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认》一炑

49、第 49 章

　　离开群守府后，一行人面色凝重地回到落脚的客栈。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气，如今又被阴云遮盖，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雪。

　　客栈老板原本撑着手正在柜台上打盹，见他们进来，连忙走过来，“几位客官可算回来了，饭菜已提前烧好，可要现在用饭？”

　　随安本没有胃口，正要摇手拒绝，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于是点头道：“上菜吧。”

　　众人落座，不一会冒着热气的饭菜便从后厨端了出来。

　　见到菜色，随安还没说什么，唐隻先遭不住，边叹气边劝慰自己：“好啊，清汤寡水对身体好。”

　　邱与还瞧了瞧，几碗白粥，一碗腌菜，一盘腊肉，一碟花生，一盆翡翠白玉汤，确实简简单单又清汤寡水。

　　她比其他人早来几日对这样的粗茶淡饭接受良好，但随安平日里膳□□致怕是吃不惯，考虑到这一层，她招来小二问：“你们客栈只有这些？”

　　小二还没开口，客栈的老板堆着笑脸，小跑过来，解释：“不瞒客官，今年蝗灾肆虐，群内田地基本颗粒无收，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吃食，小店能拿出这些已是不易，还望客官见谅。”

　　“无事，清淡些就清淡些。”随安端起一碗白粥放到邱与还面前，接话道。

　　既然随安不介意，邱与还也没有过多纠结，几样小菜菜色看着十分普通，但味道却是极好。几人手口不停，一时无话。

　　邱与还本身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筷便放下。

　　随安见了，夹了一大筷的腊肉放到她的碗里，道：“别光看着，身体不适更要多吃点。”

　　红色腊肉上挂满了黄澄澄的菜油，滴滴慢流，在白粥上晕开，让邱与还莫名想到了战后焚烧战士遗体的场景。

　　高高木架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堆叠，大火一燃，初流黄油，而后火俞旺，人俞散，最后湮灭为一抔轻灰。

　　如果她战死，大概也是这样的结局吧。

　　她兀自想了想，下意识摇头，如今情况危急，若真到那一步，希望人死如灯灭，所有人把她忘了才好，免得徒增伤感。

　　“摇头做甚？”随安见她迟迟不动，又望过来询问。

　　“没有。”邱与还拿起筷子挑了块小的放入口中，咽下后才道：“只是在想千余的守兵要如何布防。”

　　随安：“布防不如主动出击。”

　　随安的想法倒是与她不谋而合，据刘远山所言，余洋群守兵不足千人，要剿灭多出三四倍的反军，听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如果安排得当，这些人只要起到先锋军的作用将反军打散，拖住一日等到北大营援军，却是可行的。

　　她心中有筹谋打算，但不知随安所想，于是出言试探：“你想派谁去？”

　　随安闻言瞥了她一眼，将她心中所想道破：“你想去？”

　　邱与还没说想还是不想，而是把之前两人吵架时的话又重提了一遍：“棋局之上，落子无悔。”

　　随安既然一早就筹谋布局，那每一步，每一个落子应该都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最好的安排。虽然北大营的军队还未赶来，但随安既把北大营交给她，就是对她的信任，她想去也应该去。

　　不过目前以她的情况，邱与还原以为此话一出，随安必定又会如之前那般发怒，但他没有，甚至连神情都纹丝未变，语气平稳道：“如果你想，可以。”

　　不仅邱与还没想到，缩在一旁默默吃饭的唐隻听到他的回答，夹菜的动作也是一顿。

　　按照他的猜想，即便随安尚不知邱与还女儿身，但就凭邱与还如今虚弱的模样，加上随安对邱与还的在意，按理说不可能答应才对。这什么情况？

　　邱与还也想问这个问题，但她忍住了，能答应总比又要大吵一架亦或她偷偷行动好。

　　于是她点头，同时说了自己的打算：“按照目前的情况，我的计划是，后日晚，由我带领守兵趁夜从刘远山所说的那条暗道进入对方营地，洗劫他们的兵器库，并纵火引起营内动乱，倒时他们必定不得不提前仓促起兵。”

　　说到这，邱与还停顿了下，“我看过余洋群的地理志，黄石村通往群城要经过一个凹谷，到时我会带着守卫兵守在凹谷两侧的山坡上，尽量拖住反军，等待北大营的援军。”

　　“你何时通知了北大营？”前头邱与还说计划时，随安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北大营，顿时剑眉压眼。

　　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应，但邱与还还是老实答道：“回余洋群的路上，如果估算不错，北大营兵将三日后便会抵达。”

　　随安不知在想什么，听完面色沉沉，过了半晌才道：“就按你说得办吧。”

