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宴鎏君》三 ...

  •   云香楼在上京是达官贵人请客聚餐的必选之地,这楼高五层,原本是要起六层的,结果当时揽月楼盖到第六层就盖不下去了,因着这层原因,云香楼不敢再动工,这宫围之外,哪敢有擅自高过皇威的。

      因此云香楼顶与别处也大有不同,底下五层方方的,五层之上独有一个顶尖,这意味着不管揽月楼日后是否加建,又或者有别的高楼建成,云香楼就此封顶了。

      宴故早早到了定好的厢房,点好了菜,只等温度月带人过来。

      厢房里点着清泠的熏香,偏冷调的香气,初闻起来

      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像是初冬寒雪的气息,尾调却偏偏带着瓜果的回甘。

      宴故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云香楼真不愧于它的名声,单单这点着的熏香就大有文章。

      他细细瞧着自己备好的礼,又开始担心挑得不够好,合不上人家的眼。

      这时,厢房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

      “便是这里了。”来人正是温度月,他推开门替人引路。

      宴故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口,等瞧见温度月引着的那人时,笑容便褪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温度月引着来的人,竟是东厂的刘公公,□□。

      他欢欢喜喜地备着礼,点好一桌子酒菜,等来的却是一个阉人,这桌上摆着的所有事物,仿佛都在明明晃晃地发出嘲笑。

      宴故愤然,连面部表情都控制不了了。

      □□现年58岁,身子骨瞧着到还算硬朗,只不过一头头发全白了,还略有些稀疏,整个人还带着点不自然的惨白。

      听说□□早些年是侍奉宫里娘娘的,宫里娘娘喜欢抹白面,伺候她们的奴才也争先效仿,抹了这么多年,都腌进骨子里了,整个人透着不正常的白。

      “咳咳”□□握着帕子掩面咳嗽了两声,见到宴故这番表情,不由地哼笑,“温小少爷,娘娘托我前来,咱家卖这个面子,只是这宴小公子似乎不怎么待见咱啊。”

      温度月替他拉开座椅,又备好碗碟,陪着笑道:“刘公公鎏君年纪还小,你多担待些。”

      宴故抿着唇,一言不发,僵直着身子站在那。

      温度月走过去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瞧不起这些,此一时彼一时,你难道就要为了你那劳什子的骨气,葬送了宴叔的命么?”

      说完,他察觉到宴故有些软化,便摁着他的肩膀让人坐下了。

      厢房里气氛古怪,温度月只得提起话题打破沉默,他看见桌上摆着礼盒,原本想缓和一下氛围,特意道:“刘公公,鎏君可是还备了礼的。”谁曾想手还没捞到礼盒,就被宴故一把夺了过去。

      宴故死死捏着礼盒,咬牙切齿道:“这不是送给他的!”

      他瞪着温度月,还未褪去青涩的少年郎,眼尾眉梢都带着稚气,这副面容生起气来也让人觉得可爱。

      □□捂着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从手帕里漏出的除了咳嗽的声音,还有嗓子眼里止不住的笑意,“嗬嗬嗬”的,像是只出气不进气般,瘆人得很。

      宴故忍不住看过去,却恰好对上□□垂头向他瞥来的视线,那混浊的吊眼里,如蛆附骨,带着阴恻恻的笑意。

      宴故仿佛被摄住了,整个人被那股寒气缠绕,隐约察觉到几分不妙。

      □□咳了一阵,好似缓了过来,开口道:“宴鎏君,今日咱家不收你的礼,也不吃你的饭。”

      还没等宴故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便解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在桌上,“你且收好这枚玉佩,你几时来东厂见咱家,你所求之事便几时应允。”说罢便起身。

      一旁的温度月递了把手,想扶他一把,却被□□拒绝了,□□微抬手,只落下一句:“咱家宫里还有事”。

      温度月目送□□离开,回头看见宴故愣愣地看着那块玉佩发呆,便问:“鎏君怎么打算的?”

      宴故这才抬眼看他,待□□走后,宴故脑子也慢慢转明白了,这事也许从头到尾都是温度月一手安排的,他也许早就知道来的人,就算不是他刘公公,也有可能是常公公、李公公,从一开始摆明了就是要自己来求阉人!

      宴故没想到自己又一次错信了人,他压抑着怒火,“我怎么打算的?温兄替我牵这条线,又是做的什么打算?”

