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橘子小溪

58、都给他

　　他被谭简紧紧箍住了身体，像是怕他跑了一样。木小桃现在的力气实在是挣不开这人，所以他放弃了。脸颊上却是痒痒的，他埋下头，在那人干净如新的白大褂上蹭了蹭，数秒后，他睁开眼盯着那处水渍，脑中混乱无比。

　　他真的哭了。木小桃怔怔地盯着那片水渍。

　　“对不起，是我低估了你的爱，也低估了我对你的爱，我以为离开你，你就会忘了我，我也会慢慢忘记你。”

　　忘了你？木小桃在心中喃喃道，眼前又模糊一片，变得像打了马赛克，什么都看不清，直到几颗冰凉的泪珠滴落，他才恢复视力。

　　“我对你的喜欢，在你心里，就这么廉价？你把我当什么？我对你说过的那些永远，”木小桃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刚从河里逃生，声音都颤颤的，“我对你说过的那么多、那么多次的喜欢，在你眼里，就这么的不值一提，说忘了就能忘掉的是吗？”

　　“对不起——”

　　“我真想忘了你，我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我告诉你，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我再也不要，”木小桃将口腔里的苦涩咽下去，藏在心里，抖着下巴狠狠推开了他，“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谭简抓住他的手腕，他手臂上的青筋凸起，很用力地将人扯进自己怀中，他的声音也变得颤抖：“木小桃，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是我真的，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不要走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求你......”

　　他的眼泪顺着下颌砸在木小桃后颈上，木小桃鼻腔里的酸涩难忍，激得他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在脸颊上，他用尽最大的力气推开了谭简。

　　他的眼眶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一张秀气的小脸被泪水浸透，看着实在让人心疼不已。

　　“你就当我死了吧。”木小桃狠狠抹了把眼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绕开他逃走了。

　　外面还在下着暴雨，雨滴又急又快，像无数根银色的细针扎进他的身体里，木小桃迎着满身的疼痛在大雨里狂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很痛，连呼吸都是痛的。

　　须臾，他跑进楼道里，刺骨的凉意钻进他的身体里，他捂着腰大口喘气，浑身已经被淋了个透，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一滩积水。

　　时小平很快跟着跑了进来，他一边喘气一边观察着木小桃，紧张道：“怎么回事？”

　　木小桃神志不清地看了他一眼，又直直走进楼梯间。

　　“说话啊？！他说什么了？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时小平跟着他，等了半天，也没见回应，便拽住了他，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和哥说，他刺激你了？”

　　木小桃还是不应，神情恍惚地盯着他，一双大眼红得不成样子，像是被欺负狠了一样。

　　“行——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现在就他妈去找他算账！！”时小平转身就要走。

　　木小桃蓦地拉住他，垂下眼，气若游丝道：“我们回家吧，我累了。”

　　“那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回事啊？！”时小平着急了，他其实不太相信那医生会做什么，毕竟他刚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那副关切的神情。

　　怎么回事......要真说起来，怕是三言两语根本讲不清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而且他也不想再提起，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从前的无数个夜晚，他都是一个人硬熬过来的，没有他，他也可以。

　　“我就是累了，不想待在那里，闷得慌，”木小桃冲他挤出一个微笑，“走吧。”

　　时小平深深吐了口气，他想去找那医生问个明白，却又担心木小桃一个人这个状态，实在是不放心，正当他苦苦纠结，裤兜里的手机猛地一震，他随着木小桃换了鞋，然后看了眼手机上的内容。

　　-小弟的长发男医生：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有什么不对立马给我打电话，药下个星期二再来拿吧，记得我说的那些话。

　　-平时：医生，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了？你是不是和他说什么了？

　　时小平趁着空隙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没等来消息，他只好放下手机，走了过去。

　　时小平拍拍他的头，轻声道：“先去洗个澡，发烧了你就该难受了。”

　　木小桃怔怔地“嗯”了一声，起身走进房间。

　　时小平回房间拿了条毛巾，跟着他走进去，随意地往头上擦了两把，换作之前，就他这样拍他的头，木小桃能骂死他。

　　他想着，又将手机打开了。

　　-平时：医生，他现在有点像是行尸走肉，状态很不对啊，我有点担心，几年前他之前去看心理医生回来也是奇奇怪怪的，他不会再想不开吧？

　　-小弟的长发男医生：他不会。

　　-小弟的长发男医生：别让他一个人待着。

　　这次倒是没几秒就收到了回复，时小平又走出房间，回屋换了身衣服，默默思考着他的话。他这语气怎么这么笃定？心理医生真的会读心么...

　　窗外也是闷闷的雨声，时小平擦着头发，盯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发了会呆，直到木小桃不知何时坐到了桌前。

　　“饿不饿？呸——想吃什么？”问就是不饿，时小平看向他。

　　“不饿，不吃。”木小桃打开电脑，点开浏览器，进入某站，随便找了个恐怖游戏解说，缩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披萨...烧烤...炒面还是米饭？”时小平不以为意，权当没听见他拒绝的话。

　　“不吃。”

　　“想喝酒了——那我点点烤串了啊！”时小平在手机上划拉着，“土豆你爱吃，再来二十串羊肉串，腰子......”

