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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一:《□□的我金盆洗手》 ...

  •   “转过去,脱下裤子,蹲在那!”狱警像是在驱使奴婢干事般凶狠地对阿洛叫喊道,“别乱动,好好蹲下!”

      电脑屏幕前的狱警快速看过电脑中的监控画面,再一次挥舞手上的警棍,不耐烦地继续喊道:“起来,下一个!”

      阿洛却只抬头,仔细地看着这束进牢房前最后的阳光,被生出锈斑的铁窗切割成破烂的小块,但还是那样五彩的投射进昏黑的等候室里。
      他的新生,也会藏在这样的阳光之后吗?

      阿洛扭头,狱警的声音又从背后传出:“快上车,别磨磨蹭蹭的。”

      阿洛终于成为了罪人。
      阿洛终于有希望重新成为人。

      要是说起阿洛的名字,你大可以去问问十里八乡的邻居,大概只有一两个和他们家交情近的人能够知道,其他人都只知道阿洛,就叫阿洛,是田间地头里那个时常打滚撒泼的小男孩。

      从来没有人想过,阿洛出去读了趟书,有一天会浑身带血的走回家里,将棍棒上的血液深深渗入家门前的泥土地里。
      阿洛的爷爷关起大门,留下经过的闲言碎语,还有黄牛车辙,血腥味只在院子上空盘旋。

      奶奶放下手上的菜铲,端了一大盆水,用力地扯下阿洛手上的棍棒。血液与清水融合,金属在月光下发出血光。
      爷爷从房里走出,拿着一块白净的毛巾用力地擦去阿洛脸上的血水,透红的眼睛不知道是被血液浸染的还是将眼泪倒流憋出的红肿。

      奶奶将棍棒从水里拿出,往院子里的土堆用力一挥,再转身去厨房接了好大一盆清水。
      爷爷看着阿洛布满伤痕的脸颊从血液中露出,也转身在土堆里挖了个洞,将腥红的毛巾埋进去。
      奶奶将阿洛的手沉进水盆里,几乎是用蛮力推着阿洛,将手上每一处纹路里的血液一一洗出来。

      血液像是颜料,从指甲缝中渗出来,在水波里扩散。
      粗糙的苍老的手被奶奶扯出水面,奶奶再将血水洒向土堆。

      阿洛看向颜色最深的土堆,却怎么也看不出血红的颜色。泥土像是吞没了一切罪恶,用统一的颜色标注水液。

      爷爷从房里拿出铁盒,放在阿洛身前那片干燥的土地上,像小时候他从外面和野孩子打架回来后一样,将令人安心的粗茧放在裂开的伤口上,一遍遍地上好膏药,贴上不知道是否过期的止血贴。

      此时的阿洛,才算正常的站在爷爷奶奶的面前,沉默地看向奶奶弯曲的脊柱。

      奶奶拿起爷爷放在一旁的土铲,用颤抖的双手掩埋湿润的土地。干燥的黄土被浸湿、被挥洒、被掩埋,最终又成为了土堆,滑向凹凸不平的地面。
      爷爷接过奶奶的铲子,示意奶奶将棍棒还给阿洛。

      陌生的冰凉回到阿洛的手上。阿洛从未觉得这股冰凉会让他如此的疼痛,明明他每天,都在用这根棍棒吃饭。

      奶奶停在阿洛面前,反复在满是补丁的衣服上擦拭着布满泥沙的手。

      奶奶捧着阿洛被止血贴沾满的脸颊,无神的双眼竟然也充满了泪水:
      “阿洛,你是不是想家了?”

      阿洛说不出一句话。
      阿洛的眼睛里,终于流出了不敢露出的悲伤。

      阿洛终于能点头,告诉奶奶,他好累,他想回家。

      奶奶牵起阿洛的手:“我们阿洛,竟然也长这么大了。”
      “我们走,我们回家。”

      奶奶牵起阿洛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向村里驻守的派出所。
      月光那样美,星星也晴朗的闪烁,爷爷却用手电筒照亮阿洛和奶奶离去的小道。

      警察将奶奶引导坐在门外的椅子上,阿洛戴上手铐,陌生的冰凉感将他带进会议室。

      “姓名:”
      警察严肃地问道。

      “阿……”阿洛甚至都快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他想了好久,才从阿洛这个名字,转换成自己原来的姓名上,“刘洛成。”

