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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际会 ...

  •   “号外号外,试剑大会七年后再现京城,神兵泯玉宝剑重出江湖!”

      汴京内城东北处,开宝寺内铁塔正紧赶慢赶重建当中。虽于庆历四年受雷击而烧为灰烬,可今日看来却亦修建得初具雏形,依稀可见当年风貌。

      寺外不远处,有武者打扮二人,并肩彳亍于熙攘人群间。

      见一茶馆门前有十岁上下的小童挥舞手中小报,其中高大的一人驻了足,俯下身来问他:几文一份?

      小童回神,见眼前人身形壮硕,腰间悬着几样兵器,宽阔的肩背将日光遮蔽了,不由得瑟缩一下,嗫嚅着报了价。

      那高大的人影见状,却是抬起半遮面的斗笠,很豪爽地笑了一笑,递给他双倍的铜板,说是要两份,又加塞给他一个,道了一句辛苦。

      受宠若惊的小童擦擦冷汗,颤声回句多谢,飞速找出标有“四月十二”的小报两张,抚抚平来双手递上,那人伸出一只满是新老伤疤与茧子的大手来,又是将他看得呆了。

      吕肆海拨出一份,递给身旁华雷吟,他接下后道:

      “在这便分头吧,师兄再向西面去些。”

      “好。东西交给你了,过几日莫要忘。”吕肆海边读那小报,边漫不经心地对华雷吟说,只一瞬身影便隐没于人流间。

      沉寂七年的试剑大会,近些日头正是记名之时。此次大会不再沿袭从前规矩,转而使用夺魄宫自定的一套:只准结队参赛,队中人数不得少于三,其余皆毫不忌讳。

      就连场地,也弃用了曾经皇城中专门的演武场,转而是要行暗道,去西郊金明池边的夺魄宫之上,那在郊外的演武擂台。

      大会七年一现、过分宽松的夺魄宫规矩、再加以神风阁旧物——泯玉宝剑作赏,一时间便掀起江湖不知多少波澜。各路豪强或针锋相对,或搁置芥蒂,皆欲踏入汴京,赴一赴这盛会。

      傍晚时分,吕肆海行至汴河大街边,本欲寻个安闲的住店歇上一夜,次日再去寻人结队,打着哈欠之时却是忽而听闻一声掀浪巨响,他回头一望,汴河内空留下一叶翻倒的孤舟飘荡着,却不见得舟间人影。

      街间有好事者大呼“有人落水啦”,直引得河边众人惊惶离了岸,余下吕肆海一人独立石板路上。

      他捕风捉影,很明了那闹事之人正是冲他而来,于是不避,只静待着作浪者现身。

      而那人竟当真是落了水!一脚将河中舟踢散了架,舞着一柄大刀便跳上了岸,直冲着吕肆海而来,民众见状均是四散奔逃。

      ——眼前挥刀之人身长大约六尺,他体格并不很健壮,肤色有些蜡黄,面中是一道横于鼻梁间的长长刀疤,为他长相添了几分凶恶。

      而身后忽而又闪过手持暗器的一人,较挥刀之人要更加矮小些,背亦微驼,左眼上是一片陈旧的烧伤疤,连带着耳边一小片头皮秃了,方才起哄的人便是他。

      吕肆海出了刀,左右应战,一面还要抽出空来喝上一句:什么人!他实际并非十分恼火,只觉这二人提着刀同他打招呼,未免太没礼貌,他有些疲乏了。

      三人一来二去过了数招后,忽然这陌生的二人相视一笑,灵巧地跳到一边,矮的那人抖抖手,将暗器全纳回了袖间,高些那人一把大刀也是斜插至背上,反而冲上来拉扯住吕肆海两只衣袖,身矮一人贼眉鼠眼地道:

      “大侠!你可知近日里那试剑大会?”

      吕肆海略显不耐烦地抽了手,收刀问:“知道又如何?”

      “人都管我叫瞎子杨,他是刀疤陈……”瞎子杨精怪地一指身边人道,“大侠,同你动手,当真是下下策。如若只有我们二人,可没法报这试剑大会的名,兄弟俩跑了好多天,也实在找不着落单的人……”他语气忽而变得谄媚起来,双手合十作了个哀求状。

      “大侠!方才你也见识过我们兄弟二人的身手,你同我们一道报,定然不拖你后腿!”刀疤陈蓦然开口,也是作揖。

      “可惜了,我并不想去掺和所谓江湖上的事。”吕肆海装腔作势道。

      ——事实是他还未考虑周全,应当如何遮掩他这引人注目的体格,以及曾经被夺魄宫的另外二人见过的这一张面孔。他有些犹豫。

      然而吕肆海只拿出三分气力同二人比划,却未对这二人所谓实力置可否,他沉吟片刻,瞎子杨不愿放这一表人才的汉子跑,又添道:

      “若是……若是真能得那泯玉宝剑,我们二人一定让给大侠你的!”