　　木小桃戴上耳机，屏蔽了他的话，无神地盯着屏幕里血腥的游戏画面——虽然他说了‘再也不想见到某人’——然而他还是要去诊所的，就算换了医生......他也不想再换个医生对他问东问西。但是也不可能对谭简百依百顺，他说什么他就得听，他不是之前的小傻子了。

　　下次应该还是下周二。

　　木小桃摘下耳机，“哎——有烟么？”

　　“第一，我不叫哎！”时小平做作地捏着嗓子冲他喊了一句，又在不善的目光之下清清嗓子：“我抽的你抽不惯，劲大。”

　　“给我。”

　　时小平啧一声，挑起眉：“不给，除非......”

　　“哥。”木小桃冷冷地说。

　　“哎！乖弟弟，真是顺耳！以后多叫叫啊！我爱听！”时小平欠嗖嗖地躲开朝他飞过来的一支笔，走出房间，又很快回来，他将烟丢到桌上，又看到屏幕里血腥的画面，连啧几声，语重心长道：“你可别播这个游戏啊！你粉丝女生多，这实在太血腥了，到时候都被吓跑了——”

　　木小桃没理他，点上烟又起身开了窗户，细细长长的雨滴就打在他手臂上，他朝窗外瞥过一眼，视线里略过一秒白色的虚影，一眨眼就消失了，他也没管，也没细想，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

　　“哎呀——真舒服！”时小平长吁一口气，“这天待家里真是得劲啊，咱哥俩喝点小酒吃点小串，岂不美哉！”

　　酷暑中的每一场雨都令人心神荡漾，虽然风里还是闷闷的，可是还是有丝丝凉意吹进心房，惬意舒爽。

　　木小桃按灭猩红的烟头，他难耐地揉了揉头，沙哑道：“别拽你那二百五的文化，丢不丢脸。”

　　“哎！这可是我跟电视剧里的男主学的！瞎说什么呢你！”

　　“也少看点你那无脑智障的电视剧吧。”

　　“......”时小平瞪瞪眼，无声地在他背后骂骂咧咧几句，又低头刷视频去了。

　　时小平在这里，他不敢把自己抽到头晕眼花恶心想吐的地步，只好在两根烟后就停了。脑子里晕晕乎乎，身体也沉得喘不上气，他撑着脑袋盯着画面里的游戏角色，耳机里络绎不绝吵吵嚷嚷的声音让他倍感疲倦，闷热的风吹得他更加烦躁，他起身下意识去翻柜子里那把手工刀，又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死死盯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一头扎进床单里。

　　熟悉的味道让他烦躁的心稍微平复了些，此刻，他又忽然想到那人今天的话——‘你身上的味道，很香。’

　　操！木小桃攥紧床单，白皙的手背慢慢泛起红。是，这味道就是从前他最爱凑在人身上闻来闻去的蓝风铃草气味，但他只是觉得这味道很好闻，没有别的意思——沐浴露洗衣液都是这味道，尽管他不想承认，可他确实在闻到这味道时会异常安心，心情不自禁就好了一些，但这绝对不是因为那人！绝对！不是！因为那人！！

　　傍晚不到七点，木小桃和时小平坐在沙发上，一个盘着腿，一个屈着双膝。木小桃没吃几串，酒却已经喝了两瓶，他发着愣盯着电视里那部智障电视剧，屋内没开灯，因为下雨的缘故格外的昏暗。

　　他和时小平两人看电视都挺傻逼的，一个喜欢重复看一个电影nnnn次，另一个则是每次都能精准找到脑残智障爱情片，俩主角都像是没长嘴一样，非把话憋着，一个接一个的误会，最后就是一场大吵......

　　“这周末回村里一趟吧。”木小桃抛弃脑中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咽下苦涩的小麦果汁，苦味在他口腔爆开。

　　时小平看着电视傻笑了两声，不以为然道：“行啊。”

　　“下周的咨询我不去了。”

　　“行——为什么？你可都答应我了啊！”时小平收起笑，挑了串五花递给他，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他。

　　木小桃接过，却没有吃，“只是下周不想去，外婆要过七十岁生日，不想来回折腾，回村里待个一星期。”

　　“——哎！我都忘了，外婆是下周三的生日是吧？”

　　“嗯。”

　　时小平点点头，又拿出手机。

　　“你不许告诉那医生。”木小桃抢过他手机，几下就把那人拉进了黑名单，然后才把手机甩给他。

　　“？为什么。”时小平不能理解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被拉进小黑屋的医生，脑子因为喝了酒更加转不过来，“你就这么讨厌那医生？我觉得他挺好的啊——”

　　木小桃又不说话了，他偏头看了眼阳台外的雨景，雨还在下，看起来今晚都不想停的样子，噼噼啪啪砸在了他心里。

　　就当时小平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忽然转回头，冷冷地说：“很讨厌。”

　　“那我给你换一个医生算了，你这么不喜欢他，想来也和他聊不下去。”

　　不喜欢他，聊不下去......可是很多年之前，他也曾满心满眼都是那人，恨不能把自己最好的最真挚的喜欢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