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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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过山间，火光未散，沈慕凝手腕上的铃铛仍然在响，似是被某种无形的气息勾动，明明无风，却晃得极欢。
“姑娘得了送生娘娘垂怜，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年纪轻轻便得应缘，往后必是贵子成群。”
耳边尽是恭贺与艳羡的低语，沈慕凝笑着一一颔首，心里却想着：要什么贵子成群，她只想要好好地活着。
她的眼神悄悄望向混入队伍里的玄冥。他仍是布衣素面，眉间寡淡，唯独一双清冷的眸子，在火光下盯着她，不动也不语。
接生婆走在前头，红色的衣袍拖曳在地上，袖口的铃铛随步摇晃，与沈慕凝腕上之声不知何时竟合了节奏，缓缓朝山上走去。
夜路蜿蜒，庙后的山道由石阶铺成，两侧皆挂着红绫、绣囍字、小灯盏。沈慕凝提着裙摆小心迈步，不时瞥见石阶边立着童子的木像，三步一立、五步一跪，神情肃穆，似乎真有神灵附体。
“姑娘莫要惧怕，这些木像只是守夜童子。”接生婆忽而开口，声音轻柔道。
“好的。只是这些童子造得过于逼真，乍一看还以为是活的。”慕凝说的是实话，虽然她从小见多了死人，去鬼市走了一遭，还带了个男鬼回来，但是，她真觉得这里阴森古怪。
山风渐起，石阶尽头现出一道朱漆拱门，门前是空无一人的供台，台上点满了香，烟气缭绕中，一个小小的神龛立于其上。龛中供奉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只……陶娃娃，那娃娃眉眼生得极精致，笑得乖巧，手腕间还挂着一串铃铛。
路过这陶娃娃身侧时，她无意间瞥了眼娃娃下方的石碑，上面刻着斑驳的字迹：「赵氏玉娘，卒于庚午年腊月。」
庚午年？二十六年前？
慕凝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跟上了接生婆的步伐。
越过拱门就是娘娘庙，青瓦红梁、结构极旧，飞檐之下悬着长串铜铃，风过时齐声而响。
“诸位止步。”接生婆语声平静，却自有威严，“沈姑娘今夜亲自进庙拜送生娘娘。”
众人不敢多言，纷纷驻足，慕凝踏回头看了眼队伍后面的身影，玄冥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进去。
慕凝咬牙推开门，当她进去时，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倏然合上。倏然间，外头的人声、风声、铃声，统统消失不见。
庙内极静，正前方供奉着一尊披着红衣的“娘娘像”。
如果不是因为这座破庙里就这一尊像，她定不会认为眼前这像是“送生娘娘”，她原以为这送生娘娘像，会是同送子观音那般慈眉善目的形象。
可那知眼前的这“送生娘娘”看上去像个天真的女孩，眉眼间倒是与刚才神龛里的陶娃娃有七八分的相似。
慕凝心里“咯噔”了下，若是果真如她猜想那般，杜家村是靠着以命换命求得生子，接生婆让她来拜送生娘娘，会不会当场就要了她的性命。
就在她思忖之时，“噗”地一声，四周的烛火在同一瞬间熄灭了。
她能肯定这不是风。方才没有一丝风动，连她的衣角都未掀起。
黑暗悄无声息地落下，沈慕凝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耳边却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是烛泪落地，还是香灰掉落的声音。
就在此时，一道极近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这是一道小女孩的嗓音，软软的，甜甜的，听起来，竟像是在笑。
慕凝咽了口唾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是谁？”
沈慕凝后背发紧，一道低低的声音又响起，比方才更近，“我在这里呀，你能过来抱抱我吗？”
慕凝借着月光，看到供桌上那尊“送生娘娘”像，忽地动了。
那原本合掌坐正的送生娘娘，头轻轻一歪，咯吱咯吱，一点一点往前挪着，姿势却仍是坐姿，只靠着什么古怪的力道慢慢向她靠近，她的眼睛没睁开，但嘴角的笑意却诡异地弯得更深了。
“我真的好冷……你能抱我吗？”
眼前的这送生娘娘撒娇般地对她说着冷，但是慕凝的腰间却传来一阵灼热，她下意识的摸过去，才发现是鬼差牌在发烫，玄冥对她说过，一旦她要捉的“八鬼”靠近时，这牌子就会热起来。
这意味着，眼前这只就是他们一路上要找的“生鬼。”
但是，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捉这只鬼，也不知道为何这只鬼要让她抱着，她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字：逃。
