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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种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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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七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此行巡查本是例行公事,采莲却是乔照野特意嘱咐。即便没有采莲一事,以他的敏锐迟早也会发现围栏异常。但乔照野如此明示,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谢十七神色如常:“传令下去,让光禄勋亲自检修行宫各处,不得假手他人。”他顿了顿,又吩咐道,“再采些新鲜莲花,用清水养着,务必保持鲜活带回京城。”
“属下明白。”陆续正要收起那本厚重的册子,却见谢十七突然伸手:“拿来本王看看。”
接过册子,谢十七仔细翻阅当年案卷。正看得入神,下一页却突兀地变成了“清蒸鲈鱼”的食谱。
“……?”谢十七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向陆续。
后者连忙解释:“回王爷,这册子前半部是光禄勋案卷,后半部……”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属下收集的百科常识,有食谱、医方、农事要诀……出门在外,带着这一本就能应付各种状况。”
谢十七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册子里可有药膳方子?”
“有!”陆续眼睛一亮,连忙翻到某页,“从补气养血的当归羊肉汤,到清热解暑的荷叶粥,足足记了二十多页呢!”
“纺织技法?”
“有!”陆续兴奋地翻到另一处,“属下特意请教过织造局的老师傅,记录了从选丝到织锦的全套工序。”
谢十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酿酒之法呢?”
“当然有!”陆续麻利地翻到相应页数,“这是属下从江南酒坊求来的秘方,连酒曲的制作方法都……”
“……没事了。”谢十七将册子递还,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走吧,去别处看看。”
谢十七转身欲走,忽然又顿住脚步:“等等,你这册子里……可记了如何修缮围栏?”
陆续闻言一愣,随即飞快翻动册页:“王爷明鉴!这后头确实记着木工要诀。”他指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您看,从选料到榫卯,连桐油的熬制方法都记全了。”
谢十七盯着那工整的字迹看了半晌,笑了一声:“你倒是个人才。”他负手前行,声音随风飘来,“回京后随我去趟工部,让他们好好瞧瞧你这宝贝册子。”
陆续抱着册子小跑跟上,脸上写满困惑:“王爷,这……这是为何?”
谢十七头也不回:“既然要检修行宫。这围栏既是个隐患,总得知道它是怎么坏的。”
更要明白,为何偏偏坏在那一天。
谢十七此刻也琢磨出点味来了。当年那场刺杀,明面上冲着先太子,实则剑指先帝。这步棋下得妙极,成了,帝王落水染疾;败了,先太子遇刺身亡。无论成败,都能一石二鸟。
而能从中渔利的,除了当年韬光养晦的四皇子谢紊,还能有谁?
可惜了,谢十七摇头。
堂堂储君,不仅被当作刺杀的幌子,最后还被谢韩软禁在叛军营中,何其荒唐。
谢十七正感春伤秋,突然脚步一顿。
不对。
东宫位于皇城深处,而当年谢韩的叛军驻扎在城外。即便谢韩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越过重重宫禁,将一个大活人从东宫掳至军营。
更何况,若谢韩真有这般通天彻地之能,为何不直接挟持先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比掳走一个既无母族支撑,又无兵权在手的挂名太子来得划算?
这其中的蹊跷,越想越是耐人寻味。
谢韩在大名府屯兵七万,却只驻军城外,迟迟不攻城,这不合常理。以七万精兵之众,大可直逼宫门,何必多此一举?除非……太子被掳一事另有隐情。
或许,太子根本不是被谢韩掳走的。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谢十七脑海中炸开。若太子失踪本就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嫁祸谢韩,那一切蹊跷之处都说得通了。
太子根本不是被叛军所掳,而是被人精心设计,亲手送到了叛军手中。
可谁会这么做?
太后当年得知太子被掳,曾在垂拱殿前长跪不起,哭求先帝出兵相救。虽非亲生,但到底是自幼抚养长大的孩子,难道真能狠心至此?
可登上那九重龙椅的,哪个不是踏着至亲的血泪前行?当年太后虽为太子哭求,可后来谢紊领兵逼宫时,她不照样亲手开启了大庆门,放任叛军直入紫宸殿?
谢十七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状似随意地打断道:“还有何处未巡查?”
陆续正好禀报完北苑最后一处防务,躬身答道:“回王爷,行宫各处已全部勘察完毕。”
谢十七微微颔首:“既如此,本王回去便将布防图绘制妥当。”他顿了顿,“你来安排可靠人手,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谢十七回到暂居的宫殿时,殿内空无一人。
他将偏殿、后院都寻了个遍,连江桦的半片衣角都没见着。
“负心汉!”谢十七气得跺脚,“又不告而别!”
