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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解银铃 ...

  •   恰巧余下五日,便要到了先前吕肆海同华雷吟约定的小满时节,届时,五人将同去汴京。

      “小夏睡得不好?”

      今日练剑的时间被提得早了些,夏浔一连三日奔波在外,昨夜才回到楼中,晨间显出些倦怠来,于是董云天敏锐地察觉出了她动作当中极小的粘滞,便关切地抛出一句来,手中墨竹的挥动却未停止。

      “还好,不打紧。”夏浔清了清嗓子,显然是不在意的模样。

      她沉默良久后,似乎下定决心:“今日,我便教你《风雷剑法》的最后一式。”董云天听后大惊:原来我这么多日里来习的是风雷剑法!

      他很想追问一句:怎么不早些同我讲呢?夏浔就有可能会答:早些讲了,不也是一样的练?可最终还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他微垂着头,心思跑到她的身上,已然十分地散漫了。

      “这剑法,同样是师傅教与我的最后一式,”她拔出身后剑,很明显地顿了一顿,“只望你日后用不上为好……”

      “用不上?”

      董云天收势提剑,他见夏浔明显是话中有话,可却不像是呛他的意思。

      “无事。你回神,看我。”

      夏浔在董云天面前扎实而迅疾地演了完整一遍,从她速度之间得以一观其熟练程度——果真是疾似风雷、如露如电,那最最后的第七招,任谁光看一遍也是看不清的。

      须臾之间,她将招式演完,持剑侧身道:“风雷剑法阴诀七招,便在此中了。”

      董云天看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抱着他怀中那把长穗剑,充满好奇地发问:“小夏说这是演的阴诀,那么阳诀呢?”他滔滔不绝地。

      “我从前看的话本上,怎的都写是女子练阴诀,男子练阳诀呀?不要紧吗?”

      “呃,这一部里,没有这种说法的……”夏浔看上去有些许窘迫,“况且,我与师傅均只习得了阴诀。如今练过阳诀的人,或许只有吕擒龙了。”她别过脸去,解释起来。

      夏浔心想——有时董云天的一张嘴也是又快又坏的,倒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虽说先前的那句话中有逗夏浔玩的意思,可此下却拐到了那恶人身上,董云天心想:我错了我错了,于是乖乖收了声,示意要继续练习这最后的第七招了。

      由清晨修习至日上三竿,他一刻未停。

      第七式要想使得好、使得巧,便要与先前的六式相呼应,然而其间节奏与整体开合等细节均要留心掌控,导致董云天屡屡受阻,最终实在是难有突破了,便将剑收入匣中,随后脱力地手撑膝盖略微喘着气。

      他半面仍红着,带些娇惯脾气地随手拨开去黏在后颈的发丝,于是柔顺一头长发便被分作两股,轻轻地搭在颈边。

      放空的眨眼间,他忽而听得远处有人小董哥小董哥地喊着,便抬起头来胡乱望了一眼,见到蹦跳前来的花鸿霖,手中还托着一包分辨不清的物品。

      待董云天抬手揉了揉尚未全然清明的眼后,再见到的小花已然是站在他身前了。

      他明显也是一路快跑着来的,一面气喘一面笑道:“嘿嘿,小董哥,你试下这个呀!”

      只见他捏住那包裹中的素色衣料两角,又示意要董云天托住长长衣摆后,这才两手一伸,将那件天丝料的褙子顺滑地展开来。

      ——褙子主色为浅淡的紫灰色,宽幅的领抹以蹙金绣法添上了梅、兰、竹、菊的四君子纹样,衣料背后亦极为精细地缂上了一幅昙花与蝶。

      董云天见后很是喜爱,唇角弯弯地大叹一声精巧,却暗想着:这衣装若是穿在华雷吟的身上,才更显得出尘。

      花鸿霖只露着一口白牙,摇头晃脑地同他邀功:

      “你看如何?这可是早些时日我受小夏之托,特意在先前那家店中喊人加急了制成的喔!”

      闻言,董云天这下才反应过来:这一件十分华雷吟风格的正装,是为日后扮作花遥,于试剑大会之上出面而做准备的!于是将那褙子重新叠好放进包裹当中,问:“这便要动身了?”

      小花点点头:“就快了,这两天中将后续事务细细打点一番,四月十二便可前去汴京。”

      小花讲得口干,想喝一点水,或是吃些汁水充沛的果子。忽而想起兜中有颗果,可他却不敢掏出来吃了,就怕将衣料沾脏了,穿着有瑕疵。

      于是,花鸿霖略显激动地小跳一步,随后腰间兰花香囊的穗子亮亮地摆动起来,被董云天看了去,于是带些狡黠地一指问道:“咦?这香囊是我阿姐赠你的呀?”

      他又打趣:“小花竟这样喜爱这枚小香囊?自阿姐走后,便整日带在身上。”

      董云天随手轻轻提起香囊,粗粗地一瞧,却忽而发现这兰花图样的边缘是用金线细细裹住的,明显不是阿姐香铺中那一批请人批量制出的凡品,随后惊奇地开口道:

      “啊,你看这兰的走线,这一枚应当是我阿姐亲手绣的……”

      他抬眼一笑,却见花鸿霖忽而赪颜,好似一副被抓包的羞赧模样,眼神飘忽,口中支支吾吾道不出个究竟……

      这下可好,敏感的董云天立刻便会错了意,当作是花鸿霖这傻小子倾心于他的好姐姐了!而阿姐竟也与他心意相通,偏偏是将自己手制的一片兰香牢牢地牵在了小花身边……

      他忽而又想起前些日子里二人的私语,顿时便面红如虾子,扶住小花肩头,直将他摇晃得眼冒金星,口中还喊着:

      “不成!不成啊!小花!你……那可是我阿姐!!!”

