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鬼市当差》尽折腰

20、第二十章

　　陆礼安有没有中邪，慕凝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将绣布买回来，拆拆补补忙活了一个下午的自己，怕是中邪了。

　　天色沉了下去，棺材铺里安静得只剩咝咝绣线声，忽地“咔哒”一声，棺材铺的门被推开了。慕凝一惊，手一抖，银针顺势割破了她的指尖，鲜血霎时沁出。

　　她低声“嘶”了声，抬眼便见玄冥进来了，“玄冥大人，一整个下午，你去哪儿了？”

　　“江清宁府上。”玄冥道，眼神却若有所思的盯着慕凝手里的刺绣。

　　慕凝正在琢磨着玄冥如何进的了户部尚书府上时，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迅速地想要将刺绣移到一边，却还是晚了一步，他已经将那绣纹上下打量完了。

　　“你这刺绣该不会想要拿去送给那个探花郎吧？”玄冥道。

　　慕凝被戳破了心思，颇为尴尬地点点头，旋即话锋一转，“玄冥大人，您去到江清宁的府上，可发现了她生前有何奇怪之事？有没有鬼的气息？”

　　“府上没有鬼的气息。”玄冥摇头道，“她是如何被鬼找上的，还不清楚。”

　　慕凝皱了皱眉，忽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起身走过去，刚拉开门扉的一条缝，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谁，脸色霎时沉了下去，抬手就准备把门重新关上。

　　“沈掌柜。”门外那人笑得一派悠然，抬手稳稳撑住门，“你总不能见我一次，关我一次吧？”

　　来人已褪去了一身官服，换做了淡紫色的长袍，整个人眉目俊秀，风流倜傥中透着一股“我不讲理你能拿我怎样”的理直气壮。

　　“裴玖歌，你来又要棺材？”慕凝挑眉，语气不善道。

　　“不，这次不是。”裴玖歌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包袱，“这次，我是来投宿的。”

　　“……”慕凝脸色骤僵，“你说什么？”她说着作势抡袖，摩拳擦掌。

　　“沈姑娘！”裴玖歌眼见她要动手，连忙往后缩了一步，轻咳一声，“你殴打朝廷命官，可知是何罪名？”

　　慕凝眼皮一挑，反唇相讥：“那朝廷命官私闯民宅，又该当何罪？”

　　“沈掌柜还未出阁，这般家中留个陌生男子，若传出去，实有不妥。”裴玖歌一派正气凛然道。

　　慕凝听罢，怒道：“我的事又轮不到你来管，我还真是小看了你的厚脸皮，欠了棺材钱，如今还想在我这儿混吃混喝。”

　　裴玖歌却不怒反笑，从袖中取出一两黄金：“不白吃不白喝，近来桃灯节易出事，谁都不知道下个会轮到谁。沈姑娘从前救我一命，我自当护姑娘几日。”

　　他虽是对慕凝说这话，眼神却未有半分离开过玄冥。

　　慕凝心道：虽裴玖歌有些招人烦，但若是京城中再出事，他定是最先知道的人，而且他手里拿着的是黄金，有谁会和金子过不去。

　　裴玖歌趁着慕凝犹豫时，毫不客气地跨过门槛，本想直接站到玄冥面前，却目光一扫，落在了柜台上的那方半绣完的绣布上。

　　他眯了眯眼，道：“沈姑娘，你这刺绣不会是要送给他的吧？”

　　玄冥倚着立柱，神情淡淡地望着他，冷道：“我早上只当你是脸皮厚，没想到还无耻，一句话来说就是厚颜无耻。”

　　“这是给陆礼安的。”慕凝迅速将刺绣收回，嗓音里有团火在烧。

　　裴玖歌一脸恍然的表情，嘴角微翘地向玄冥低声道：“原来不是给你的啊。”

　　玄冥闻言，没有说话，手指却轻敲在立柱上，声音一下比一下重。

　　慕凝没有听到裴玖歌说了什么，但她已察觉到玄冥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定是这人又说了什么讨打的话，怒道：“你给我滚回去。”

　　裴玖歌却不怒反笑，道：“沈姑娘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那探花郎除了生得一副好皮囊，无半点用处。不过，沈姑娘送人的荷包倒是格外的别致。”

　　他啧啧叹道：“我头回见姑娘家送荷包，送只看门狗的。我若是那探花郎，还以为你是钟意他家的狗。”

　　“裴玖歌，那是只羊，他是属羊的。”慕凝终是没忍住，直接对着他的左脸，给了他一拳。

　　裴玖歌吃痛似地捂住脸颊，笑意又多了三分痞气：“沈姑娘若肯让我在此借宿一宿，我来替你绣，如何？”

　　玄冥眉心轻蹙，冷声道：“你敢留下？”

　　“玄冥大人，先让他试试。”慕凝道，她望着手里的绣图，忽然有些泄气，这要是被陆礼安看了去，确实有些丢人。

　　裴玖歌坐在柜台边，手里拈着针线，神情懒散得像是在绣什么稀松平常的玩意儿。针脚刚落不久，慕凝就忍不住凑了过去，难道说这大理寺卿除了追捕逃犯以外，还会女红？

　　“玄冥大人，你看出来他绣的是只什么了吗？”她边问，边眯眼盯着那块布，“好像有点奇怪。”

