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吟》土衛十一

2、烽烟劫

　　灵泉县西市的铁匠铺里，火星溅在洛长离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自青冥山归来后，那股熟悉的寒意日夜贴在他心口，凉意透过粗布衣衫渗入皮肤，却奇异的牵动他心。

　　破碎的记忆突然涌现：高耸入云的黑色巨塔，塔内盘旋而上的阶梯，还有......塔底冰窖里那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

　　她是被称为“妖女”的长公主。洛长离还在京城之时，就隐约听到长辈们的谈论，这位长公主是祈禳族的关键。

　　他那时年岁还小，不懂其中含义。

　　一定要见到她！洛长离暗下决心。

　　“客官，您要的冰镐。”铁匠将精铁打造的短镐递来，忍不住多嘴，“这季节上青冥山，怕是要冻掉鼻子。”

　　洛长离掂了掂沉甸甸的冰镐，付完钱，贾府的三百两赏银转眼去了大半——三套御寒的狐裘、特制的登山长靴、药铺里最贵的火精石，还有各种治疗丹药。

　　“洛兄弟！”熟悉的声音从街角传来。贾浩元穿着簇新的锦缎长袍，身后跟着两个抱满绫罗绸缎的小厮，“可算找着你了！”

　　“贾公子好。”洛长离象征性的行了礼。

　　自从那日他将半死不活的贾公子从山中背回，这位纨绔子弟就像块粘人的膏药。

　　“家父说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贾浩元热络地揽住他肩膀，“那日家父赏你三百两着实少了点，我带你去银号，我再取几百两给你。”

　　“承蒙贾公子厚爱，只是......”

　　“别急着推辞！”贾浩元压低声音，“看来你又要去青冥山了？”他眼睛瞟向洛长离鼓鼓囊囊的包袱，“那妖女......”

　　“没有妖女。”洛长离打断他，“只是些怪异的大虫。”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贾浩元有些激动，想跟着洛长离闯一闯，可想到那日惨状就不由得浑身发抖。

　　除了自己和洛长离，跟随的三十多个好手全被吃的干干净净。那日官兵不敢深入，只得远远的眺望，寻着浓烈的血腥味，看到了残肢断臂和散乱一地的血肉白骨。

　　洛长离为何如此执着那位白发罗刹，贾浩元好奇，但还是不敢独自跟着洛长离再入林中。

　　“等等！”贾浩元想着出神，见洛长离拜别，突然拉住他的包裹，洛长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地上。

　　“洛兄弟，你若无处可去，尽可来投奔我，我给你最好的待遇。”

　　洛长离为生存奔波，加入贾府确实是很好的选择，可此时又有更重要的事情去确认。

　　这是融于血脉中的冲动。

　　“服了你了。”贾浩元哎了一声，拍了拍洛长离的肩膀，“你就这么执着于白发罗刹？可你小小年纪，怎可一人深入险境送死？”

　　“我在城防衙门有熟人，指挥使大人收了我爹不少好处。我们去一趟，让指挥使大人拨一些军马相助。”

　　城防衙门的官兵可是正经的军人，非县衙那些乌合之众可比。洛长离抱拳拜谢，他虽心存侥幸，但独自深入青冥山基本是九死一生。

　　灵泉县的城防衙门位于城南。而灵泉县是附郭县，天泉道治所设立于灵泉县内，紧挨灵泉县衙。

　　因而灵泉县驻军不少，足足有八千多人。

　　一路上，贾浩元侃侃而谈，言说自己的风流趣事。

　　他是灵泉县首富贾千淳的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眉眼风流，自幼锦衣玉食，养出了一身骄纵性子。

　　他十六岁时，便已尝遍灵泉县的花酒巷柳，醉仙楼的姑娘们见了他，无不娇笑着唤一声“贾公子”。他挥金如土，一掷千金，但凡看上的姑娘，没有不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

　　可偏偏，他有个怪癖——越是得不到的，他越要得到。

　　贾浩元说到此处，煞有介事的看了眼洛长离。

　　听到此处，洛长离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洛长离回避视线，他望着天空，突见一群惊鸟飞过。

　　长年积累的经验告诉他，前方定有异动。

　　他俯身贴地，聆听地面的动静。

　　“怎么了？”贾浩元见洛长离的怪异举动，有些尴尬。

　　“马蹄声......很多。”

　　“马蹄声？哦，前面就是城防营衙门了，估计他们的骑兵正在训练呢。”

　　“不对，我在灵泉镇待了这么久，官兵的骑兵不会有如此气势。”

　　“你还能听出气势啊......”一阵急促的锣声打破了贾浩元的思绪。

　　“匪患！黑天匪打过来了！”差人敲锣打鼓，在鼓楼上放声嘶喊。

　　黑天匪三字如同千钧重磅，街上人们顿时乱作一团。

　　灵泉县城墙上，守城官兵望着远处腾起的烟尘。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旌旗上狰狞的黑色鬼脸在夕阳下格外刺目。

　　“天杀的黑天匪！”守城的队正啐了一口，“上月刚劫了天波道三个县，现在竟敢犯我天泉！”

　　此正是乱世风景。天泉道南部为天波道和敦灵道，天波道匪患横行，黑天匪势力最大，当地官府无力剿灭，而敦灵道使令听调不听宣，基本无视朝廷，也不援助毗邻的道县。

　　天泉道占据南部腹地，富庶水乡，如同一块肥肉，如何引不得黑天匪的眼馋。

　　一名士兵脸色惨白地缩在垛口后：“归月军呢？不是说专克黑天匪吗？”

　　队正冷笑：“归月军是前朝余孽，怎会来救天乾治下的县......”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队正咽喉，第二支箭擦着士兵头皮钉入城墙。

　　“下马桩！快下马桩！”

　　守军手忙脚乱地放下包铁木桩，但黑天匪的先锋已冲到护城河前。

　　“放箭！快放箭！”

　　守军的箭雨倾泻而下，却见匪阵中突然跃出十几个黑袍人。他们身手矫健，驾驭铁甲战马，一个翻身藏于马腹之下，躲避羽箭，又瞬间坐正，挥舞两把弯刀，利落的割下十几名守军的头颅。

　　此时城防衙门的军营突起大火，将领忙着收拾细软逃命，众军大乱，八千守军竟被几百黑天匪突破了。

　　黑天匪入城后烧杀劫掠，百姓死伤无数，城中河道血流漂橹。

　　黑天匪突然集合，抓住几个百姓严刑逼供，立刻朝贾家奔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