      一个上上下下的名字——既一落千丈,又功成名就。
      阿洛每次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时,就会这样提醒自己。

      “职业:”

      职业?阿洛张了很多次口,脑子里面想了很多很多词汇,但也许是中专毕业的词汇量还不够,他想不到任何合适的词汇美化自己这五年来所做的谋生的职业。
      于是他学着阿飞——他的兄弟的方式,说出了答案“无业”。

      “自首罪名:”

      阿洛不带丝毫犹豫的回答道:“我杀了人。”

      乡村里的警察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电视剧里的画面成了真。他们双双抬起头看着眼前淡定的阿洛
      。
      阿洛眼眶依旧是那样通红,将诧异的眼神还了回去。

      “你杀了谁?”负责记录的警察听见话音,重新低下头看向笔记本电脑里的亮光。

      阿洛想要向前扯的身体被手铐铐住,他停滞在半空,像一滴悬在眼眶的血泪,无法释放却也无法倒流。

      “我杀了阿飞。”

      “阿飞是谁?”警察脱口而出的语句让空气变得有些尴尬,他进而解释道,“我们需要确认受害者的身份信息。”

      阿洛此时翻空回忆,愣是没找到阿飞到底叫什么的记忆。

      他只能凭借不多的词汇量,尽可能地描述阿飞是谁:“阿飞长得黑不溜秋的,脸上有一块烧伤的疤痕,家里好像是东边哪个村庄的,我和他聊天的时候总能听见他说能看见很圆的太阳。”

      “阿飞不高,个头1米7差不多,喜欢穿宽松的衣服,大我六岁,学历好像还挺高的,读到本科了好像。”

      阿洛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他脑子里蹦跳的阿飞描述出来。
      “阿飞应该是在南方读的大学,后来因为舅妈生病才回到这里”

      “可以了。”警察打断阿洛,记录的警察从外面接完电话进屋,两人小声悉窣地说了些什么。

      警察再次开口对阿洛说话,已经换了一种语气,严肃的、肃穆的:“阿飞的名字,是否叫王逸飞?”

      “东城普罗镇耷雁村人,26岁。”

      警察将身份证照片摆在阿洛身前,手机的亮光里是阿飞严肃的面孔。

      阿洛想要极力靠近阿飞的面孔,手铐让他停留。
      他已经成为罪人,他无法靠近手上沾满的鲜血。

      鲜血的主人公,叫做阿飞。

      “你和王逸飞是什么关系?”

      阿洛坐在审讯室里,封闭的环境下,眼前平静的巡警注视他的双眼。
      故事就这样,在平静的湖面之下,反转成爆浪。

      “他是我16岁那年遇见的兄弟。”

      “16岁?16岁你应该在中专学校里读书。”
      “对,我在中专学校里读书……”

      阿洛初中的成绩很不好,幸运的是,碰上国家大力扶持专科学校,阿洛二话没说,就签下合同,“保送”进了中专学校。

      学校来接驳的大巴车驶出十里乡地,爷爷和奶奶佝偻的身影还在原地使劲地挥手。
      阿洛暗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成为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让爷爷奶奶脸上倍有面子。

      16岁的他,独自一人来到城镇,用麻袋对抗身边来往的行李箱,坐在宽大却破烂的宿舍里。这是他中专生活的第一天,浑身大汗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讲些阿洛从不关心的知识。

      阿飞是在晚自习结束后认识的。那时的阿飞,穿着紧身牛仔,发黄的帆布鞋和着血迹,带着十几个兄弟站在校门口,专门等一个抢了他老大女朋友的男生。

      好酷。

      阿洛第一眼就觉得那时的阿飞,是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是在阿飞主动迎上来,和那天打架的装扮不同,那时的阿飞,穿着宽松的上衣和裤装,脚上的运动鞋洁白干净。

