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杳数

2、仇恨

　　南川大学的新生军训，在开学第二天准时拉开帷幕。

　　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操场上每一个穿着劣质迷彩服的新生。

　　301宿舍一行人出现在操场上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小范围骚动。

　　原因无他，郁燃和盛邪这两人，实在太扎眼了。

　　郁燃身姿挺拔如松，185cm的模特身高，那身普通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高定军装的感觉，帽檐下露出清晰冷峻的下颌线，眼神平视前方，自带一种冷冽的禁欲感和规整感，仿佛他生来就该站在纪律部队的最前方，好几个方阵的女生都在偷偷往这边瞄，低声议论。

　　而站在他不远处的盛邪，则是另一种极致的招摇，那头耀眼的金发被勉强塞进了军帽里，但仍有几缕不听话地翘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叛逆的光，175cm的身高在男生中不算矮，但站在郁燃旁边就显得精致了不少，娃娃脸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嘴唇紧抿，那双桃花眼此刻正毫不掩饰地、恶狠狠地盯着郁燃的后脑勺，如果眼神能杀人，郁燃的后脑勺大概已经千疮百孔。

　　“立正！稍息！”教官是个皮肤黝黑、声音洪亮的年轻军人，眼神犀利地扫过整个方阵，“我是你们这次军训的教官，姓王！未来十天，我会严格按照标准训练你们！现在，先站军姿半小时！”

　　哀嚎声尚未出口，就被王教官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站军姿无疑是枯燥且痛苦的。

　　太阳越来越烈，汗水顺着额头、鬓角往下淌，迷彩服后背很快湿了一片。

　　郁燃站得纹丝不动，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冰冷雕像，动作标准得可以拿去当教学模板。

　　连王教官巡视路过他身边时，都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盛邪就有点难受了，他好动，耐性一般，平时站没站相，这会儿让他绷直了像根木头一样站着，简直是要命，尤其还要看着前面那个装逼犯表现如此突出，他心里那股邪火就跟身边的温度一样，越烧越旺。

　　“啧。”他极小幅度地动了下肩膀，换来王教官一声低吼：“那个金色头发的！动什么动！加五分钟！”

　　盛邪：“……”

　　妈的！更气了！都怪那个郁燃！

　　好不容易熬过站军姿，开始练习原地踏步和正步走分解动作。

　　郁燃依旧是标杆，无论是抬腿的高度、手臂摆动的幅度，还是那冷峻的表情，都无可挑剔。

　　“很好！这位同学的动作非常标准！大家向他看齐！”王教官再次表扬了郁燃，甚至还让他出列做了次示范。

　　郁燃面无表情地完成，归队时，眼神似乎无意地扫过盛邪的方向。

　　盛邪精准地接收到了那一眼。

　　——虽然可能毫无含义，但在盛邪看来，那绝对是赤裸裸的炫耀和嘲讽！

　　他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金毛都要竖起来了！

　　休息哨声终于响起，众人如同得到特赦，瞬间瘫倒一片，忙着喝水擦汗。

　　盛邪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眼神却一直像小刀子一样嗖嗖地飞向郁燃。

　　郁燃则独自走到树荫下，用湿巾仔细地擦着汗，动作优雅得像在高级餐厅用餐，与周围瘫倒一片的男生格格不入。

　　“妈的，看给他能的。”盛邪咬牙切齿地对旁边的陆备说。

　　陆备有气无力：“邪哥，歇会儿吧……我快渴死了……你俩这梁子算是过不去了是吧？”

　　“过不去？除非他跪下来叫爸爸并且为他的眼瞎道歉！”盛邪恶狠狠地说。

　　下午的训练继续是正步走连贯动作。

　　也许是早上的表扬刺激了郁燃，也许是他本来就这样，他的动作愈发标准流畅，引得隔壁方阵的教官都投来赞赏的目光。

　　王教官心情大好，又一次让郁燃出列示范：“都看好了！就要像这位同学一样，拿出精气神！”

