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不合》雨州同

4、第4章 欲盖弥彰还是弄巧成拙？

　　周日晚上，公寓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啡甜香。
　　于玺是被这股霸道的香味从画稿的深渊里勾出来的。他循着味道来到厨房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只见季然，他们家那位平日里信奉“外卖大法好”、厨艺仅限于煮泡面加个蛋的程序员同志，此刻正围着他那件印着小黄鸭图案的围裙——某次购物节凑单买的，像个生产线上的熟练工，面前一字排开摆放着……至少五六个方形的、装得满满当当的透明盒子。
　　每个盒子里，都是层次分明、洒满可可粉的——提拉米苏。
　　“不是……阿然，”于玺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赶稿赶出了幻觉，“你这是……被提拉米苏之神附体了？前天不是刚做了一份吗？今天怎么……批发上了？”
　　季然正小心翼翼地给最后一个盒子盖上盖子，听到于玺的声音，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动作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心虚和故作镇定的奇怪表情。
　　“咳……那个，”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飘忽，“前天做的那份，感觉还有点改进空间。今天……就多试验了几种配比，想看看哪种效果最好。”
　　“试验？”于玺狐疑地看着那几盒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都相当成功的提拉米苏，“试验需要做这么多份？我们这是有个排的试吃员吗？而且，我看你做的……不是挺好的嘛，看上去跟我前天吃的那份一样好吃啊！”说着，他咽了口口水，那份提拉米苏的滋味还记忆犹新。
　　季然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试图增加一点说服力：“多做点……是打算明天带到公司去，给……给大家尝尝。”
　　“给大家尝尝？”于玺的眉毛扬得更高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上次你中了一箱肥宅快乐水，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每天限量一瓶。现在居然要做这么多提拉米苏去‘普度众生’？阿然，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
　　他又露出了那种“我已看穿一切”的侦探表情：“是不是想做给‘某个人’吃，又不好意思单独送，所以才搞这么一出‘广撒网’的障眼法？”
　　“你胡说什么！”季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就是……就是纯粹的技术交流！分享美食！增进同事感情！你懂什么！”
　　他越说越激动，脸颊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手忙脚乱地把那些盒子往旁边的空地挪，试图转移话题：“行了行了，冰箱里还有昨天剩的一小块，你要吃就拿去，别在这里打扰我收拾。”
　　“哼，心虚了吧？”于玺撇撇嘴，但看着季然那副“再问我就要报警了”的架势，也没再继续逼问。不过，他心里的疑云却是越积越厚。
　　阿然这家伙，绝对有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十有八九和那个让他念叨了一句的“新总裁”有关。
　　不行，他得找人核实一下。
　　于玺慢悠悠地晃回自己房间，拿起手机，在黑名单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个他一百万个不情愿承认的“共同好友”——范尚华。
　　范尚华，于玺的发小，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孽缘深重。更“不幸”的是，这家伙居然和季然在同一家公司的同一个部门，也是个程序员。
　　于玺深吸一口气，把范尚华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犹豫了三秒，还是敲下了一行字：
　　【咸鱼玺】：喂，在吗？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对面就回了过来，还带着一连串的感叹号和表情包：
　　【华华世界第一帅】：小玺！！！∑( 口 ||) 你终于把我从冷宫里放出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原谅我上次不小心打翻你颜料盘的事情了吗？！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感动！( TДT)
　　于玺看着屏幕，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这家伙，还是这么……蠢萌（划掉）聒噪。
　　【咸鱼玺】：闭嘴。问你个事。
　　【华华世界第一帅】：你问！你尽管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宇宙大爆炸到隔壁老王家的狗昨天生了几只，只要我知道，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咸鱼玺】：……你知道最近阿然犯什么病了吗？
　　【华华世界第一帅】：阿然？他没犯病啊，好好的。就是……好像比以前更呆了？哦对了，今天开会他好像还被新来的那个帅得人神共愤的顾总点名了，当时脸色煞白，我们都以为他要被祭天了，结果好像又没事？对了对了，小玺，你知道吗，那个顾总真的超级无敌帅啊！简直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