      阿飞抓住他问,有没有听过一个女生,叫林彤。
      阿洛摇摇头,接过阿飞递给自己的名片,看都没看上面的文字,就写下自己的□□号递还给阿飞。

      阿飞接过名片,诧异地笑了笑,说道:“谁问你了?”
      那晚,两人从陌生人,变成了□□上偶尔令对方的企鹅咳嗽的网友。

      第三次见面,是阿洛跟阿飞抱怨课程太难他听不进去的那天,阿飞又是一身宽松的衣服,干净的运动鞋站在门口,这次他等待的对象,成了阿洛。

      他劝阿洛好好上学,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阿洛不听,一个劲地说着想要跟阿飞一起,扛着冰凉的棍棒带着兄弟在校门口蹲守,阿洛觉得那样好酷。

      阿飞拒绝了阿洛的请求。
      阿洛就在阿飞收到电话临时有事要回去时,悄悄跟在阿飞的后面,在见到阿飞的大哥后,从角落里站出来,毛遂自荐加入大哥的麾下。

      那天凌晨2点34分,两人从网友,变成了兄弟。
      那年阿洛17岁。阿飞24岁。

      “所以你中专二年级辍学,是因为想和阿飞一起,靠打架赚钱吗?”刑警将身体前倾,将笔尖点在桌面上,继续问道。

      “是……但也不全是。”

      中专二年级辍学,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如果他想和阿飞一起出任务,就不能好好上学。
      为了这份他第一眼就觉得很酷的事业,他要舍弃自己的学业。

      第二个原因,是他偶然经过教务处,听见老师在抱怨学费的事情。
      老师说,有很多家里没钱的学生交不起学费,一年2万的学费都交不起,来这里读书做什么?不如回家种地。

      一年2万。阿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里能出现以万字为单位的钱数。

      他的爷爷一生为了种地压弯了脊柱,奶奶为了编织鞋垫双手已经被茧子缠绕。2万……阿洛想象不到,爷爷奶奶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供自己上这样一个他没办法听进去的学。

      所以他不要读书了。读书没有用。

      于是他私自让阿飞帮忙模仿字迹,申请辍学。

      阿飞不肯。阿飞说什么都要阿洛回到课堂里面好好读书,阿飞说,读书才有出路。

      阿洛坐在阿飞的对面,问阿飞一个问题:
      “不读书,会死吗?”

      阿飞抬眼,被红血丝困住的双眸紧盯着洁白清澈的阿洛。
      “你读了大学四年,过上英雄的日子了吗?”

      阿洛将身上所有年轻的傲气撒在阿飞的伤口上。
      “我不想读这个中专,做的是和你这个上了四年大学的本科生一样的工作。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阿飞沉默地,将自己眼睛里的牢笼闭上,浑浊的双眼疲惫地再次张开,血液憋屈地流进眼睛里,泛了红。
      “……好。”

      阿飞夺过阿洛手上的申请单,照着阿洛给出的名字,写下自己的字迹。

      墨水划破他试图藏起的最后一块尊严。

      “所以,你中专辍学上的申请书上签的字其实是阿飞的字迹。那你的爷爷奶奶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阿洛是这次回到家才知道,爷爷和奶奶原来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又或者说,爷爷和奶奶早就预料到这件事。

      因为从小,阿洛就不是一个读书的料。

      小学的时候,读的是村里的学校,教室小小一个,阿洛从来不会老实的坐在教室里面。
      阿洛喜欢往田间地头跑,于是老师只能叫来他的爷爷管教他。

      爷爷只是无数次牵起阿洛的手,从田垄走回家。

      初中的时候,阿洛上的是镇上的中学。
      教室变得太大,离家的距离太远,阿洛像是脱缰的野马,四处乱窜。

      镇上的小混混也是因为这个,盯上了阿洛,总想找个理由挫挫阿洛的威风。
      还能有什么理由比“看不顺眼”更加充分呢?

      阿洛就这样被堵在学校操场边的角落里,被小混混揍了一番。

      还是学校里面的另一个帮派无聊想要干架,领头的带着几个兄弟向他们吹响哨子才将阿洛从墙角里拯救出来。
      那时的阿洛,浑身淤青,却只觉得好帅。

      第二天老师发现时,只有阿洛一个人被叫了家长,理由是与外校那些不正经的人厮混,败坏学校风气。

      爷爷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牵起阿洛的手,搭上半小时的公交车,又回到熟悉的院子和家。

      爷爷从屋子里拿出铁盒,摊在阿洛身前干净的土地上,用老茧反复擦拭阿洛脸上、手臂上、腿脚上的伤痕。
      奶奶从厨房出来,打开倚在墙边的折叠桌子,转身将菜一碟一碟地端上桌子。

      阿洛这时才仔细地看向习以为常的平日,爷爷的头发已经花白、奶奶的脊椎也弯曲成月亮。

      阿洛很想问,为什么爷爷奶奶会变老。
      却早就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因为长不大的自己。

      “好,我们继续聊聊你和阿飞的故事。辍学之后,你和阿飞一起在做什么?”