      “那可是我阿姐呀!!!”他似乎是怕花鸿霖听不清一般,更加急切地在他耳边喊上一声,将那个“姐”字拖得长长。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黄毛小子只觉自己要失聪了,闻言更是窘得不行,从他掌中灵巧如一尾鱼似的钻了出来,紧紧抱住手中那包袱,涨红了脸斥道:

      “什么成不成的……我哪里有那份心思!你简直要把我气死啦!!!”

      董云天听了他这一句,似乎恢复了半分清醒。继而又色厉内荏地抱着臂,吞吞吐吐问:“那……你羞什么?”

      ——那是因为我想起,这香囊是董姐姐一眼看穿我喜欢,才赠我的,可那时董姐姐只说是店中售卖的平常小物……今日得知是她亲手缝的,我才羞!我羞我自己得了这样珍贵的小物件,和小董哥讲的那没头没脑的有甚关联!

      花鸿霖因略微的气恼而不由自主地努起嘴来,活似只被人踩中尾巴的狸奴,正瞪着眼看他呢。

      “好嘛……好。是我对你不起,你不要气啦……”

      董云天虽不全然相信他的这一通说辞,可是却被他逗得好笑,心气也总算是放平了,于是便着手哄起人来。

      花鸿霖见他这幅模样,又想起董梅莺临走时同香囊一并委托与他的大任,最终还是按捺不住了,抓耳挠腮道:“不行不行!不能再瞒了!”于是这下反而换成了小花冲上去,捉住董云天两只手腕,左顾右盼后长舒一口气:

      “小董哥,我同你讲的这事,你可切记要准备好了再来听。”

      小花反客为主,弄得他也晕头转向,只笑称是放宽了心,让他讲便是。

      “小董哥,先道一句对不住,那一日里,我偷听得了你和董姐姐的谈话……”还不等董云天反应,花鸿霖便极快地接续道,“可有一事,我一定一定要同你讲,那便是——”

      他过于激动了,紧要关头却被自己呛了一下,董云天听闻自己秘密被他知晓了,忽而面色通红,然而已是被他这样一番话吊起胃口,急不可耐地胡思乱想起来,晃动着手臂催促:“是什么?你快些讲呀!”

      “咳咳……呃……小夏——小夏是女儿身!”

      花鸿霖一口气终于是顺了上来,却是给了董云天当头一棒。

      他一双手止不住的颤,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的,张开薄唇意欲尖叫出声来,可花鸿霖眼疾手快,上前便捂住董云天口鼻,于是只能听得此人无助地呜呜叫喊起来,很是委屈可怜。

      被小花一双手牢牢捂上片刻,很快董云天便刷白了脸,滑溜溜地从花鸿霖牵制中脱离开去,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全身打起抖来。

      小花见状却是拉不住他,只得摇晃着双臂在一旁哎呀哎呀无措地叫唤着。

      他拧眉沉思:坏了啊,这下当真闯祸了……原来小董哥只爱男人么……这么个要紧关头,他不会要逃吧!

      结果那瘫软在地的董云天,喉间忽而闷闷地发出一些响动,他侧过脸去,白净的面皮上竟是全然通红了,连带着耳根子与脖颈都粉红一片,却是抽噎了一声,继而十分忸怩地掩面颤声道:

      “啊……小夏她……”

      ——董云天蓦然忆起前两天那一次极窘迫的跌倒,那时他与夏浔是紧紧贴在一道的,她却也未躲逃,反而很自然地将自己稳稳扶起了……

      又想起从前自己穿过了她的衣物,醉后拉着她的手撒娇,还瘫在人怀中吐了满地……于是愈发感到羞耻而怯然,眼泪汪汪地埋头呜咽起来。

      “祖宗欸……”花鸿霖见状悄悄叹了一声。

      瘫在地上的他苦苦地心想:董庭柳,你怎的这样不争气呀!你莫管人是男是女,殊不知面子却早早地丢尽了,这下如何是好呀!……随后便是更为酸涩地放声大哭起来,可是把小花弄得束手无策了。

      花鸿霖深感无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从身上掏出块干净帕子来,俯身递给董云天,小心翼翼道:“小董哥,你先擦擦,不急。”

      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帕子,他好不容易才将面上擦干净,花鸿霖却又试探性地添上一句,扯个小谎:

      “这帕子,也是小夏她的……”

      此话一出,那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帕子,立刻变得万分珍贵起来……此刻在董云天鼻尖下,也要嗅出一股独属于夏浔的清洁气味了。

      董云天闻言,脸又热了,眼也亮了,却还是低下头来望向地面,紧闭双唇不作声,死捏住那帕子的指尖也泛了白。

      这下花鸿霖算是明白了——小董哥这会只是赧得不行了,心里头的喜爱呢,无论在哪一边都是算数的。

      “小董哥,你……”小花是想顺着他心意,再劝上两句的,可董云天机灵,顿时明白他所想,便飞速地抬了眼,却是目中清明一片地道:

      “我……我都明白,她有要事……我会放在心里的……”

      语罢,他竟生出些可遇不可求之感,带有些婉转且顺从的感伤,于是抿了抿唇,不再作声,只拢了拢衣襟,便从地上起了身,有些摇晃地朝向楼上走去。

      花鸿霖目瞪口呆地望向他孤单的背影,叹道:“他当真这样决绝?”

      四月十二,小满时节,五人终是向着那试剑大会,一道前去了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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