰冷的实验台。

      十四岁的自己躺在上面,手腕和脚踝被软带固定。无影灯惨白的光刺得人流泪。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声音温和得像在朗诵诗歌,内容却让人血液冻结:

      “小年,记住这种感觉。痛苦和快乐,本质都是神经递质的舞蹈。我们只是……让这场舞变得更壮丽一些。”

      接着,是针尖刺破皮肤的冰凉触感,和随后席卷而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斑斓漩涡……

      然后,是父母崩溃的脸,和最终冰冷的结局。

      “嗡——”

      尖锐的耳鸣毫无预兆地炸开,伴随着一阵眩晕。于肆年猛地闭眼,手指死死扣住实验台边缘,用力到骨节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实验室里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几秒后,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颤意的气息,再睁眼时,眸子里只剩下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从死者手臂红疹处提取的拭子样本。将其放入高效液相色谱-质谱联用仪的进样器,仪器启动,发出低沉均匀的嗡响。

      等待结果的时间,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尾调,似乎还缠绕在鼻尖,与记忆深处的气味重叠交织,无声地嘲弄着他。

      “蚀心素”……

      或者说,按他私人笔记里的编号,“NPS-X-07”。这个名字,他并非第一次“见”。

      色谱图开始一点点在屏幕上勾勒出诡异的峰谷。几种已知的、能极大增强生物体吸收效率和神经敏感性的化合物被标记出来,像是为某个核心存在搭建的华丽舞台。然而,舞台中央,那个本该是主角的、最庞大的峰、代表的成分,在现有数据库里是一片空白。

      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不断扩增的“未知”。

      这解释了为什么常规毒物筛查会失败。这种物质在进入人体后,很可能还在进行二次、甚至三次代谢转化。凶手不是在制造毒品。

      他是在编写一套针对人类神经系统的、精密的恶意程序。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于肆年的声音有些干涩。

      裴言起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显然已经换过了衣服,但眉宇间的疲惫无法掩饰。

      “于博士,初步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裴言起将文件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目光扫过那些闪烁着幽光的仪器,“死者血液和组织中,多巴胺、内啡肽等神经递质水平高到离谱,远超生理极限。法医形容……像是大脑的‘奖赏中枢’被持续用高压电流刺激,直到彻底烧毁。”

      于肆年终于转过身,瞳孔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疏离:“符合推断。这种物质强行撬开了大脑的‘快乐闸门’,直到生命能量枯竭。”

      他指了指屏幕上的“未知”标识,“核心成分,暂时无法识别。”

      “查不出来?”裴言起的声音绷紧了。这已经是第三起,再没有突破,舆论和上面的压力能把他吞了。

      “不是查不出来,是需要时间和更特殊的方法。”于肆年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陈述事实,“常规思路行不通。”

      他拿起那片亮蓝色晶体的初步分析报告,递给裴言起:“相比之下,这个可能更有趣。它出现在现场,不是意外。我怀疑它是一种‘标记’。”

      “标记?”

      “对。就像画家在作品角落的签名。”于肆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实验室的温度骤降了几度,“它出现在那里,是仪式的一部分,是凶手在说:‘看,这是我的作品。’”

      裴言起看着报告上复杂晦涩的分子式和图谱,直言不讳:“我看不懂这些。直接告诉我结论。”

      于肆年走到白板前,拿起笔,飞快地画了一个简易的分子结构,又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代表制造者不仅是化学领域的顶尖高手,还有极强的控制欲和表现欲。他挑选特定的‘画布’(受害者),使用特定的颜料(载体和毒物),完成一套固定的‘创作流程’,最后,留下他的‘签名’。”

      他转向裴言起,目光锐利:“裴队,前两起案子,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微小的、与现场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哪怕当时觉得无关紧要,被忽略的?”

      裴言起被他话语里透出的冰冷笃定刺得心头一凛,强迫自己从焦躁中沉静下来,快速回溯记忆。

      第一个死者是个不得志的画家,现场……好像有一支断掉的、颜色异常的画笔?第二个是年轻的钢琴教师,她的琴键缝隙里,是不是发现过一点奇怪的金属碎屑?当时都以为是现场固有的东西,没有深究。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于肆年观察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不是随机挑选受害者。他在根据某种我们还没发现的‘标准’筛选目标,完成他的‘仪式’。”

      实验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

      裴言起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于博士,请尽快破解这种毒品的成分和原理。我们需要知道它从哪里来,怎么流通,下一个潜在受害者是谁。”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有任何需要,直接找我。局里所有资源,优先配合你。”

      于肆年点了点头,目光已经回到了闪烁的屏幕上。

      裴言起看着他的侧影,那头发红发在实验室的冷光下依然醒目。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门轻轻合上。

      ————

      裴言起来到会议室,白色写字板上,三名受害者的信息并列而置,之间是大片的空白。

      “并案调查。”裴言起用马克笔在板子上重重写下这四个字,目光扫过重案组成员,“同一种凶手,同一种模式,同一种我们还没搞明白的毒品。画家秦风,教师林倩,撰稿人张超。找出他们的交叉点。”

