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醒酒汤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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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食铺”开张第七日，温二丫天不亮就起来熬汤。汴河上的晨雾还未散去，码头上已经传来脚夫们的号子声。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看着锅中的高汤咕嘟咕嘟冒泡，乳白的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星。
“姐，我饿。”三丫揉着眼睛从后屋出来，小手拽着她的衣角。
温二丫擦了擦手，从蒸笼里拿出个热腾腾的菜馒头：“慢点吃，烫。”
自从用了柳如蝶的“醒酒汤”方子，三丫的神志一日比一日清明。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井里的红衣女人”，但已经能帮着照看铺子了。
“三丫，今日的鱼鲜。”李老大提着个竹篓进来，里面几条鲫鱼活蹦乱跳，“漕帮刚捞上来的。”
温二丫道了谢，麻利地开始刮鳞去鳃。开张这几天，多亏李老大牵线，她才能用实惠的价格拿到最新鲜的食材。
“听说没？”李老大压低声音，“三少君在流放途中跑了。”
温二丫手一抖，鱼鳔“啪”地掉在地上：“跑了？”
“可不是嘛。”李老大凑得更近，“昨儿夜里，押解的差役被人发现捆在官道旁的林子里，嘴里塞着绢帕...”
温二丫心头一紧。三少君逃脱，第一个要报复的会是谁？
“姐！”三丫突然尖叫起来，“外面有人！”
温二丫抄起菜刀冲到门口，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蹲在门边啃硬饼。见有人出来，老者慌忙起身作揖：“小老儿唐突了，实在是...”
话音未落，老者身子一晃，竟直挺挺向后倒去。温二丫赶忙上前扶住，只觉入手滚烫——这人在发高热！
“李叔，帮我抬进去。”
老者被安置在后屋的矮榻上。温二丫熬了碗姜汤，又按柳如蝶教的，加了陈皮、紫苏和一点蜂蜜。老者喝下后，脸色渐渐好转。
“多谢小娘子。”老者喘息着说，“小老儿姓苏，原是樊楼的白案师傅...”
温二丫手一抖。樊楼？那可是汴京七十二家正店之首！
“苏师傅怎会...”
“得罪了人。”苏师傅苦笑，“只因说了句‘蟹酿橙火候不对’，就被东家赶了出来...”他突然抓住温二丫的手，“小娘子心善，小老儿有桩事相告。”
原来三日后，宫中御厨要在樊楼举办“百味会”，选拔民间厨艺高手。苏师傅本要代表樊楼参赛，如今却...
“小娘子若替樊楼出战，赢了可得赏钱百贯！”苏师傅眼中闪着光，“小老儿尝过你做的醒酒汤，火候调味都是上乘...”
温二丫心跳加速。百贯钱，足够她把食铺扩大一倍！但宫中御厨...会不会太冒险？
“我去。”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柳如蝶扶着门框，灰白的眼睛“望”向屋内，“二丫，这是机会。”
温二丫咬了咬唇：“可《吴氏中馈录》里的都是府邸菜式，我...”
“傻丫头。”柳如蝶摸索着走到她身边，“真正的好厨子，是能把‘黄鳝面’做出‘龙须羹’的滋味。”
午后，温二丫正在研究参赛菜式，铺子前突然一阵骚动。她抬头看去，几个漕帮汉子拥着赵晗走了进来。一月不见，他额角的伤疤淡了些，腰间那把镶玉短刀却换成了更精良的兵器。
“老板娘，来几碗招牌面！”赵晗笑着招呼，眼神却闪烁不定。
温二丫会意，让三丫照看前面，自己领着赵晗去了后院。
“出什么事了？”一进门她就问。
赵晗眉头紧锁：“三少君的人盯上你了。今早在漕帮货栈发现一封给你的信。”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纸上只有一行字：“厨神秘藏，三日后子时，独来。”
温二丫浑身发冷：“这是陷阱！”
“当然是陷阱。”赵晗握住她的手，“但少帮主认为这是个机会。他想...借机拿下三少君的余党。”
温二丫猛地抽回手：“所以漕帮要拿我当诱饵？”
赵晗痛苦地闭了闭眼：“我反对了，但...”
“但你还是来传话了。”温二丫声音发颤，“常顺，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佛堂，你给我看《东京梦华录》...”
“我记得。”赵晗突然将她拉入怀中，“我记得州桥夜市的羊白肠，记得你嫌缺蒜汁的样子...“他的声音哽咽了，“可我现在的身份...”