      在……阿洛依旧没办法想出合适的词语概括这些年他的工作。
      因为说讨债,显得暴力;说在干金融,又和自己真实在做的事情有太大出入。

      那不然,就显得暴力吧。
      反正这几年,棍棒确实从未离手。

      中专辍学之后,阿洛加入了阿飞在的组织里,成为阿飞的小弟,跟着阿飞干活。
      常常都是白天呼呼大睡,夜晚一身西装革履,砸烂欠债人的玻璃、碗筷,在欠债人吓的愣在原地求饶时,把所有值钱的物品搬到门口,结束后直接离开。

      也是因此,阿洛见到了很多人性里的可怕——钱和暴力,大概就能牵着所有的人性往地狱的方向前进。

      高利贷的工作让阿洛尝到很多甜头,他享受被人求饶的滋味。

      日子好像是真的有某种上线机制,嚣张多了后,那支挥舞向他人的棍棒,终会落回自己的身上。

      阿飞的办公室在某天下午被人砸了个稀巴烂,领头的正是那天因为“女朋友”而被暴揍的男生。

      两大帮子人在小巷里淌过脏水,溅出血水,阿洛的力气敌不过,身上遭了好几□□揍,隐隐约约能听见哪根骨头断了,身体里迸发的血液喷射……

      关于这场暴力,阿洛是在从医院醒来之后才知道,他们失去了那片他们能为所欲为的地盘:
      他们暴力地扯断阿飞的右手,在转让协议上按下了阿飞的右手指纹。还不解气地对躺在地上的阿飞补了好几下。

      阿飞被警察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抓进监狱。

      阿洛出院后,因为和阿飞的关系很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其他想继续留下的人的头子。

      阿洛学着阿飞的模样,在另一个地方租了间不大不小的单间,打印出卡片让兄弟们上街四处派发,继续干着催债的工作。

      “你在医院的钱,是谁付的?”刑警抓住故事里的漏洞,看向阿洛的眼睛,死死地问道。

      阿洛也是后来才知道,所有兄弟住院的钱,是阿飞掏的。

      阿飞跟幸运地躲过那场混战的兄弟说了自己的银行卡号和密码,里面是他攒了3年的所有积蓄,分毫不留的放给兄弟们治病。

      剩下的,留给阿洛。

      阿洛至今还记得,阿飞在录音笔里的原话:
      我耽误了阿洛太多,他连书都没读完,我甚至连保护他都没做到。所以这笔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好好地护住他。

      但阿洛还是将这笔钱花在兄弟们的身上,租单间、布置宿舍、印发卡片、买衣服……阿洛将自己的叛逆束缚起来,学着阿飞的模样照顾帮派里的兄弟们。

      明明他才是最小的那个。
      明明这笔钱是为了保护他,却保护了所有人。

      “好,那故事的悬疑点来了。阿飞,是怎么死的?”刑警站起,将压迫感拉到极致,俯身问阿洛,“阿飞出狱后,你有没有见过他?”

