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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杀人 ...

  •   实在无聊,转头看向教室另一旁的几面大窗。

      眼下阳光正好,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温暖。

      那个位置真不错,冬天阳光照在身上一定很暖和。

      我想坐在那里了。

      但那不属于我。

      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坐在这里,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在对我说,喂,你不属于这里,赶紧滚吧。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驱逐我,但我岿然不动。

      好在我还算擅长打发时间,对着习题发呆,一动不动地坐着,偶尔百无聊赖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就这样一直到晚自习,班级骤然安静下来,我便知道老师来了,勉强端正一下坐姿,头也没抬,拿着笔画了画,突然有人叫我:“李听风。”
      声还很大。

      我茫然抬起头,对上讲台上中年男人的视线。

      他看着我说:“你跟我出来。”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背影。

      心想总不至于找我说早晨迟到的事情吧?

      之前迟到那么多回,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这时候管起来了?

      我想不出来原因,困惑起身从后门走出去,发现他就站在前门门口,发光的手机屏幕照着他那张脸幽幽发亮。

      他见到我,冲我招手。

      唤狗一样。

      我扯了扯嘴角走过去。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

      我下意识微微后仰,看着他屏幕上的那张图片。

      中央是通红的四个大字“荣誉证书”,下面写着“李听风同学,在第二十三届学生作文大赛中,你的参赛作品《天下熙熙,向心前行》荣获全国三等奖。特颁此证。”

      我呼吸一滞,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手脚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开始发凉发麻。

      我?

      这是……我?

      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对我又是一番劝说。

      他说完之后,我浑浑噩噩回到教室。

      坐在座位上,想到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转。

      那时候我还有亲人。

      比如我爸,比如爷爷奶奶。

      似乎忘了说一件事情,他们都是我杀死的。

      这事儿本身很简单。

      我爸吸|毒,反反复复进了几次戒毒所,他死那天,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看见放学的我,叫我再去给他买点。

      我去了。

      我把身上所有的钱全用来买那些东西,回到家,我拿出那些东西,递给他之前,我问他:“能不吸么?”

      他理也没理我,直接从我手里抢,期间把我推倒在地,骨头磕在桌角,疼得我眼泪当即飙出来。

      我坐在地上缓,好了也没起身,仰头看着天花板,听见他“咣当”倒地的声响,整个人躺在地上不受控地抽搐,后来像是睡着了,伴随着很轻微的鼾声。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面前,看见他涣散的瞳仁和含笑发黄的脸庞。

      我知道他控制不住吸食的量,给他买了很多,让他死前走一趟极乐。

      他会感谢我吧?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指尖,点开电话簿,按下第一个“1”的时候,一滴泪砸在手机屏幕上,视线模糊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了,眼泪断了线一般往下掉。

      我身前身后空空一片,我什么也没有。

      得知我爸死讯的几天后,老家的爷爷一把年纪受不住,病倒了,没多久也去世。

      他死的那天天气沉阴。

      我回到家的时候,灵堂已经摆好。

      奶奶握着我的手,皱纹缠绕的眼眶含着泪水,黑红的皮肤满是沟壑。
      她告诉我,老头死前不肯告诉我,怕耽误我学习,说我高三,学习要紧。

      这个死老头。

      他总是对我寄予厚望,我得了第一回来他比谁都高兴,结果还没等我考上大学就死了。

      真没本事。

      明明说好我考上大学之后,要好好供我上大学的。

      不想供就不供,我又不是没手没脚,我会自己赚的。
      我会考上省内最好的大学,毕业后找一份高薪工作,给他们买很多东西。

      现在这样叫我买给谁啊?

      我在家守了几天,奶奶便催我去上学。

      高三了,得考大学。
      你要去上学。
      你得去上学。

      为什么要上学?

      如果上学就要失去所有家人。
      我为什么要上这个学?

      我刚到学校没几天,班主任找来我,我看见他那个脸色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

      奶奶开三轮车去买东西,路上没注意翻了车,活活压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眼泪是流不完的。
      真的流不完。

      我一个劲儿地擦啊,擦啊,却还是看不见前路。

      我看见她的那一刻,嚎啕大哭,但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个带着油烟气、饭菜香的温暖怀抱来安慰我了。

      如果我不上学,也许奶奶就不会出事,也许爷爷就不会遗憾离去。

      我好恨,又好痛。

      那篇获奖的作文放在我的眼前,又将那伤疤血淋淋地揭开。

      那篇文章写的是那个老头。

      那个不讲信用的老头。

      我坐在位置上,又流下泪水来。

      这次是无声的。

      从老家回到学校那天。

      我也一并杀死了这世界的第一个我。

      我迟到早退,上课不听,作业不写,考试倒数。

      班主任找我数次谈话,我左耳进右耳出。

      他劝说我不成,开始看我很不顺眼了。

      我知道,我没法给他争光了,他也恨我。

      我不在乎。

      我什么都不要在乎了。

      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不是么?