　　于玺：“……” 他就知道，问这家伙，多半是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的。
　　【咸鱼玺】：我问的是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比如……突然对做甜点产生浓厚兴趣？或者……魂不守舍？
　　【华华世界第一帅】：甜点？没有吧……他就知道吃。魂不守舍？好像是有点，今天下午盯着屏幕发呆了好几次，叫他都没反应。不过程序员嘛，神游太虚很正常。怎么了？阿然出什么事了吗？你这么关心他？(⊙ ω ⊙)
　　【咸鱼玺】：滚。没事了。
　　【华华世界第一帅】：别啊小玺！再聊五毛钱的嘛！你难得理我一次！是不是阿然跟你闹别扭了？要不要我去帮你探探口风？或者……你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づ )づ
　　于玺面无表情地打出一行字：
　　【咸鱼玺】：嗯嗯，等你回答完再关回黑名单吧！
　　【华华世界第一帅】：Σ( ° △°|||)︴不要啊小玺！我错了！我再也不八卦了！你理理我嘛！喂！喂！
　　于玺毫不留情地把“华华世界第一帅”重新拖回了黑名单，世界清静了。
　　他叹了口气，看来从范尚华这个单细胞生物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季然曾经吐槽过，范尚华是典型的双子座，脑回路清奇，想法多变但抓不住重点；而他自己则是摩羯座，闷骚又现实。按季然的说法，他们俩凑在一起，简直是鸡同鸭讲，能做这么多年朋友全靠孽缘撑着。
　　算了，不管了。只要阿然别被人骗了就行。至于他偷偷摸摸做提拉米苏到底想干嘛……走着瞧吧。
　　周一，清晨。
　　季然起了个大早，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小心翼翼地将昨晚做好的六盒提拉米苏装进一个大大的保温袋里。
　　上班的路上，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地下党接头的，生怕袋子里的“秘密武器”被人发现。挤地铁的时候，更是把袋子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活像里面装的不是甜点，而是公司核心代码。
　　到了公司，大部分同事还没来。他松了口气，做贼似的溜到茶水间，将那几盒提拉米苏塞进了公共冰箱的最深处，还特意用几个空饭盒挡在了前面。
　　做完这一切，他才拍了拍胸口，回到自己的工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开始埋头写代码。
　　一上午相安无事。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办公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昏昏欲睡。咖啡因的效果渐渐褪去，大家都有点精神不振。
　　季然觉得，时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站起身，走到茶水间，把那几盒提拉米苏搬了出来。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吸引了附近几个同事的注意，“那个……我昨天在家里试验了一下做提拉米苏，不小心……做多了点。大家要是不嫌弃，就……尝尝？”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又平常，但微微发红的耳根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哇！提拉米苏！”离他最近的女同事小张眼睛一亮，“季然，你还会做这个？看不出来啊！”
　　“是啊是啊，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另一个同事也凑了过来。
　　范尚华更是夸张地叫道：“阿然！你什么时候点亮了烘焙技能点？太不够意思了！快给我来一份！”
　　大家七手八脚地围了过来，一人拿走了一盒。
　　“味道怎么样？”季然有些忐忑地问。
　　“好吃！”小张第一个尝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甜而不腻，咖啡味也够浓！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嗯嗯！真的不错！季然你可以啊！”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听到同事们的称赞，季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虽然他们的称赞可能带有“免费下午茶加成”，但至少说明……味道应该不差。
　　分发完毕，他手里还剩下最后一盒。
　　这一盒，是特别留出来的。
　　他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品尝着提拉米苏，没人注意他。他悄悄地拿着那盒提拉米苏，溜出了办公区，走向了那条通往高层管理人员办公室的、格外安静的走廊。
　　执行总裁办公室。
　　季然站在那扇厚重的红木门前，心跳如鼓。
　　里面……应该没人吧？下午三点，顾总多半还在开会。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敲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便签，用他那手因为常年敲键盘而显得有些僵硬的字迹，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实验品，请指教。”
　　没有署名。
　　他把便签贴在提拉米苏的盒子上，轻轻地放在了办公室门口的地毯上，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开门时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然后，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跑，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工位，他才气喘吁吁地坐下，心脏还在疯狂跳动。