温二丫轻轻推开他：“去告诉少帮主，我会考虑。现在，我要准备三日后的‘百味会’了。”
赵晗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离去。
傍晚时分，温二丫正在试做新菜，三丫突然冲进厨房：“姐！那个爷爷醒了，他说要教你做‘玲珑鱼脍’！”
苏师傅确实精神了许多。他在厨房指点温二丫刀工，虽然气力不济，但经验老到。
“鱼脍要薄如蝉翼，透光见字。”苏师傅示范着，“刀要这样斜着进...”
温二丫学得极快。前世日料店打工的经验，让她对生鱼片的处理颇有心得。当第一片薄得能看清后面烛光的鱼脍切出来时，苏师傅激动得直拍大腿：“天才！小娘子绝对是天才！”
夜深人静，温二丫独自在厨房研究参赛菜式。突然，后窗传来轻响。她警觉地抄起擀面杖，却见赵晗翻窗而入。
“你...”
“嘘。”赵晗捂住她的嘴，“少帮主派人监视食铺，我只能这样来。“他掏出一把短刀塞给温二丫，“防身用。“
温二丫心头一暖，却还是硬着心肠道：“百味会在即，我没空理会什么秘藏。”
“三丫。”赵晗突然严肃起来，“我查到些事。三少君要找的‘厨神秘藏’，可能与你姨母有关。”
“什么？”
“二十年前，柳如蝶曾在宫中为太后做寿宴。”赵晗低声道，“传闻她在御膳房留下了一道‘醒酒汤’的秘方，能解百毒...”
温二丫突然想起三丫喝了醒酒汤后的变化。难道那汤真有什么特殊之处？
正说着，前院突然传来三丫的尖叫！两人冲出去一看，只见三丫站在院中，指着井口大喊：“她来了！井里的红衣女人来了！”
温二丫搂住瑟瑟发抖的妹妹，却听三丫继续道：“她说...说秘藏在...在佛堂的...”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嗖”地射入院中，钉在门板上嗡嗡作响！
“趴下！”赵晗扑倒姐妹俩，又一支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出一串血珠。
“常顺！”温二丫惊叫。
“没事。”赵晗咬牙拔下箭，“是弩箭，三少君的人惯用的暗器。“
他吹了声口哨，几个漕帮汉子立刻从巷子两头包抄过来。一阵打斗声后，墙头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跑了。”一个漕帮汉子回来报告，“箭上淬了毒，赵哥你得赶快...”
赵晗已经面色发青，摇摇欲坠。温二丫当机立断，冲回厨房熬制醒酒汤。当滚烫的汤药灌入赵晗口中时，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有用！”温二丫喜极而泣，“姨母的方子真的能解毒！”
柳如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望”着混乱的院子，轻声道：“三丫，是时候教你真正的‘醒酒汤’了。”
次日清晨，温二丫顶着黑眼圈在厨房忙碌。昨夜跟姨母学了一宿，终于掌握了完整的醒酒汤配方。这汤不仅能解毒醒酒，竟还有安神开窍之效——难怪三丫喝了会好转。
“老板娘，有客到！”前铺传来李老大的喊声。
温二丫擦擦手出去，看见一位华服老者坐在角落。老者约莫六十出头，须发花白，面容慈祥，身边跟着两个看似普通却眼神锐利的随从。
“小娘子，听说你这儿的‘五味调和羹’不错。”老者笑眯眯地说。
温二丫心头一跳。知道这道菜的，除了开封府的人，就只有...
“大人稍等，马上来。”她深施一礼，转身回厨房。
片刻后，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呈上。老者尝了一口，眼中精光乍现：“好！五味俱全，归于中和，确有柳氏真传。”
他放下勺子，突然压低声音：“三日后百味会，小娘子打算做什么菜？”
温二丫谨慎地回答：“民女想做个改良版的‘蟹酿橙’。”
“哦？”老者饶有兴趣，“怎么个改良法？”
“去奢从简。”温二丫解释，“省去名贵配料，用寻常蟹肉和橙子，但火候更精到，让平民也吃得起这口鲜。“
老者抚掌大笑：“妙！治大国若烹小鲜，小娘子深得其中三昧啊！”他起身离去时，意味深长地说，“三日后，老夫在樊楼等你。”
等老者走远，李老大才哆哆嗦嗦地凑过来：“二丫，你知道那是谁吗？”
温二丫摇摇头。
“范仲淹范大人啊！如今是参知政事，朝廷二品大员！”
温二丫手中的勺子“当啷”掉在地上。范仲淹？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公？
她突然想起《吴氏中馈录》扉页上的一行小字：“厨之道，在调和五味；政之道，在平衡万民。”
也许，厨艺与治国，本就有相通之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醒酒汤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