　　说完对着另外两桌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瞬间整个客栈便被团团围住，客栈老板和小二躲在角落一脸菜色，唐隻笑着劝慰：“事态紧急，以防走漏风声，只好出此下策，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别怕。”

　　“大人，守兵的调令拿到了。”颜木急吼吼地冲到客栈后院，就见邱与还正在晨起练剑。

　　听到声响，邱与还不慌不忙收势，对着颜木招手，“拿来我看看。”

　　于是颜木屁颠地小跑过去，双手递给她，见她额头出汗，关心道：“大人，您月信没走还是要多加休息，止痛药也不能当饭吃啊。”

　　“无妨。”邱与还接过调令，翻面仔细检查后递给颜木，吩咐：“将守兵都聚集到北郊驻扎点，我下午过去看看。”

　　“得嘞。”

　　颜木走后，邱与还抬剑入鞘，想着回房洗漱，结果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随安。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叫我。”邱与还一怔，走过去随口问。

　　“没多久。”随安藏好眼中的惊诧，笑道：“我来找你一起用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上前一步，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轻柔地替她拭去额上的细汗，“刚惹风寒，别又寒气入体，赶紧进屋吧。”

　　等邱与还收拾好，两人相携下楼。唐隻一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有见到踪影，饭桌上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今天是不是到了刘远山发放米面的日子。”随安突然发问。

　　邱与还点头，“三日一次，是在今天，你想看看？”

　　“嗯，赈灾银被劫，说到底是我失察。”听出他话中的自责，邱与还眉头一皱，但没有反驳，而是道：“那一起去。”

　　今日天色依旧阴沉，但相比前几日的空荡，今日街道上满是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有的手捧鼓囊的布袋一脸喜色，有的则脚步匆匆奔向前方。

　　他们到时，群守府门口已排起几队长龙。队中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瞧着甚是心酸。随安目光一错不错，就像是要把这场景深深刻在脑海中一般。

　　邱与还抿唇，主动用双手包住随安垂在身侧的拳头，轻声道：“都会好起来的。”

　　随安转头，眸色深深，“会好起来的。”说着松开了手，宽大的手掌牵住邱与还其中的一个，十指交握，语气坚定：“我们也是。”

　　两人就这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所有百姓领完救济粮。刘远山在不远处指挥着家丁将现场收拾干净，一回头便眼尖地看到了他们两个，连忙走近询问：“皇上，邱大人怎么在这？”

　　邱与还在刘远山往这边看来时就慌忙将手抽了出来，随安感受着掌心的余温，手指忍不住捻了捻，才回：“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反军在暗，怎么可能闲来无事，刘远山知这是搪塞之言，也没有深究，转而问道：“调军令邱大人可收到？”

　　邱与还正要答却被随安抢了先：“嗯，我和邱大人下午正好要去看看。”

　　“如此可要下官作陪？”

　　随安笑了声：“刘大人治理群务繁忙，我们自行前往即可。”

　　见刘远山眉眼惶惶，似有不安，一旁的邱与还补充道：“刘大人放心，你的妻儿我不会忘。”

　　刘远山对着邱与还躬身道：“那就拜托邱大人了。”

　　前往北郊的路上。

　　“一直偷看我做甚？”随安拉停马匹，笑着看向后侧的邱与还。

　　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便这样被人抓个正着，邱与还理不直气也不壮，但嘴很硬，轻声反驳：“我没有。”

　　“没有？”随安笑了声，眼看人马和自己并排后，迅速抓住邱与还手中的缰绳一个飞身便落在了她的身后。

　　“邱大人不是一向自诩行事光明磊落，怎的如今却也学会抵赖了。”

　　心中纠结之事被他的动作搅散，邱与还说话都不自觉打了磕巴：“这，这怎么像话，你快回去。”

　　“不回。”随安拒绝果断，双手揽住邱与还的腰腹，“我今天就赖上邱大人可好？”

　　这话让邱与还如何回答，说好吧，如今他俩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被侍卫等其他人看见不好解释；说不好吧，又违背她自己的本心。

　　见她不答，随安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后颈，闷闷地轻笑出声：“好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邱与还抬手没好气地拍了下对方的手背，嗓音沉闷：“你说得简单。”

　　没得到时，可以无所顾忌，真正得到后，才明白什么是由爱生可怖，她根本看不得对方有任何的污点。毕竟她现在还是男子之身示人。

　　想到这个，邱与还咬牙，也不知道早晨她和颜木的对话，随安听到了多少。

　　“是你想得太复杂。”随安看出她的纠结，但并不想放手，于是索性伸手握住缰绳，驱马前行，有些东西光说没有用，那就用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