　　玄冥站在一旁，冷笑道：“像是只狐狸。”

　　慕凝又凑得更近些，蹙眉道：“狐狸好像没这么胖吧？这圆头圆脑的，我怎么看着更像只猪？”

　　话音刚落，裴玖歌的手一抖，银针偏了一针位。

　　“沈姑娘。”他咬牙切齿地转头，脸上还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若是嫉妒我绣得比你好，大可直说，没必要阴阳我。”

　　“呵。”慕凝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把将绣布夺过来，细看两眼后彻底死心，“绣得还不如我。”

　　她随手将他裴玖歌的包袱扔到他怀里，“你赶紧走吧，别在我铺子里浪费丝线。”

　　裴玖歌接过包袱，眸子却一转，忽地看向玄冥，道：“沈姑娘，你怎么只赶我一个人走？这屋里还有一位呢，不如让他也绣一绣。”

　　“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还想被揍？”慕凝怒道。

　　“那便试试。”玄冥冷道。

　　慕凝诧异的望着玄冥，误以为她是听错了，却不料玄冥真的坐定后，手执着针，针线落处如行云流水，不多时，便几笔勾勒出一只小羊，雪白一团，耳朵蓬松，竟然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得像是要从布上蹦出来似的。

　　慕凝看得目不转睛，连裴玖歌都挑了挑眉，忍不住凑过去细看。

　　“绣的确实不错。”裴玖歌笑道。

　　慕凝心里一惊，她原以为玄冥在鬼市如此受鬼敬畏，是因着能力强悍，才把那些鬼治的服服帖帖，若是来到阳间，倒不一定如此，但是他的手怎会如此巧？还是说他还会些别的东西？

　　“玄冥大人，您会写情诗吗？可否替我写封情诗？”慕凝道，说完就后悔了。

　　玄冥听她那一句“写封情诗”，手里的针还没落稳，便顿住了，眉头不自觉皱起，开口道：“你不会是还要写给那个探花郎吧？”

　　他看着她时，语气不高，眼神却淡而冷，一寸寸似能扎进人心。

　　慕凝下意识抖了抖，连忙干笑着摆手：“玄冥大人，我自己写，不劳您费心了。”

　　“既然他不愿，我来。”一旁的裴玖歌笑眯眯地凑上来，笑道：“我虽不擅女红，但作词作诗，不在话下。”

　　“你？”慕凝怀疑地上下打量他，“若真让你写，那就不是情诗，而是告状书了。”

　　“你为何会喜欢那个探花郎？”玄冥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慕凝微微地怔住，睫毛颤了颤，她没料到玄冥会突然开这个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只道：“陆礼安虽为礼部侍郎家的嫡子，却非正室所生，只因礼部侍郎除了一子外并无其他儿子，所以他才成了嫡长子。”

　　“小时候，他被送去书塾，先生总让他站在最后一排，说‘庶子哪有资格坐前头’。那年冬天，他的鞋破了，脚底湿着也没吭声。我那时偷偷溜进去塞给他一块姜糖，他接过时眼睛都红了。”

　　“他从来就没依靠过任何人，一步一步咬着牙走到今日，绝非你说的只有副好皮囊。”

　　裴玖歌的眸色微敛，想要说话却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慕凝似是有意看了玄冥一眼，语气微涩道：“我也同他那般。为了活着，绝不放弃。”

　　“取来笔墨纸砚。”玄冥低声道。

　　慕凝闻言，旋即从柜子里取出了笔墨纸砚，一一摆在玄冥面前。只见他低头展纸、研墨、提笔，动作利落得未见半点犹豫。

　　裴玖歌斜倚在一旁，嘴角噙着笑：“啧，连我都好奇他要写什么了。”

　　纸墨之上，玄冥笔走龙蛇，起笔如剑锋划雪，落墨却又温润若玉，不多时，便写下：

　　“风来庭树落花迟，帘影记初时。十年依约春灯里，一眼轻回，误我相思。杏眼还如旧年色，偏生不识谁心痴。恰逢桃雪吹红处，便把余生，葬在相思。自笑痴情无处语，写将一字与君窥。”

　　“多谢！”

　　慕凝低头细看，心中不由得叹道：怎么能够完美成这样。如果非要说的，那就是“鬼才。”

　　她像得了宝似的，小心翼翼将这封情诗，连带那只绣出的小羊，一并的拿到手里，旋即往楼上的屋子里走去，走到楼梯口时，忽地想起了什么，道：“裴玖歌，今日例外一次，明早你就给我收拾包袱走人。”

　　“好的，沈掌柜。”裴玖歌笑道。

　　慕凝懒得再理，踏上楼梯，身影很快没入楼上的昏黄灯影中。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火光在玄冥和裴玖歌之间拉出交错阴影。

　　“你喜欢她？”玄冥道。

　　裴玖歌重新倚回柱上，侧头看向玄冥，道：“你这人，说话可真不绕弯。”

　　玄冥神色未变，继续道：“既然喜欢她，方才为何还主动要帮她绣、要替她写？”

　　裴玖歌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眼神微动，道：“因为待她将这两样送去陆礼安手中时，便会知道，她根本就没戏。”

　　“既然该问的你都问了，那现在也来换我来问问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桃灯节之事是否同你有关？”裴玖歌早已收起了方才那副玩笑似的模样，犀利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