      汪锐首先汇报:“老大,现实社会关系网排查过了。三人住在不同城区,工作毫无关联,亲友圈没有重叠,常去的公共场所也没有发现交集。”

      “网络呢?”裴言起问,“他们的电脑、手机。”

      技术队的同事摇头:“清理得很干净,尤其是最近一个月的记录,像是被专业软件擦除过。目前恢复的数据里,没找到明显的共同点。”

      第一条路,堵死了。

      裴言起想起于肆年提到的“标记物”。“技术队,重新勘察前两个现场,进行地毯式搜索。画家案,重点在那支断笔和周围区域,寻找任何非绘画用的特殊材料。教师案,把钢琴给我拆了,每一个零件都不要放过!还有,联系前两名受害者的家属,询问是否在现场发现过不属于死者的、奇怪的细小物品。”

      命令下达,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焦虑。没有交叉点,就像在黑暗中挥拳,找不到目标。

      临时实验室里,于肆年面前摆着三份厚厚的档案。

      他跳过了那些常规的个人信息,直接切入他们的兴趣爱好、网络发言、购买记录等细节。

      秦风,画家,迷恋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在几个小众艺术论坛发言活跃,曾与人激烈争论“艺术是否应超越道德的边界”。

      林倩,钢琴教师,她的社交媒体光鲜亮丽,但在一个匿名的树洞平台上,她曾写道:“每天重复相同的音符,感觉自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真想……彻底失控一次。”

      张超,自由撰稿人,他的电脑浏览器历史记录里,充满了对各种边缘文化、神秘学、意识探索理论的搜索痕迹。

      于肆年尝试构建他们的心理侧写。他们都表现出对现有秩序或生活状态的某种不满,对“超越”或“极致体验”有潜在的渴望。但这太模糊了,无法构成直接线索。

      审讯室内,张超的女友王薇眼睛红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我们感情很好,他最近就是忙了点,说在做一个重要的专题,神神秘秘的……”王薇啜泣着,“昨天他说要通宵赶稿,让我给他送点宵夜,我熬了粥给他送过去,结果……结果就……”

      “他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情绪?比如特别兴奋,或者特别悲观?”裴言起问,语气尽量平和。

      王薇努力回想:“好像……没有吧。他做采访接触的人挺杂的。情绪……对了,大概一个多月前,他有过几天特别低落,说找不到灵感,后来突然又好了,还说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什么的……我以为他就是文青病犯了,没在意……”

      “新世界的大门?”裴言起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他有没有提过具体是什么?一个地方?一本书?一个网站?”

      王薇茫然地摇头:“没有,他就那么一说。”

      与此同时,技术队传来了好消息。在画家秦风断笔的金属箍内部缝隙里,确实发现了微量的铜绿色特殊涂层,材质分析显示含有几种不常见的稀土元素组合。而在林倩的钢琴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几颗比盐粒还小的亮红色人造晶体,初步判断为工业级合成刚玉微晶。

      标记物真的存在!铜绿,亮红,加上张超案的蓝色晶体。

      裴言起精神一振,立刻将这个消息通知了于肆年。

      听到标记物确认的消息,于肆年并不意外。他更关注王薇提到的“新世界的大门”和那种情绪波动。

      他再次审视三名受害者的时间线。发现他们在死亡前的一到两个月,都经历过一个短暂的“情绪低谷期”,随后进入一个“情绪高涨期”,直到死亡。

      这符合某种诱导性接触的模式——先引发目标的失落或渴求,再提供“解决方案”。

      网侦人员重新尝试恢复三人的网络数据。他们假设存在一个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进入的、极其隐蔽的网络空间。于是编写了一段脚本,专门搜索三人电脑中可能存在的、被隐藏或加密的访问记录残留。

      数小时的运行后,脚本在一个系统日志的碎片中,捕捉到了一个共同的、被反复擦除又残留的痕迹——一个加密的IP地址,以及一个模糊的符号水印:Λ(Lambda)。

      裴言起看着网侦传过来的Λ符号和IP地址,立刻下令全力追踪。

      网侦队长则整合了所有信息,给裴言起报告:“裴队,三名受害者并非没有交叉点。他们的交叉点存在于一个隐秘的网络空间——Λ论坛。他们都是在现实生活中感到某种‘缺失’或‘束缚’的人,被这个论坛筛选、吸引。标记物可能代表了他们在论坛内的‘类型’或‘等级’。凶手通过论坛锁定目标,然后线下接触,提供‘蚀心素’,完成仪式性的谋杀。”

      “论坛是关键。”裴言起总结道,他看着写字板上那个刚刚被写下的希腊字母“Λ”,“找到它,就能找到凶手的踪迹。”

      案件调查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指向了网络深处。然而,如何进入这个戒备森严的论坛,并找到那个隐藏其中的“幽灵”,成为了摆在面前的新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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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大家好! 首先,感谢您打开这个故事,并进入这个人性与理论的世界。 其次,很抱歉作者非专业,书中所有毒品成分、作用机制等科学描述,以及刑侦知识均为服务剧情的虚构设定,并非严谨科学事实。 所以,恳请大家忽略细节硬伤,专注于故事本身。 感谢理解!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