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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所求 ...

  •   实在摸不清那人的目的,谢宁玉咬咬牙,最后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走。

      她竭力无视一侧灼热的目光,径直跪了下去,响头磕地:

      “回皇上的话,宋少卿和崇祈姐姐的事既已成定局,臣女愿意退婚,成全他们的情谊,只一点,还望陛下成全。”

      这个时候顺杆子往上爬,不错的谈判手段,但皇帝并不意外,微低下头,示意她继续。

      一旁的崇祈却不乐意,想象中谢宁玉歇斯底里亦或痛哭流涕的场景没有出现,逆来顺受的态度更是让她觉得自己藏了那么久的爱恋成了笑话。

      她再控制不住,头顶的金色步摇随着动作在殿内回响,俏丽的脸上尽是目空一切的傲慢:

      “笑话,本公主还要你成全不成?少卿对你本就没有丝毫情谊,你少拿他当筹码找父皇讨赏,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小九九,以退为进,计谋虽好,也要看谁用。”

      崇祈自小见惯妃嫔手段,尔虞我诈她见得多,深知就是越有价值的东西才越值得人争得头破血流。

      她是受宠的长公主,母妃是有尚书做靠山的贵妃,许多东西她不用抢,自有人想方设法讨来得她欢心。

      谢宁玉虽不知为何崇祈执着跟她作对,却也清楚她被对方潜意识地放在了敌对位置上。所以她门楣落魄,崇祈奚落,而对仅剩的未婚夫,也是能抢则抢。

      她在这场自我设定的游戏里杀得痛快,可当谢宁玉不接她招时,虚幻的胜利感被彻底戳破,原本的上位者开始失态,渴望用手段将对方再度拉入这场厮杀。

      可惜崇祈被保护太好,许多事看得虽多,实践机会却少。

      前朝官员之间勾心斗角,手段未必就高明,彼此不过心照不宣地光看不说。她这招以退为进,皇帝跟裴故一切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这件事里所有的筹码都有利于她,以至于不得不退让,将主导权交于自己手中。

      崇祈大喇喇地把一切都点出来,看似是彰显自己聪明了,实际——

      “荒唐。”

      忍了许久的皇帝终归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出声,崇祈错愕地看向高位,眼见皇帝身边的气压不似作假,这才慌忙跪下,眼眶也在瞬间被浸湿。

      “父皇,儿臣……”

      “昭梧。”

      皇帝这次打断了她的求情,再没给开口的机会。他揉着眉心,话头对准正下方的谢宁玉:

      “你想求什么?”

      谢宁玉还是头点地的姿势,胸膛下的心因为这句话开始砰砰直跳:

      “阿爹走后,臣女承蒙皇上太后照顾,没有受一丝委屈,阖宫娘娘更是将臣女当至亲扶养,臣女心中感念,却仍旧思念阿爹,以至夜不能寐。还望皇上准臣女回定北侯府,以解此苦。”

      皇帝意外:“你就求这个?”

      当然不止,谢宁玉抿唇。

      诚然,如青鹤所说,她可以以后择良婿生贤儿,定北侯位自会继承给她的血脉。

      可坐以待毙等旁人光耀门楣从来不是谢宁玉的作风,她要撑起定北侯府,脱离皇宫只是第一步。

      但这些当然不能说给皇帝听。

      谢宁玉抬起头,眼神坚定:“是,臣女惟求如此。”

      帝王像是松了口气,长笑两声:

      “不过返家,朕还当是什么大事。想回去便回去吧,定北侯若知道你这份孝心,九泉之下也会得宽慰。只是昭梧,你要记得,皇宫亦是你的家,若有事,尽管进宫来找朕。”

      谢宁玉谢恩,心中却清楚,一个失去所有倚仗的忠烈之后在皇帝心里又能有多大份量,阿爹留下的军功,又岂够她挥霍一生。

      裴故在一旁看着那女子站起身,虽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眼神却闪着狡黠,像是达成目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像狐狸。

      裴故在心里评价。

      他想起年前下江东,只身考察河流地形时在荒林见到的那只野狐狸,也是这样的眼神,一身的野性难驯,只是见着他闯入自己的领地便龇牙咧嘴地威胁,那会儿望着野狐的眼睛,他想起的也是在燕京皇宫里某个被束缚的少女。

      亲眼围观野狐咬断身上的锁链,不知怎的,裴故眼中竟也露出点点兴致。

      这一幕刚好被谢宁玉尽收眼底,他们离得近,双目对视的瞬间,裴故便敛下眼,反倒是谢宁玉,自己的事告一段落,垂下的头微侧,看着裴故的眼神带着探究。

      她还是摸不透裴故想干什么,进来这么久都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围观这场闹剧,只是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能看出他确实是冲着她来的。

      那边的皇帝还在敲打崇祈和宋少卿,他虽允了谢宁玉退婚一事,却没有立刻给两人赐婚。
      谢宁玉清楚,皇帝看不上宋少卿,借着不守规矩的借口罚崇祈禁闭,不过是为了延缓时间解决此事,等今日出了宫,宋少卿指不定会被派离京城,等再回来,燕京指不定又是另一片天地。

      只是那时如何,就与她无关了。

      谢宁玉心中开始盘算怎么召回府上从前的幕僚,裴故却在这时倚着扶手开了口:

      “看来陛下的家事已经断完了。”

      皇帝露出一抹愉悦的笑:“裴爱卿久等,让你见笑了。现下事已断完,两位公主也都在场,爱卿所要禀的究竟何事,正好一起说了。”

      “的确正好。”

      裴故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他上前一步,绛红色的官服在他身上衬得越发眉目如画,配上少年权臣意气风发的势头,只是往那儿一站便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臣同昭梧公主一样,想借庆功宴与皇上求旨。”

      皇帝的笑僵在脸上,他隐隐察觉到什么,但还是佯装不解打着太极:

      “治水患是大功,朕合该嘉赏爱卿。不过想着在宫宴上封赏,以此来彰爱卿功勋。”

      素来对皇帝心思揣摩清楚的裴故这次却恍若没听到,他还是那副温润君子模样,眉眼却不自觉带上锐气,言语间也透露出几分势在必得:

      “承皇上错爱,但臣此番,不求功名利禄。”

      “爱卿的意思是?”

      “家中祖母一直催得紧,想让臣同父亲一般早早成家。只是微臣求不得这缘分,只能求皇上拟一道圣旨给臣,望那女子肯给几分薄面,嫁予臣为妻。”

      皇帝这回是真笑不出来了,他看着裴故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又看向在他一侧的谢宁玉,心中的猜测无限扩大,偏还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问:

      “这女子是?”

      裴故头低下去,礼数周全:

      “昭梧公主。”

      殿内在刹那间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视线在瞬间集中在谢宁玉身上,当事人则同样不可置信,盯着裴故的眼神仿佛淬了毒,越发后悔刚刚没直接把他做掉。

      刚刚被罚禁闭才焉下去一点的崇祈此刻也仿若又活过来般,阴毒的眼神径直瞪着谢宁玉,只是这回宋少卿把她挡在身后,察觉自己不受皇帝待见后,他眼劲增长不少,只眼中那几分不可置信能再少些,或许会更显得他遇事波澜不惊。

      良久,还是谢宁玉自己向前一步,石榴裙的裙摆在殿内的花样上荡出涟漪,有一角悄然落到裴故的云纹靴前。

      她拘着礼:“谢裴大人错爱,只是小女此番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大人还是不要在小女身上浪费时间的好。”

      “把时间放在公主身上,微臣不觉是一种浪费。”

      裴故的回答紧随其后,他逼得近,以至谢宁玉不得不偏头去看他,这次的对视,谢宁玉的眼中是实打实的警告。

      裴故却被她俏丽的面容勾得晃眼,回过神,依旧是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将目光追了上去,此番心理战,竟是谁也不让谁。

      皇帝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想着,自己约莫还是老了,以至这些男女之间的感情事竟是半点插不进去。

      一边是极得他心的少年英才,一边又是他刚刚才帮着退了婚的异姓公主,驳了哪个面子都不好。

      皇帝揉了揉眉心,许是今日不宜办宴,才有这群人接二连三地来给自己添堵。

      眼看着离原定的开宴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他叹口气,到底决定打个哈哈掩过去:

      “昭梧既不愿,裴爱卿断然也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不若待说服她之后,再来同朕讨这个旨意。”

      谢宁玉闻言松了口气,反观裴故,被拒却不见丝毫愧意,恭敬行了礼:

      “如此,倒是微臣唐突,还请皇上和昭梧公主见谅。”

      皇帝这回是再懒得看,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崇祈恶狠狠刨了谢宁玉一眼,跟着便快走出宫,宋少卿则站在原地犹豫一阵,眼神在谢宁玉和一旁的裴故身上来回晃荡,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去追已经跑出去的崇祈。

      谢宁玉不想搭理身后那人,快步走出宫,七绕八转到远处的回廊,身后的脚步声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

      再忍不了。

      谢宁玉果断回身抽刃,将男子抵在角落的石柱前,小巧的匕首紧贴男子的喉结,裙带纠葛,玉兰香在一瞬间便将谢宁玉全身包裹。

      “你有完没完?”

      她咬着牙问。

      裴故轻笑出声,气质也不似刚刚清冷,反而多了几分慵懒,挺直的身段在一瞬间泄气,以至脖颈往刀口送了几分,擦出血痕。

      “装够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调笑,温热的气息打在谢宁玉面上,引来下意识的瑟缩。

      她没有退却,眼色反倒是冷了几分:

      “这话怎么不问问裴大人自己,刚刚在皇上面前可装够了。”

      “你怎么知道我那些话是装的?”

      “不是装的岂不是更恶心。”

      谢宁玉收回刀警告。

      “下次再撞上来,我保不齐真的会考虑杀了你。”

      “你舍得?”

      “你想试试?”

      “确有此意,昭梧公主要成全微臣嘛?”

      裴故笑得温和,但谢宁玉离得近,把他眼底的晦暗看得一清二楚。

      她后退一步,往前逼的反倒是裴故,两人越靠越近,在裴故将要压下来的瞬间,谢宁玉再次掏出了匕首。

      这一次,她很清楚地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可等再反应过来时,裴故已经拉远距离,她手里则多了个质地冰凉的玉佩。

      “定北侯府跟裴府离得近,若有事,找我便是。”

      说完,男子便不再逗留,径直向太和殿走去。

      徒留谢宁玉还站在原地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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