　　郁燃站在队伍前方，准备演示。

　　就是现在！

　　盛邪的眼睛猛地一亮，一个“复仇”的绝佳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他趁着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郁燃身上，王教官也侧身指着郁燃讲解要点时，悄无声息地、极其迅速地伸出脚，在郁燃即将向后迈步支撑身体重心的一刹那，精准地绊在了他的脚后跟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

　　郁燃只觉得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挡，重心瞬间失衡！他脸色一变，试图稳住身体，但已经来不及了！在全体新生的注视下，在教官赞赏的目光还未收回时，这位动作标准如教科书的标杆人物，以一种极其狼狈、完全无法控制的姿势，“噗通”一声向前扑倒！

　　由于是正步走的姿势，他这一摔，四肢难免有些伸展，看起来……呃，确实有点像突然翻了盖的某种动物。

　　整个操场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下一秒——

　　“噗嗤……”

　　“哈哈哈……”

　　“哎哟我去！”

　　压抑的、爆笑的声响从各个方阵里此起彼伏地传来。

　　郁燃趴在地上，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迷彩服沾上了尘土，他几乎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钉在他背上，震惊的、嘲笑的、看热闹的……他活了十八年，从未如此丢人现眼过！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王教官也愣了一下，赶紧上前：“同学！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响亮、极其夸张、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声猛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喂！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走那么标准有什么用啊？下盘不稳啊同学！哈哈哈哈！这摔得……怎么像个四脚朝天的王八！哈哈哈哈！”

　　盛邪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仿佛看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他甚至还夸张地模仿了一下郁燃刚才摔倒的姿势，引得周围更多人憋不住笑出声。

　　陆备在一旁拉他都拉不住，一脸“完蛋了”的表情。

　　郁燃在王教官的搀扶下站起身，脸色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手肘处擦破了一点皮。

　　他没有看教官，也没有看其他人，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猛地射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盛邪。

　　那眼神极其可怕，充满了冰冷的怒意和某种被触犯底线的森寒。

　　盛邪的笑声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卡了一下壳，但随即想到对方之前的嘲讽，立刻又挺直了腰板，用更加挑衅的眼神瞪回去，无声地用口型说：活！该！

　　郁燃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反驳，没有争辩，甚至没有指出可能是被人绊倒的，他只是深深地、冰冷地看了盛邪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头里，然后，他对王教官低声说了句“报告教官，我没事”，便重新归队，仿佛刚才那个狼狈摔倒的人不是他。

　　但整个下午，他们方阵的气压都低得可怕。

　　郁燃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王教官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训练更加严厉，没人再敢嬉笑。

　　盛邪一开始还很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大大地出了口恶气，但郁燃那最后冰冷的眼神，总让他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过很快就被“复仇成功”的快感淹没了。

　　下午训练项目之一是学习投掷训练用标枪（安全材质）。

　　王教官讲解完要领后，照例问：“有没有同学以前接触过，或者想上来试试的？”

　　盛邪眼睛一转，立刻举手，声音响亮：“报告教官！我想试试！”

　　他小时候跟家里保镖学过点格斗，臂力和准头都还不错，心想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出出风头，顺便狠狠碾压一下那个刚刚丢了大脸的郁燃。

　　王教官点头：“好，出列！”

　　盛邪得意洋洋地出列，接过标枪，掂量了一下，他故意瞟了郁燃一眼，对方正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哼，装！看你还能装多久！盛邪心想。

　　他按照教官说的要领，助跑，引枪，发力投掷——动作确实像模像样，标枪飞出一道还算不错的弧线。

　　“嗯，不错……”王教官刚点了下头。

　　突然，就在标枪即将到达最高点开始下落的瞬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极小但力道十足的石子（后来查明是踢正步时从鞋缝里带起来的），精准无比地打在了标枪的尾翼上！

　　角度刁钻，力道巧妙。

　　原本飞行轨迹正常的标枪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灵魂或者说中了邪，在空中猛地一个抽搐，然后调转方向，不是向前飞，而是像个陀螺一样，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原地旋转！一边转一边往下掉！