      吕肆海闻言忽而在心底想到一妙计,于是哼笑了一声,算是默许了,随后这二人便喜笑颜开,追问起大侠名姓来。

      “姓李,单名一个一二三四的四。”吕肆海仍然用的是一套老说辞。

      瞎子杨心下惊奇,这样一个威风的侠士,竟只起得如此微不足道一个名字。

      自己若是他,一定是要作个叫什么龙什么狂的。

      事实上,此二人与他结队,正合吕肆海心意,此行他便不需卖弄得过于张扬,便得以进入吕擒龙所在的夺魄宫之中,静候良机,最终诛灭大敌。

      他与二人相约四月廿七当日于演武场会面,便代这不认字的二人写下名姓,由他们交付于城内接引人手中。

      御街临近宣德门的另一头,那名为泰禧的邸店,檐上悬铃响动三下,循声进入三人。

      泰禧内并不似寻常邸店或酒肆那般排布紧凑,卷帘而入时还可嗅得淡淡熏香,饶是再挑剔的主,踏入时均是要叹一句“清雅”的。

      邸店掌柜姓钱,名安喜,是董梅莺的闺阁旧友。

      钱安喜做起生意来很有一套,且不谈泰禧店内布局小巧精妙,这上上下下十年间,地段上佳的邸店都只由她一人打理。

      钱家父母走得早,于是家业落到了这个未嫁的女儿手中,钱安喜便将街边铺变作个生金的法宝,亲手将那众人口中的朽木雕出朵花来。

      正因种种如此,钱安喜能够与董梅莺惺惺相惜,二人相谈甚欢。只不过她的这个三弟,钱掌柜已是许久没有好好见上一面了。

      今日不巧,店内的小二都不在,原本是不打算安排人住店的,钱安喜却抬眼一看,这领头的男子身上衣料不便宜,于是带些犯懒地站起身来,却又很和气地问:

      “三位是放货、打尖还是住店?”

      那身着紫灰天丝褙子的年轻男子向前来了一步,一双桃花眼有些羞怯,嘴角一小点痣随笑意抬了一抬。

      “……哎呀!”

      钱安喜见他眉眼,这下才看出眼前人是好友董梅莺的幼弟,于是一抚掌,喜笑颜开地比将手比在腰侧:

      “这是几个年头未见你了?你当时还只这样高,整日跟在梅莺身后!”

      “钱掌柜说笑,也没有那么小的。大约是我十四五岁时候。”董云天不太好意思,笑着摆了摆手。

      钱安喜只远远笑看着神似好友的一张面孔,道:“过去快十年,你可都好?”她微微偏过头去,“我同她都好忙,又是一年半载未好好聚了……”

      董云天点点头:“都好的,幼时的病不再发了。阿姐应当也是盼着掌柜你的……”

      钱安喜不是那样含蓄的性子,欢笑道:“喊掌柜太生分,一并喊姐姐好了。”转而便不再沉湎于过往,又耸一耸肩,招呼着董云天身后的二人:“此前来店里寻我可是有事?”

      “是,是。这二位是我在杭州的友人,特地来京城一游。还烦请钱姐姐,开几间贵些的房来。”

      “好说。可惜这两天店内人手不够,吃食还得另寻别处了。”钱安喜自柜间摸出个锁头来,思量着如何安排空房。

      “……还请钱姐姐莫要同阿姐提这事,更不要同他人讲我‘董云天’在这儿,可好?”董云天将他白而长的两只手交叠着按在胸口,“房钱,钱姐姐记在我的账上,我改日回宅了便一并交与你……”他恳切地小声请求钱安喜。

      ——他如今不敢回董宅,更不敢在街上过多露面,于是只好找上熟人邸店,准备待至大会开赛当日。从前写话本累积了不少积蓄,现下终有用武之地,董云天略有些紧张,却也激动。

      钱安喜总是精明而识趣,她并未多过问,当下便应允了。

      “成。那为这位公子与这位小公子,开几间?”她含笑将手向夏浔与花鸿霖的方向一推。

      随口一句的事,董云天面上便很轻地先红后白起来:“两间,两间吧。”语罢还默默添上欲盖弥彰的一句:“他们二人不对付。”

      花鸿霖听后是想笑却又不敢笑,夏浔只觉摸不着头脑。

      董云天原想将这第一排第一间让给夏浔住的,可却被花夏二人合力推拒了,二人于是很自然地在略逊一筹的地字号住下。

      泰禧天字号房内布局同楼底如出一辙的精巧,与菡萏楼宽敞简洁的风格相异,邸店房内连窗框都有雕花,目之所及处纤尘不染,还有淡淡熏香气味,令人身心舒畅。

      他将身上衣物一并抻平、挂好,想尽心中一切繁杂事,这才敢阖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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