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庖下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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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黑着，温二丫已经蹲在庑房门口的青石阶上，用粗盐搓牙。
盐粒在齿间咯吱作响，刺得牙龈生疼。她皱着眉头，就着木碗里那点温水漱口，吐出来的水带着淡淡的红丝。
“作死的小贱人！又糟蹋盐！”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呵斥，周嬷嬷的巴掌已经落在她后脑勺上，“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温二丫缩了缩脖子，把剩下的盐粒悄悄攥在手心。穿越到这个十岁小女孩身体里已经三个月，挨打的经验倒是积累了不少——不能躲，越躲打得越狠。
“还不滚去大厨房？”周嬷嬷一把揪住她的丫髻，“今日老夫人礼佛，要备素斋。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温二丫低着头快步穿过两道月亮门，晨露打湿了她的麻布鞋。摊开手心，十几粒粗盐在晨光中泛着灰白。三个月了，她还是不习惯这具瘦小的身体，不习惯这个没有电灯、自来水的世界，更不习惯自己穿越成了永宁伯爵府的家生子——生来就是奴才的奴才。
大厨房早已灯火通明。五六个灶台同时生着火，十几个仆妇丫头穿梭其间。温二丫刚跨进门，一个烧火丫头就塞给她一筐青菜：“三丫，快些择！厉妈妈问你好几回了。”
她蹲在角落，手指飞快地分拣菜叶。这活计做得熟了，闭着眼都能把老叶和嫩芯分开。前世的米其林餐厅工作经验，如今全用在给古代贵族当厨婢上。
“哟，三姑娘总算来了。”厉婆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浓浓的讥诮，“昨儿教你的刀工，可还记得？”
温二丫赶紧站起来行礼：“回妈妈的话，记得。”
“那便切个蓑衣黄瓜来瞧。“厉婆子扔过来一根黄瓜和一把钝刀，“切坏了，今日就别想吃饭。”
厨房里几个帮厨的丫头都偷眼看过来。温二丫知道这是刁难，蓑衣刀法要斜切不切断，对力道掌控要求极高，根本不是初学的小丫头能做到的。
但她不一样。
温二丫深吸一口气，拿起刀。前世的肌肉记忆还在，虽然这具身体力气小，但技巧不会丢。左手按住黄瓜，右手持刀，先斜着切了一排薄片，刀尖恰到好处地停在黄瓜皮处不切断，然后翻面再切。
“哟呵，”厉婆子眯起眼睛，拿起她切好的黄瓜一抖，片片相连如弹簧，“谁教你的？”
温二丫心跳漏了一拍。糟了，表现过头了。
“回妈妈，是...是昨儿看您切萝卜时偷学的。“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奴婢知错了...”
厉婆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倒是个伶俐的。今日素斋的雕花交给你了，做得好，赏你半碗杏仁茶。”
温二丫松了口气，却听厉婆子又补了一句：“做不好，就让你娘领你回去。”
这话听着温和，实则狠毒。家生子若被退回，轻则配给庄户上的瘸子瞎子，重则发卖到窑子里去。温二丫攥紧了衣角——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素斋要用的南瓜、冬瓜和萝卜已经备好。温二丫选了块南瓜，先用小刀修出莲花底座。她刻意放慢速度，装作生疏的样子，但每一刀下去都恰到好处。
前世在餐厅，她最拿手的就是食品雕刻。一朵南瓜莲花渐渐成形，花瓣层叠舒展。周围择菜的小丫头们不知不觉围了过来。
“让开让开！”厉婆子拨开人群，看到那朵莲花时，脸色变了变，“当真是第一次雕？”
温二丫怯生生地点头：“照着佛堂里的莲花灯学的...”
“小贱人，最好别耍花样。”厉婆子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去，把冬瓜皮削了，雕十八罗汉！”
温二丫知道这是刁难，十八罗汉就算是熟练的雕工也得做上一天。但她不敢反驳，只能接过冬瓜，暗自盘算着如何简化造型。
正午时分，老夫人房里的春桃来催素斋。看到才完成一半的雕件，春桃皱起眉头。温二丫急中生智：“姐姐，罗汉像耗时太久，不如我先雕个‘莲池海会’？取‘一花一世界’的禅意。”
春桃讶异地看着她：“你个小丫头，还懂佛偈？”
“奴婢常去佛堂擦地，听大师们讲过。”温二丫耳尖红了。这谎撒得她自己都心虚。
“那便试试吧。”春桃竟同意了，“老夫人今日请了清凉寺住持用斋，若是雕得好，少不了你的赏。”
温二丫换了个冬瓜，飞快地雕刻起来。她将冬瓜掏空一部分，雕成池塘形状，边缘刻出莲花。最后用萝卜雕了几尾游鱼，黄瓜皮做浮萍，整件作品清新雅致。
春桃眼睛一亮：“好精巧的心思！厉妈妈，这丫头我要带去老夫人跟前回话。”
温二丫被带到老夫人跟前时，腿都在发抖——饿的。从早上到现在，她连口水都没喝上。
“这雕活是你做的？”老夫人捻着佛珠问道。
“回老夫人的话，是奴婢做的。”
“倒是个巧手的。“老夫人点点头，“赏她。”
一个荷包落在温二丫面前，她磕了个头才敢拿起。退出正房后，春桃悄声说：“打开看看。”
荷包里竟是两枚银角子！抵得上她四个月月钱！
“日后老夫人小厨房要做什么精细吃食，我自会来找你。”春桃意味深长地说，“记着，这赏钱...”
“是春桃姐姐教导有方。”温二丫立刻接话。
春桃满意地笑了：“去吧，厉婆子那儿我替你说了，今日准你半日假。”
温二丫攥着银角子，心里第一次生出希望。在这等级森严的伯府里，手艺或许就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没注意到，廊柱后头，厉婆子正阴冷地盯着她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庖下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