她扑向门闩，用尽全力去扯，门却像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你要去哪里呀？”身后，那甜甜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慕凝却没有理会她，猛地拔高嗓音：“玄冥大人——！！”
“玄冥是谁？”
慕凝没有等来玄冥的推门，也没有等来他的回应，只有这生鬼在回应她。
门被封了，她的声音传不出去，所有的一切绝对是眼前这只生鬼做的，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做？
她盯着那越靠越近的“送生娘娘”，她看上去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模样，眼还闭着，睫毛如蝶翼般微颤，像极了在梦中撒娇求抱抱的小女娃。
就算明知这是只鬼，她也狠不下心一拳头砸过去。
不行，她绝对做不到。
可她不能站着等死啊！
沈慕凝脑中飞快地转动，不如试试看那些话本里，捉鬼的道士念咒的口诀。
她闭上眼睛，模仿着话本里的咒文：“急急如律令——五鬼遁形，六丁六甲，速来镇煞！”
生鬼：“……”
沈慕凝一愣，所以她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要不再试试第二个？
她深吸一口气，再念：“天圆地方，万象归宗；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生鬼：“……”
慕凝眼看这生鬼不说话，也不动了，心底泛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难不成她是天生的捉鬼道士？还是无师自通那种？
下一刻，一双冰凉的小手，从黑暗中慢慢地、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腰。
“既然你不愿意抱着我，我就来抱着你，你下来陪我一起玩，好吗？”
生鬼的话音刚落，慕凝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像是被撕裂般往下一沉。眼前的庙宇、供桌、红灯火全都融化成一滩黑色的水影，紧接着“哗”地一声，她被卷进一个冰冷黑暗的漩涡。
再睁眼时，一股潮湿泥土的气味涌入鼻腔，耳边传来虫鸣——她站在一条陌生的黄土小路上。
黄土路，破墙屋，四野荒凉寂静，连蝉都不叫一声。最显眼的是前方那棵歪脖子枣树，枝桠交错，似乎谁也别想绕开它。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为什么刚刚被生鬼抱了一下，她就来到了这里？
就在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她的身后轻轻响起：“娘亲，快来呀，咱们绕着枣树转圈圈。”
沈慕凝心头骤跳，猛地回头。她的身后站着个穿着旧棉袄的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这分明就是刚才非要她抱着的“生鬼”。
“娘亲，你怎么不笑了？”女孩歪着头看她，眼神里透着一丝受伤。
沈慕凝惊住了，她在叫她什么？娘亲？她才十九岁，别说孩子了，连亲都没成过。除非……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对，手感不对。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脸。
她的鼻梁更挺，眼型也不该是这样的，那一瞬，她像是摸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张嘴想质问那女孩到底做了什么，可出口的却是另一道温柔嗓音：“玉娘，娘亲这就过去。” 那不是她的声音。太柔、太温、太陌生。
不止是脸，连声音……都变了。
还有玉娘，慕凝的脑海中浮现出那陶娃娃下方的碑文，「赵氏玉娘，卒于庚午年腊月。」
难道说，生鬼就是死于二十六年前的赵玉娘？若果真如此，难道自己来到了二十六年前，还成了她的“娘亲？”
“娘亲，还愣着做甚？”生鬼跑过来牵起她的手，往枣树方向拉去，“我们还差三圈，就三圈。”
生鬼“咯咯”笑着，牵着她的手一边转圈，一边唱起了童谣：娘亲娘，别走开，月亮出来等你来，走一圈，笑一笑，娘娘说我命里乖。”
生鬼抬头看着她，脸颊泛红，睫毛扑闪扑闪地，嘴角扬着纯净的笑。沈慕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却不小心瞥见自己倒映在她眼中的模样，那不是她沈慕凝的脸，而是一个温婉而清瘦的妇人。
她望着眼前的歪脖子，还有生鬼口中唱的歌谣，只觉得淡淡的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她恍然间想起，自己初次来到杜家村时，看到屋外有群孩子，就是围着一棵歪脖子枣树转圈，口中念念有词，动作整齐划一。
难道说，这个地方就是二十六年的杜家村？
她到底该如何逃离这该死的地方，如果她无法离开，玄冥，他还能够找到自己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