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橘子小溪

61、谭晴杰

　　这间房子是前几年时小平买的，三室一厅带一个阳台，房子在镇上价格相当实惠，他当时正赶上直播越来越火，刚攒下的钱便一口气买下了这房子。

　　木小桃和他学直播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而后他犯病实在太频繁，两位老人总是半夜偷偷抹泪，他不想让外公外婆担心，加上村里设备什么都不齐全，他便搬来同时小平合住。时小安考上D大念了美院，最后毕业还是选择回到家乡，在镇上开了一家画室，教一些和她一样，喜欢画画的孩子们。她一般是住在画室里，偶尔也会来这里住个几天。

　　“你怎么来了？”时小平朝厕所的方向看了一眼，“画室生意不好？”

　　“去你的！咒我呢？！你姐姐我画室生意好的不得了！”时小安顺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这不是好久没见你们了，怎么回事，跑哪儿去了？不在村里也不在镇上。”

　　“去市里了，有事——”时小平搪塞道。

　　“看着我！说实话！”时小安踹了他一脚。

　　时小平拿起桌上的饮用水喝了半杯，转转眼不说话。

　　“时小平！”

　　木小桃擦掉脸上的泪痕，对着镜子洗了把脸，他望着镜子里满眼通红狼狈不堪的自己，头又隐隐疼了起来。他甩甩脑袋，没来由的耳边传来耳鸣声，吵得他更加头晕目眩。

　　屋外还是两姐弟在吵闹，他擦干净脸，深呼吸几次，平静地走到客厅，和时小安打了声招呼，就拽着时小平回了房间。

　　“靠！这姐姐给你要不要！烦死了！真是个祖宗！”时小平气呼呼地小声抱怨道。

　　“药。”木小桃淡淡道，根本不接他的话。

　　“哦——”时小平蹲下身从行李箱中拿出药盒，将他晚上该吃的药递给他，“喏。”

　　“安眠药也给我。”

　　“不行——”

　　木小桃皱起眉，脸色又不耐烦起来，“什么意思？”

　　“医生说了，得我看着你吃，要不然你偷偷攒着......怎么办。”时小平撇撇嘴，无辜地看着他。

　　木小桃脸色又冷了几分，板着脸，平静道：“给我。”

　　“不行！还是人家医生提醒我了，我都没想过——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老是避着我吃药？木小桃。”时小平的声音沉了几分。

　　为什么？他只是不想让人看见他吃药难堪的一面，像个废物一样吃个药都难以下咽，非得逼着自己不把药吐出来。他就是想让自己难堪，狗东西，他要是真想死，一了百了跳河岂不是最方便的？再不济就是割腕......难道他知道了他自杀的事情？！

　　也对，他既然知道他爸妈的事情了，后面的事情时小平这个傻逼肯定也都说了——

　　“时小平！”木小桃忽然揪住他的衣领，脸上露出狠厉的表情，他压着嗓子低吼：“不许再告诉别人我的事！你不许再和他说我的事！！所有！！！”

　　木小桃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抖，他不知道是他太生气还是犯病了，总之他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快，唇色也变得苍白。

　　时小平先是一愣，随即赶紧给他拿出矿泉水，“先把药吃了，快点！”

　　木小桃不松手，眼睛还直直地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是气急了的小兔子，一副他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

　　“行行行！我答应你答应你！赶紧先吃药！”时小平叹了口气，帮他把瓶盖拧开了，“还瞪着我干嘛？！你再不吃我可去叫时小安来了啊——”

　　木小桃慢慢松开他，深深地吐了口气，一口把十几颗药丸丢进嘴里，仰着头闭起眼，他连呼吸都停住了。实在是太苦了，各种各样的苦在他口腔蔓延。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又一阵反胃涌上来，尽管他捂住嘴，还是没忍住蹲在垃圾桶旁吐了出来。

　　时小平皱起眉，蹲在他身边给他拍了拍背，“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木小桃!”

　　木小桃摆摆手，半分钟后才出声，他气若游丝地说：“哥，你把药给我，我自己吃，行吗？”

　　时小平皱着眉，很犹豫的样子。

　　“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幅废物的样子，我绝对不会把药偷偷藏起来的，真的。”木小桃难得语气诚恳起来。

　　他又说：“我累了，把安眠药给我吧。”

　　时小平盯着他看了一分钟，脸上的担忧和关切藏不住，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一言不发地把药给了他。

　　“谢了。”木小桃拿着药就要回房间。

　　“木小桃。”时小平叫住他。

　　他回头和他对上目光，木小桃脸上的狠厉已经全都不见，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两人谁都没出声。片刻，时小平才轻声道：“虽然我没有见过你爷爷，但是叔叔阿姨我还是知道的，他们都不会想要看到你这样的，别再折磨自己了，他们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木小桃恍惚地看着他，他还是那副死人脸，眼神愣怔。屋内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许久之后，他才很慢地眨了下眼，淡淡地应了声：“嗯。”便走出了房间。