　　最后，它“啪”地一声，软绵绵地、几乎是垂直地落在了距离盛邪投掷点仅仅不到五米远的地方，甚至还弹跳了两下，像个垂头丧气的失败者。

　　全场再次安静。

　　一秒。

　　两秒。

　　“噗——”

　　“哈哈哈哈哈哈！”

　　“这、这是什么新型投掷技巧吗？”

　　“原地爆炸式投法？”

　　“哥们儿你这标枪是舍不得离开你吗哈哈哈！”

　　比刚才更加猛烈的爆笑声席卷了整个训练场。

　　就连一向严肃的王教官，嘴角都疯狂抽搐了几下，勉强忍住没笑出声。

　　盛邪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碎裂，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懵逼和羞愤，他看着地上那根不争气的标枪，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比刚才被太阳晒的还要红！

　　他猛地扭头，视线死死盯向郁燃！

　　郁燃依旧站在原地，表情冷淡，甚至微微蹙着眉，仿佛也在疑惑怎么会有人把标枪投成这样。

　　但在盛邪看过来的时候，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挑了一下眉梢，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嘲讽和“果然如此”的意味。

　　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

　　盛邪瞬间就确定了！虽然他不知道郁燃是怎么做到的，但那种精准的、让他当众出丑的方式，绝对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郁！燃！”盛邪气得头发都快炸起来了，也顾不上场合了，低吼一声就要冲过去。

　　“干什么！归队！”王教官及时喝止了他，语气严厉。

　　盛邪胸口剧烈起伏，狠狠瞪了郁燃一眼，咬着牙，无比屈辱地走回了队伍。

　　所过之处，尽是压抑的笑声和窃窃私语。

　　他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

　　陆备同情地看着他，小声说：“邪哥，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

　　盛邪现在只想把郁燃那张冰山脸按在地上摩擦！

　　好不容易熬到军训结束的哨声响起，盛邪一把摘下帽子，撸了一把自己汗湿的金发，眼神像喷火器一样搜寻着郁燃的身影。

　　看到郁燃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宿舍楼方向走去，盛邪立刻爆发了。

　　“郁燃！你个阴险小人！给老子站住！”他大吼一声，顺手抄起旁边保洁阿姨放在树下的大扫把，气势汹汹地就追了上去！

　　郁燃听到声音，回头看见盛邪举着扫把冲过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些。

　　他并没有站在原地等揍，而是立刻转身，加快脚步往前走。

　　“你他妈别跑！有本事阴人没本事承认是吧！看老子不打折你的腿！”盛邪在后面边追边骂。

　　郁燃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眼神扫过路边。

　　忽然，他弯下腰，极其迅速地从地上捡起几个不知道谁掉的小纸团和一片枯树叶，看也不看就往身后一扔！

　　他的动作又快又准，那些轻飘飘的垃圾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朝着盛邪的脸就飞了过去。

　　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侮辱性极强！

　　“我操！”盛邪被纸团砸中脸，更加火冒三丈，“你他妈还敢扔垃圾！”

　　郁燃这时已经跑到了垃圾桶附近，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举着扫把冲过来的盛邪。

　　在盛邪即将扑到面前时，他极其迅速地、对着盛邪，比了一个清晰无比、充满挑衅的中指！

　　表情依旧是冷的，但那个动作却做得无比流畅且气人！

　　比完中指，他立刻转身，加快速度跑向宿舍楼。

　　盛邪被他那个中指气得差点原地升天，彻底暴走：“啊啊啊！郁燃！我日你大爷！你给老子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挥舞着扫把，追得更快了。

　　一路上，新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顶级帅哥面无表情地跑在前面，偶尔还顺手捡起地上的小垃圾往后扔，另一个顶级帅哥虽然现在形象全无举着个大扫张牙舞爪地在后面追，骂声震天响。

　　堪称南川大学军训第一天最亮丽也是最诡异的一道风景线。

　　仇恨值，在这一天彻底拉满，并且无限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