      如果世人说的见面,是用面对面来作为划分标准的话,阿洛在“杀死”阿飞之前,他没有见过阿飞。

      但是如果按照阿洛的标准,通过偶尔听见的消息和名字,也可以见面。

      那是一通来自阿洛一直合作的高利贷公司的电话,阿飞的名字——王逸飞,就这样又再次地被提起。
      那时的阿飞,欠了高达4500万的高利贷。

      阿洛愣住了好久,他不相信,阿飞会从高利贷手里借走钱款。
      他不相信,一个用棍棒和暴力为高利贷讨回欠款的人,会自愿双脚踏入高利贷的深渊。

      但当他真实地收到一封来自债主的传真时——上面的头像,就是阿飞。
      好久不见的阿飞。

      出于工作的责任感,阿洛接下了这个单子;但出于内心莫名的情感,阿洛不愿意再看见那份充满色彩,栩栩如生的传真。
      所以阿洛一直搁置,一直搁置。

      直到某一天,阿洛又一次从债主的电话里,听见了阿飞的名字。

      这是他第三次听见阿飞的名字。
      事不过三的意义是,阿洛必须要去面对,照片里寸头的、眼神疲惫的阿飞。

      阿洛跟随债主给来的GPS卫星信号,将车停在了无人的国道上。

      信号中显示的位置,是他们从没有人在意过的,道路旁密密麻麻的树林。荒芜一人。

      阿洛和兄弟们从黑色的小车上下来,把武器藏进车上的后备箱,翻过道路两侧的围栏,跳进干巴的泥土里,拨开叶子,往前走着。

      信号停在了眼前一间废弃的小屋里。稻草填满的屋顶,板砖裸露的墙面,木板钉成的房门。周围空无一人,周围只有这间屋子。

      阿洛推开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声,臭味和着湿润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味道让他愣在原地,预感先触碰他的神经。
      他反应过来不对劲后,先把房门合上,对在外等待的兄弟们说,他先进去探探情况。

      只是一踏进房门,阿飞就已经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阿洛只是停滞了几秒,眼睛里便从地上的纸屑中移开,开始寻找起这间屋子中能够杀人的尖锐物品。
      他把砖头砸向阿飞的血液中,洒下一点红泥盖在阿飞的伤口上;他在破烂肮脏的角落里找到铁棍,一下一下地轻敲在阿飞冰冻的身体上……
      于是他的双手终于沾满了阿飞的血液。

      阿洛转身开门,兄弟们看见这样的阿洛,也只是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就这样,阿飞死了。

      没有人可以论证,阿飞是不是真的剩下最后一口气,被阿洛轻飘飘地动作锤入死局。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论证,是阿洛杀死了阿飞。

      “你的意思是,是你补刀让阿飞死亡?”刑警有些轻蔑地笑道,“兄弟,我劝你说出真相,法医只要一查,就能知道具体的死亡时间。你说不了谎的。”

      阿洛知道。
      但是真相,不就是世人默认的事实吗?

      警察先生,你不妨试试问一下当时在场的所有兄弟,他们一样会得出,我杀了阿飞这个结论。

      “你未免将真相看得太轻。”刑警对玻璃窗外的人点点头,走出了审讯室。
      阿洛被警察带走,坐上了那辆开往监狱的车。

      阿洛在一左一右的护卫之下,走近看守所的房间里。
      很幸运的他,分到了还没有室友到来的大间。

      夜晚,房间里的灯灼热的燃烧着,和阿飞死亡的家里的那盏蜡烛一样,干枯地燃烧着。
      阿飞的字迹,铺展在水泥做成的灰色地板上。

      “阿洛,杀了我,去换一次重生。”
      愣住的那几秒里,阿飞的嘴角挣扎出最后的微笑。

      法院开庭的那天,阿洛在手铐冰凉的带领下,坐在了众人面前的认罪席里。
      他一眼就看见了奶奶,那个佝偻着身子,从来没有出过村庄的奶奶,穿着一块补丁没有的花衣服,紧张地看着阿洛的背影。

      阿洛好早就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在他所剩不多的记忆里,是爸爸妈妈永无止境的争吵,和那句“这个孩子谁爱养谁养,跟老娘我又没有关系”。

      他是被奶奶从家门口捡回来的。

      破烂的衣衫、肮脏的身体和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年幼的他蹲在奶奶家的门前,只求一碗饱饭。

      爷爷将他牵回家里,用铁盒子里还算全新膏药治疗着阿洛身上的伤口;
      奶奶将脏污的洗澡水倒进家里堆成山的泥土里。
      阿洛成为了阿洛。

      成长的一路,阿洛倔强地想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是有价值的,他想要光宗耀祖,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不是轻易就能够被抛弃的。

      于是他打架、他变成□□、他寄好多好多钱回到家里……
      但是最后,竟然是杀人犯出了名。

      通往监狱的车,末尾是奶奶的离别。

      阿洛仿佛看见阿飞在天上,扯着一条重力绳,升起前方圆滚滚的太阳。

      一路向东,阿洛,成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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