他在庭院里来回踱步,最终泄气地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薄情郎……”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谢十七烦躁地挥手:“滚开!没瞧见本王心情不佳吗?”
片刻后,那恼人的触感又来了。
谢十七忍无可忍,猛地转头。
“!”
只见一人正倒挂在院中的老槐树上,墨发如瀑般垂落,方才扫过他耳畔的,正是那随风轻扬的发梢。
“王爷这是想我了?”江桦一个翻身轻巧落地,“我不过去教训了几个不长眼的,怎么就惹王爷生气了?”
谢十七抬脚就踹:“装神弄鬼的,莫不是想吓死我好另娶新欢?”
江桦不躲不避,借着秋千晃荡的力道将人揽入怀中,低笑道:“吓死王爷?臣可舍不得。不过方才确实收拾了几个宵小,还挺有意思的,王爷可要随我去瞧瞧?”
谢十七冷哼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什么人值得你亲自去教训?”
江桦揽着谢十七腰身的手微微收紧:“昨日那几个不长眼的殿前司,竟敢在行宫周围鬼鬼祟祟。我留了个活口,王爷要不要亲自审审?”
秋千轻轻摇晃,谢十七眯起眼睛:“你倒是会给我找事做。”话虽如此,他却已站起身,“人在哪?”
江桦轻笑,指尖划过谢十七的掌心:“跟我来。”
两人穿过重重院落,最终停在一处偏僻的菜园前。谢十七看着眼前景象,不由瞠目。只见几个殿前司侍卫被齐颈埋在土里,只露出个脑袋,活像几棵待收的萝卜。
江桦面不改色地解释,“昨日王爷让他们晒太阳,今日埋土里正好长个儿。若是好生栽培,来年说不定能长出几个懂规矩的。”他俯身拍了拍其中一个“萝卜头”,“你说是吧?”
那侍卫欲哭无泪,却不敢反驳,只能拼命点头。
谢十七看着那几个“萝卜头”,嘴角抽了抽:“江桦,你这……未免也太损了些。”
“王爷教训的是。”江桦故作正经地拱手,“那不如……换个玩法?”他打了个响指,暗处立刻闪出几名白袍军士,“把他们挖出来,倒吊在树上晒晒。”
谢十七扶额:“你当是在晾腊肉呢?”
“王爷英明。”江桦凑近他耳边低语,“这法子既能让他们长长记性,又能给行宫添道风景……啊,不过王爷倒是提醒我了,到施肥的时辰了。”
谢十七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后退半步:“施什么肥?”
“原汤化原食嘛~”江桦一脸无辜地摊手,“自然是他们自己造的‘肥’啊。”
那几个“萝卜头”闻言,顿时面如土色,拼命摇头晃脑。谢十七看着这荒唐场景,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终是没忍住,谢十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抬脚轻踹了下江桦的小腿:“别胡闹了,那玩意儿要是真浇下去,怕是要把人熏晕过去。”
土里的“萝卜头”们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看向谢十七的眼神活像在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王爷是好人啊!王爷才是天大的好人啊!
“说正事。”谢十七靴尖轻挑,抬起其中一人的下巴,“你们在行宫外鬼鬼祟祟做什么?”
江桦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什么腌臜东西,也配让他的小王爷用靴尖相待?王爷的锦靴就该好好收在匣子里,就算要踹人,那也只能踹他江桦!
那侍卫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回王爷……昨日受罚后……小的们一时糊涂……想着……”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突然嚎啕大哭,“可我们真的知错了啊!”
谢十七嫌弃地收回脚,在青石板上蹭了蹭靴尖。江桦立刻掏出手帕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锦靴。
“王爷。”江桦边擦边抬头,“要不还是施肥吧?”
“萝卜头”们闻言,顿时哭得更凶了,像一群待宰的鹌鹑。
谢十七忍无可忍,抬脚踩在那个哭得最凶的侍卫头顶:“给本王憋回去!”
这一脚下去,江桦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死死盯着谢十七的锦靴,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恨不得立刻把那颗碍眼的脑袋从土里彻底踩下去。
谢十七浑然不觉,转头朝白袍军招了招手:“都挖出来吧,别真晒出个好歹。送去大理寺,让他们自行领罚。”
江桦冷哼一声,对白袍军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王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