　　“呼……应该……没被人看到吧？”他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站了起来！
　　“糟了！”他脸色一白，“万一……万一被扫地阿姨当成垃圾扔了怎么办？！”
　　他刚才走得太急，完全忘了这一茬！那可是他……他精心准备的！虽然名义上是“实验品”，但用料绝对是最好的！
　　他赶紧掏出手机，想给行政部打个电话，又觉得太刻意，反而会引人注意。他急得在原地团团转，最后看到范尚华正埋头苦吃他的那份提拉米苏，赶紧跑过去。
　　“华子！华子！”
　　“唔？干嘛？”范尚华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问。
　　“你……你跟清洁部的王阿姨熟不熟？”季然压低声音问。
　　“王阿姨？还行吧，她人挺好的，上次还帮我找回了掉进垃圾桶的U盘。”范尚华不明所以。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季然凑近他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
　　范尚华听完，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阿然？你偷偷给顾总送温暖去了？还怕被阿姨扔掉？”他脸上露出了极度八卦的表情。
　　“别废话！快去！”季然推了他一把，脸红得像要滴血。
　　“好好好，我去我去！”范尚华憋着笑，擦了擦嘴，起身去找王阿姨了。
　　季然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这一下午经历的心理波动，比修复一个生产环境的重大bug还要累。
　　他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傍晚，顾明城结束了最后一个会议，略带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推开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静静躺在地毯上的那个方形透明盒子，以及上面贴着的那张小小的黄色便签。
　　他脚步微顿，弯腰捡了起来。
　　提拉米苏。
　　便签上是几个略显笨拙却很乾净的字：“实验品，请指教。”
　　没有署名，但顾明城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是谁送来的。
　　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昨天那个在会议室里差点表演“舍生取义”的金牛座程序员，还能有谁？
　　顾明城看着那盒提拉米苏，想像着季然偷偷摸摸把东西放在门口然后飞快溜走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拿起盒子，走进办公室，将其放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
　　打开盒盖，熟悉的、混合着咖啡和可可的香气飘散出来。卖相意外地不错，芝士层和饼乾层分明，可可粉也撒得很均匀。
　　顾明城拿起桌子抽屉里的银质小勺——他平时用来搅拌咖啡的，挖了一小块。
　　送入口中，马斯卡彭芝士的细腻、咖啡酒的微醺、手指饼乾的湿润、可可粉的微苦……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味道……甚至比周六在咖啡厅吃的那块还要好。
　　“实验品？”顾明城低声重复了一句，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这“实验品”的水平，可一点都不实验。
　　他拿出私人手机，对着那块被挖了一角的提拉米苏，调整了一下角度和光线，拍下了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他桌面上摊开的一份复杂的财务报表，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
　　他点开讯信，进入好友圈编辑界面，上传了照片，想了想，配上了一句简洁的文字：
　　“不期而遇的下午茶。”
　　点击发送。
　　几乎是瞬间，他那条万年长草的好友圈下，点赞和评论就开始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明辉李总】：哟？明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吃甜食？
　　【鼎世陈董回复明辉李总】：是啊，稀奇！而且看起来还挺……家常？不像酒店出品。
　　【Sophia】：OMG！Mingcheng! Is this a hint? Someone special made this for you?
　　【百东王少爷】：顾哥，可以啊，深藏不露！哪位红颜知己的手艺？求介绍！
　　【张助理】：顾总，您注意糖分摄入。
　　评论区里一片惊讶、猜测和调侃。这些评论来自他的合作伙伴、世交家族的成员、一起长大的朋友……都是他那个非富即贵的交际圈里的人。
　　然而，这场由一块提拉米苏引发的、在顶级豪门圈中的小范围“地震”，远在办公区格子间里的季然，却对此毫不知情。
　　因为讯信好友圈的规则是：只有互为好友，才能看到对方的评论和点赞。
　　于是，只有看见一张照片的季然此刻正忐忑不安地刷新着和顾明城的聊天界面，期待着又害怕着对方可能会发来的只言片语。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个“欲盖弥彰”的小动作，究竟是弄拙，还是……意外地成巧了呢？
　　那块静静躺在总裁办公桌上的提拉米苏，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在他和顾明城之间，荡开了一圈又一圈，他暂时还无法看清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