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赘》第十愿

4、红绡轻掩当年诺

　　为何会这般奢侈夺目？
　　又这般的合身？

　　叶湘怡望着镜中雍容华贵，恍若神仙妃子的自己。伸手摸到的，只剩下金钱堆砌而成的冰冷触感。

　　门外，迎亲的唢呐声响了起来。

　　不多时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裴俞风的赞叹。
　　“果真极美。”

　　丫鬟们整齐的跪拜，一改刚才的懒怠。
　　“我...”叶湘怡不知道如何询问这身嫁衣的缘由。

　　反正自己这婚礼流程各项都混乱得很，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其实这婚服倒也算是最正常的一项了。

　　裴俞风穿着一身喜服，层层叠叠，收敛了些许锐气，平日里隐藏在微扬嘴角下的深沉便一览无余。
　　只是清冷的面容被这火红喜庆的颜色衬得增添两分暖意，消减了威压，整个人便更显温润。
　　更不要说裴俞风此人本就生的极为俊美，这让叶湘怡一时之间晃了神。

　　“你们几个差事办的不错，以后几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吧。”
　　“是。”

　　只是有一人一改低眉顺目，猛的抬头，正是刚才给叶湘怡梳头的小丫鬟。
　　“家主！”那丫鬟惊慌出声。

　　“又不懂规矩了。”裴俞风并不看那个小丫鬟。
　　身侧的两人连忙按住这个失声的丫鬟，几乎是生拉硬拽的把她拖了出去。

　　“我身边正好缺人，”叶湘怡拽住裴俞风的衣袖，请求道，“留下来吧。”
　　小丫鬟不愿意留在她这个有名无实的裴家夫人身边也情有可原。

　　锣鼓喧闹，裴俞风并未应下她的请求。
　　叶湘低垂眉眼，盯着裴俞风那双织金云纹的玄色靴履瞧。

　　“也不是不答应，怎么又委屈上了？”

　　裴俞风拿起盖头，亲手为叶湘怡盖上了那方轻薄但精巧，四角绣着成双成对戏水鸳鸯的盖头。

　　叶湘怡的视线，随着这一抹红色的落下，一寸寸变得狭窄。

　　最后一眼竟然是裴俞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悦动的烛火下，竟然翻涌着一丝她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

　　并非全然冰冷，也不是压抑着的喜悦。
　　这让叶湘怡错愕不已，呆愣之后，她只能透过轻薄的红绡才能看见一方朦胧的天地。

　　以及，近在咫尺的、带着凛冽茶香的挺拔身影。

　　“跟着夫人，别再出错。”裴俞风淡淡开口。
　　被架着走的丫鬟这才被扔在地上。

　　视线被一片浓郁温暖的红色彻底笼罩，叶湘怡听见裴俞风道：“岳丈大人重病在塌，便免去这拜别送亲的一步吧。我们走。”

　　一道清越但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这暂时的和谐。
　　“且慢。”

　　叶湘怡猛的抬头，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口，缓缓进入。
　　正是齐明。

　　叶湘怡强忍下想要掀开盖头的手，心脏跳动越发杂乱。
　　他要干什么？

　　他换下了那身绿色洗的发白的长袍，换上了一身极为郑重的墨绿色长袍，郑重气派。

　　叶湘怡见他飞快的略过一眼盛装打扮，凤冠霞帔的自己，面上浮现出一个叶湘怡熟悉的温润笑意。

　　“我曾认叶伯为父，便也算湘怡的半个兄长。今日小妹出嫁，为兄...为兄来送嫁吧。”
　　“小妹”二字，被他咬的极轻。

　　屋内众人屏息静气，就算不知其中纠葛，也能感觉出气氛诡异。

　　齐明朝着裴俞风深辑一躬，“还望裴会长给我一个机会。”

　　一片死寂中，裴俞风低声含笑，慢条斯理回道：“哦?竟然是体贴的兄长。”

　　叶湘怡能够想象得到，此时的裴俞风应该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目光审视叫人无地自容。

　　齐明面上依旧温文：“裴会长说笑了，我与...小妹自幼一同长大，情分匪浅。今日小妹出嫁，叶伯又重病在床，我自当以兄长之礼，送她出阁，看她...凤冠霞帔，得嫁良人。”

　　最后四字，齐明嗓音艰涩无比。

　　裴俞风轻笑一声：“还真是情深义重，令人动容。”

　　他把玩着叶湘怡柔若无骨小手，话锋一转：“不过，裴家夫人，自有我亲自照料。给你面子之时，也没见这等‘兄妹情深’的戏码...你说呢，齐兄？”

　　“那便交由齐兄送嫁。”裴俞风放下叶湘怡的手。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一个隐忍痛苦，一个冷冽森然。
　　无形的刀光剑影在狭小的闺房里激烈碰撞，只不过确实裴俞风一个人碾压。

　　最终，齐明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嘴唇微动：“多谢裴会长。”

　　“见外了，还是跟着夫人喊一声妹夫便可。”
　　裴俞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叶湘怡的手被稳稳的搭在齐明的小臂上，她最后环顾一眼这间住了十五年的闺房。

　　目光收过熟悉的书架，案牍，最终落在今年开春并未返青的兰花草上。

　　也好。
　　叶湘怡在心中对自己说，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她没多喜欢齐明，只是熟悉有合适。
　　过去没遇上很喜欢的人，在她心中，情爱更比不过家族的未来。

　　叶湘怡挺直脊背，油齐明扶着，一步步向外走去。

　　身后是渐远的闺房和少女年华。
　　前路，是陌生的府邸，利益交换的陌生夫君，还有一个模糊未知凶吉的未来。

　　一路缓慢且坚定地绕过三重院落，最终停在叶宅的门口。
　　一身嫁衣沉重不以，压的她喘不上来气。

　　她最后看了一眼。

　　“有我照看叶伯，夏禾也咋，你便放心吧。”他的声音低沉，只是叶湘怡对他太过熟稔，才察觉出尾音中的那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愿你，此后四时安稳喜乐，顺遂安康。”
　　这句话，他说的极轻，却有千斤重。

　　叶湘怡隔着晃动的红沙看他。
　　齐明的眼中有水光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

　　叶湘怡点点头。

　　齐明扶着她，为她拉开轿帘。
　　叶湘怡俯身，真的坐入象征着另一段人生的花轿。

　　轿帘落下。
　　“起轿。”

　　齐明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知道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晚风起，春寒料峭，吹起他墨绿色的衣袂，呼呼作响。
　　满目鲜红终于消失。

　　叶家得救了，他能料想到，湘怡肯定会觉得愧对于他，若是日后有机会肯定会想法设法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前程。
　　只是，他还需要吗？

　　他给她的保护和温暖那样有限，只能陪她走过上轿前的这一段路。

　　而她的余生，齐明再也没有资格互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