　　是谭简让他这样说的吧——肯定是的。他怔怔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半个月没住，屋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木小桃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窗户外是时小平专门找人安装的隐形防护网，他将手臂探出窗外，感受闷闷的凉风在他手臂间穿梭。

　　此刻才不到九点，他没有一丁点的睡意，只是疲惫，心脏像是被人攥住，隐隐刺痛。

　　老天，为什么又让这人出现在他的生活？明明都要忘记他了，早该忘记他的，为什么要让他闯进自己的生活里？还让他知道了自己那么多难以启齿的事情——就让他在那人的记忆里留下最好的回忆不好吗？他的出现，是又一场新的劫难吗？可是他真的没有再尝试一次的勇气，哪怕那人说爱他，很爱很爱他，说对不起他，说不会再丢下他。

　　他能信吗？木小桃在心中发问，又自言自语的回答，他不敢信。他宁愿无人爱他，无人救他，孤独的死在某一天的雪夜。

　　翌日中午十点，木小桃早早地起了床，房子里安静无比，窗外倒是透出些许人气，树叶被风刮得簌簌作响，远处的车鸣声也隐隐约约从窗户缝传进来。

　　他坐起身，迷幻的梦镜来回在他脑海里窜动，他捂着心口深呼吸了几次，那阵心悸才慢慢隐去——这个梦他已经不知道做过几回，只是这次的梦里竟然会有谭晴杰的身影。木小桃太阳穴一跳，他揉了揉脑袋，重重吐了口气。谭晴杰在哭，他在哭什么？越想木小桃的头越疼得厉害，他只好放弃，安慰自己只是梦而已。

　　洗漱好之后，他拿上手机，准备去给外公外婆买手机。出了小区，街上人不少，日头正好，还没有到灼烧人的地步，他不快不慢地盯着自己的影子向前行走，一家店铺挤着一家店铺紧密的排了一巷子。

　　买好东西，他又绕了几条小路，四处转了转，转到了一家名叫‘安心画’的绘画工作室——就是时小安开的画室。今天是周日，店里的人比木小桃想的还要多，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然而并没有人关注他。店里摆放着和学校一样的课桌，满满当当坐满了，时小安在辅导小朋友，也没注意到他，一时之间，木小桃蓦然有点不忍心打断这么专心致志的课堂。

　　他盯着一个小男孩看了几秒，脑海中忽然涌现出谭晴杰的身影，还有一个常常在他梦里的身影——他总是坐的笔直，活像是穿了身背背佳，衬得在一旁弓着腰趴在桌上注视他的他傻里傻气，那人总是装作看不见他，无论他凑多近，甚至将脸贴在他的书本上，都不带看他一眼......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呢。

　　“你怎么来了？”时小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端着水杯看着他。

　　木小桃这才猛然回神，他眨了眨眼，好几秒后才想起自己来干嘛的，他将手中的一个白色袋子递给她，淡淡说：“刚刚路过，觉得这裙子很适合你，送你的礼物，谢谢你帮我照顾外公外婆。”

　　“你小子，跟姐姐我还客气什么，东西我收了，心意也领了，外公外婆从小对我们也很照顾，再说爷爷奶奶他们经常一块玩，什么照顾不照顾的，生分了啊！”时小安笑笑。

　　“那我走了。”木小桃送完东西就要离开。

　　时小安抓住了他的衣摆，他愣愣回头，“怎么了？”

　　“......姐之前有一个大学同学，是学心理学的，人还不错，要不要你们俩聊聊？他正好也在市里面，你过几天回去，要不要我和他说一声，你们——”

　　木小桃打断了她：“不用，我真的没事了，别担心。”

　　“你见见呗——他人可帅了，就是可惜有对象了，不然以你姐我的美貌学识肯定将他拿下！也不知道现在分手了没有......正好你帮我问问？”话题渐渐转了个弯，时小安一脸娇嗔，又装作可爱看向他。

　　“......”木小桃看着她一脸痴迷的表情，有些无奈地皱起眉头，“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么？”

　　“哎呀！我一个女孩子不好意思嘛！小桃子——你就见一见吧！”时小安一脸殷勤地勾着他的衣摆扯了扯，又对着他眨眨眼睛。

　　木小桃听到她那肉麻的称呼紧紧皱起眉，只想消失在这里，随口应付道：“好，我先走了啊，你快去上课吧！小朋友都在看你呢——”

　　“OK！那我有空把他微信推给你啊！别应付我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