      温度月就那样瞧着他,多情的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叹息道:“鎏君,宴叔的事,我只能帮到这一步了,剩下的看你自己。”

      他拿起那枚玉佩,原本打算递到宴故面前,却不知为何又收回了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宴故呆呆地坐在那,大喜大怒一番之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他望着窗外光秃秃枝干上的鸟儿,只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只,只不过被冬日严寒扼杀、被来往行人捕猎。

      他昨日那般欣喜,都成了一场空。

      宴故失了魂似的回家,门还没推开,便见小厮着急忙慌地从里头跑了出来。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宴故心下一惊,自从父亲出事之后,他瞧见下人这般,就下意识往糟糕的方向想。

      “夫人和小姐知道老爷的事了!现下正在正堂等着你呢!”

      宴故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原本这事,他就知道瞒不了多久的。

      进了正堂,便看到阿银正在安慰母亲,宴故放缓了步子,似乎怕惊扰她,轻声唤道:“娘……”

      宴故的娘亲,早些年也是高门贵女,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便下嫁给了他父亲,宴家即使再艰难的时候,宴伍声也是把她宠在手心里的。

      现如今她拉着宴故的手,垂着泪,很是天真地问:“鎏君,你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呀?现如今天寒,你爹的腿受不住的。”

      宴故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面对母亲,茫茫然抬眼却又对上了阿银的眼睛。

      阿银眼里满是担忧,“哥……”

      宴故翘起嘴角冲她笑了笑,“阿银和娘莫要担心,已经托人照拂了,说是过段时间等着风头过去了就能出来。”

      阿银一瞬间笑开了,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心底担心的事情放下了,便立马闹着要把从金泉寺里带回来的东西给兄长看。

      宴故娘亲也喜极而泣,连连合掌,说是感谢菩萨保佑。

      宴故那番话说得他自己都快信了,什么托人照拂,什么风头过去就能出来,他明明连要求的人家的门槛都没跨进去,他想起自己遗落在饭桌上的那枚玉佩,顿时有些心不在焉的。

      “鎏君?”娘亲却一眼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是那人提了……”她仔细斟酌用词,“不太好的要求么?”

      宴故这下是真情实感地笑了起来,扶着母亲坐下,宽慰道:“娘,你不要多想,宴家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人家还能图我们什么?”他倒了杯安神茶递过去,“只是突然想起来,方才有东西落在饭桌上了。”

      娘亲闻此,点了点宴故的脑袋,“鎏君多大了还如此冒失!”

      宴故却仍只是笑,像幼时亲昵一般,抱了一下娘亲。

      与母亲的这番话,他更像是在开导自己。

      宴家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人家还能图们我什么?

      “若是东西重要,你快去寻来!”娘亲催促他。

      宴故应了一声,下了决心去拿那枚玉佩,却在开门出去的那一刻被娘亲叫住了。

      “鎏君!”

      很多人都叫宴故“鎏君”,有真情实感的、有虚情假意的,但宴故始终觉得,只有娘亲这般叫他,才带着天底下最疼爱不过的亲昵。

      他便也回应了一声,“娘?”

      “外头风雪这样大,你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出去?”娘亲给他披上一件厚袄,温柔的眉眼里满是责怪他不懂事的无奈。

      宴故笑了起来,他才意识到,外头的风夹杂着雪,确实冷得厉害,有这样一件厚袄,暖和多了。

      “娘,等我把爹接回来。”他坚定又轻声的话语,就这样被揉碎在了风雪里。

      他被娘亲目送着出门了,宴故不自觉将背挺直,那道目送的视线,就仿佛一根线,拴着他、牵引着他,让他不至于迷失在这白茫茫一片的人间。

      宴故后面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风雪和刀子一样,寸寸割裂着他的肌肤、他的根骨,像是要把人从这一身骨头上剔除。

      他想明白了,不就是有求于阉人么?他宴鎏君的骨气值几个钱?他只要爹平平安安回来,一家人幸福就足够了。

      宴故喘着气,心脏鼓动,担心那玉看起来还有些贵重,若是被人瞧见拿了去……

      他咬牙又加快了步子。

      可等他到时,厢房早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亮堂的桌面上,没有剩下任何东西。

      宴故忙拉住路过的店小二问:“有没有看到一枚玉佩,落在这厢房里的,就是这么小一块。”他有些焦急地比划,“带着根坠子的,可曾见过?”

      小二摇了摇头。

      宴故抿着唇,眼里头透着股倔,他提步就要入厢房,却听到有人叫住了自己。

      “鎏君。”

      那人正是温度月,他信步走来,手里悬着的,正是宴故要找的那枚玉佩,他说:“我一直在等着你。”

      那玉透波光粼粼的色泽,晃了宴故的眼。

      他听到自己声音嘶哑地回道:“这份恩情……鎏君记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宴鎏君》三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