      此刻尤其是。

      除了一腔灼热的茫然和无知的爱恨,我还有什么呢?

      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极致的爱恨。

      所有不爱我的,我都要恨,所有爱我的,我都要爱。
      于是万物在我眼中变了样子,动物、植物是主宰,人便成了玩乐的东西。

      所以我恨蒋佳佳,也恨何一帷。

      勉强爱一爱沈期。

      你看,这短短几百字,已经足以将我的前半生讲完了。

      放学铃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我感受到脸上的紧绷,去厕所洗了一把脸,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后门口站着何一帷,有一瞬的怔愣。

      对视的刹那,我确认他是来找我的。

      不可否认,我还有点期待。
      是来找我道歉?
      又或者是想再跟我上一次床?
      不管哪个,只要他开口,我就能告诉他没什么。

      我走上前问他:“干什么?”

      他脸上的神情有点儿不自然,瞟了一眼来来回回的路人,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走近,凑到我耳边,很小声地说:“你记得吃个药,我那天晚上没戴|套。”

      我视线落在他拉到锁骨的金属拉链,在夜光下泛着幽幽冷光,轻轻一动,光芒如同一根一根冰针刺向我,身子整个僵住,某一刻不受控地抖了抖,骨子里慢慢渗出冷意。

      我轻轻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也许是笑他太谨慎。
      也许是觉得自己可笑。

      我甚至还有心思逗他:“我不吃怎么办?”

      他眼里有一瞬的惊慌,随后眉头皱起来:“我不会承认的。”

      “哦。”
      我没什么意外。
      他能叫我吃药,却连药都不肯给我买,我就应该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我告诉他:“放心,不会缠你。”
      我自认为很洒脱地微微偏头,说:“滚吧。”

      他张了张口,但到底得了承诺,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沈期后脚便来了,和他迎面撞上,还很好心地给何一帷让了道。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想起我第一次见他。

      那时候的年级前十总有我,还有他。

      我们并肩站在一起领奖。

      到现在领奖台上还有我们的合照。

      蒋佳佳说我们很般配。

      我相信了。

      他们却不相信了。

      这是他们抛下我的原因吗?

      是什么原因呢?

      我又说不出来了。

      我想给他们的离开找一个借口,这个借口不能有我的一份,他们不能因为我不够好而离开我,如果他们爱我,他们就不会离开我,所以他们不爱我吗?
      不,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我冲出校门外,站在关上门的药店前,急促喘息着。

      沈期在我身边急得乱转:“咋了这是?你找啥啊?你找啥呢倒是跟我说一声啊。”

      我头疼地闭上眼,半晌缓过神,告诉他:“药店。”

      他急切地抓着我的肩膀:“你病了?哪儿难受?头又疼了?”

      我被他晃得头晕,艰难说出俩字儿:“避孕。”

      他愣愣地松开手,“哦”了一声,脸上浮出一丝尴尬。
      叫他一个同性恋考虑到这方面的事情,确实挺为难他的。
      知道原因之后,他倒是安静下来了,眉头紧紧拧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他这副严肃样子挺罕见的,我看了一眼,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瞪我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我敛了敛笑,发觉他这副神情真的很有老母亲的意思在。

      “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这破县城哪儿有开门的药店?”他未开智的大脑硬生生为我运转了几分钟,最后得出结论:“不然咱上医院吧?!”

      我:“……不去。”

      抬腿往外边走,他跟在我屁股后边喊:“去吧,这是大事儿啊,检查检查别有什么毛病……”

      我停下脚步看他:“你也觉得我有病?”

      他自知说错了话,讲话结巴起来:“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
      我真的知道。

      他不是嫌弃我,只是关心我。

      我叹了一口气:“明天买来得及。”
      说完我飞快转开话题:“你家里有人没?晚上住你家。”

      “没有,我爸出差,我妈医院加班儿。”提到这个,他兴奋了:“正好我新找了个片儿,咱俩一块看。”

      自从没了亲人之后,我常住他家,有时候困得不行了就睡一张床。

      彼此实在没什么想法。

      轻车熟路进他家,他打开投影,开始放片儿。

      我看着漆黑屏幕上血淋淋的几个大字儿。

      又是恐怖片。

      还没开始放,他已经躲到我身后去了。

      又怂又爱看,真是够无语的。

      我看着看着睡着了,又被他两声惊吼喊醒了。

      深吸一口气,狠狠踹了他一脚,恨恨道一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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