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现正道心起不解人 ...
-
前人有话说道:“自古变不虚生,率由人事”。膏雨甘露不降,寒暑四时不当,大多是国运下降,灵气不稳造成,明君利民。
继第一话隐探游医一事,在此续下正文。
二月廿六,天光小亮。
雨烟起身,对镜理好发髻,佩上红宝兰花钗,这是龙王法器,自是少有的形制。
离开龙宫,告别师父,还气运之历,希望别多生出事端。
早晨空气微凉,花草的味道混杂在清风之中,绿裙女子来到雕花木门前,抬手将欲敲门,他起了吗?手指在门上叩响。
“请进。”男声透过门带着闷响。
雨烟推门进入,原茂正披着中衣站在衣架前,四目相对,他朝着雨烟浅笑。
“原府生活,你还习惯吗。”对方眉眼舒展,抬起双臂,示意来者为他更衣。
晨光迷蒙,雨烟走步上前,“原府好施为民,能留在原府是福气。”
她将男人的衣摆扶正,垂眸为他系紧衣带,暗蓝锦缎描摹出他修长身形,前后走动间,淡绿色裙摆轻轻扫过暗蓝色衣角,丝丝香味潜入鼻尖,檀木香中带有蜜的甜。
雨烟抬头理衣襟,看见了原茂的脸,她先前未曾近看,而今一瞧,确是朗目疏眉,英气中露柔和,看得舒畅,高挺鼻梁上的小痣近在眼前,雨烟忙移开视线。
“雨烟,你说你明年二月便会离开原府,你日后要做何事谋生。”原茂微微低头,看见整齐的发髻上一只红宝兰花钗。
雨烟理好了衣服,往后退一步道:“人之于世,不过生活与寻道,我要先寻家人。
对方语气多了一层波澜,问:“生活莫过亲朋与吃住,你寻的,是何道?”
雨烟闻言想起师父口中泽生二字,心中未有其形,目光不自觉飘到窗外,舒气道:“先为生活,后为寻道,我不便道明。”
原茂知她家人失散,理解对方话中意,走前一步道:“心道确如此,帮我束发吧。”
雨烟抿唇,无奈看着眼前人,对方慢吞吞眨了两下眼睛,也看着自己,早知脸面容颜为外物凭借,确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用脸的。
她跟着原茂去到镜子前,看着身前坐得端正的人,还是乖乖帮他束了发,“好了。”
身前人左右看了眼镜子里的发冠,雨烟透过镜子与他对视,他问:“你吃过早膳了吗?”
“并未。”雨烟是灵物,本无吃食必须。
“原府厨娘手艺很好,人也亲切,厨房在东边。”
“对了,下午你将我书案旁的那份书送到二郎君处,二郎君房间在北边靠山一道,你去了便能找到。”
“好的大郎君。”
雨烟礼貌行礼,漫不经心,我未拿早膳,他嫌我做得不妥?下回不能再出差错,恐让他将我赶走了。
原茂说完这些话便走出门,不知是去了厨房还是去了书房,雨烟按照昨日带路小厮吩咐的,开始熏烫衣物,拿起沉香轻嗅,檀木蜜花味,闻着悦心,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可一会儿她脑中又浮起那泽生正道,因果牵引表身,正道依附里心,于跃龙门缺一不可,不过终日在原府,怕也难寻泽生之道,眼下还是先还气运。
熏烫完衣物后空闲,雨烟按照吩咐去书房,打算先把书册送给那二郎君。
推开书房门,长桌上男子执笔,一丝日光透过云层,透过雕花木窗,照在他的鼻唇,日光炫目,那眼睛一抬,莞尔,左脸梨涡被阳光照出阴影,“有点无聊,你随便坐吧。”
雨烟回身,将门掩上道:“倘使无聊,该如何科考。”
“不是我,是你。”
怕我无聊做什么,未等深想,雨烟又听闻他道:“帮我泡一壶杏仁茶吧。”
看来书册是要下午方能送去了,雨烟心里的计划被打乱,不过自己已是仆从,也无办法。
她走到向书房西侧,定眼瞧见那多出一张书案来,案上还放着一叠话本诗词。
雨烟点起茶炉小火,拿起石轮细细研磨杏仁,杏仁粉被倒进壶中,茶水翻涌,再下蜂蜜,香甜气味弥漫开。
雨烟倒出一杯茶送到原茂桌上,纸上只写了一半字,桌上人却迟迟不再落笔,她见得纸上点点墨汁弥晕,难道是气运缺失,连着文思不再?心中生出些许愧意。
砚中墨汁只余少许,雨烟拿起乌亮墨条研磨起来。
水墨打转交融,交织出诗赋文章,官帽朝堂。
“五日前春分,皇帝于朝日坛祭日,正遇日食,而后燔柴不燃,烟气不生,听说后面及时续上火种,于事无补罢了。当朝皇帝继位起便未为民生社稷做过实事,阳德受损,祭日也不会顺利。”
雨烟放下墨条,见原茂已端起茶杯喝了口道:“煮得比我好多了。”
说来七年前荣城地动,是天子无能折了江山灵运所致,后自己遭天雷,也与那昏君脱不了干系,雨烟气道:“当朝皇帝本就功灵欠缺,连带着国运下降,天灾不断,国家遭殃,治国当选仁君。”
原茂脸上露出欣赏神色道:“我去考科举,必定当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
雨烟听着对方信誓旦旦,又想起他缺失的气运,退到一旁的空座前坐下,问道:“你为何想当官?拿点微薄俸禄,就全心为了百姓?”
对方坐得松柏端正,看着桌案上的策论,道:“小家聚万家,民为国之本,昏君不理小家,故国乱,可为官以小家为先,国之可救。正因国日渐荒靡,泽生愈发为正道。”
泽生?不正是自己欲行之路。
他方才十九,怎就悟得了正道,还需往后确认,不过因果正道之历,竟都与他关连,雨烟心思一转,早晨担忧的正道也似有了解法,便觉这仆从是一箭双雕的好身份。
说不定自己也能寻得正道了呢?雨烟心畅几分,又问:“百姓为先,你把自己放在何处。”
对方莞尔,“舍身为民又何妨。”
雨烟讶然,那他的亲人朋友呢,都可置之于后吗?舍身舍身,说得轻松,真到来时,古今又有多少人能抛却尘世事,入那不凡境。
他之正道,最好不要是嘴上说出来的,恍费他人心神。
雨烟复道:“数前朝今朝,就算国之繁荣,做官前诗赋策论写得好看,做官后沉迷酒肉美色,趋炎附势,拉帮结派的大有人在。况且今朝昏君在上,好官怕也是难有出头之日。”
原茂放下空茶杯,看着那杯底浅笑,“君子履正道,当从一而终。”
“君子论迹,大郎君不如先过京城省试那关。”雨烟不愿自己心中希望落空。
空茶杯又被斟满杏仁茶,原茂端起,一口饮下,剩余的半张纸上渐渐有了墨字。
他为做官履道,我为龙门寻道,这遭倒是有意思。
二人静坐,书页摩挲声不断,雨烟本以为原茂会继续问之前游医时候的事,可他好似不纠结了,她才稍放下心。
回忆无痕,就算认定的记忆,也没有证据可循。
已是午后,雨烟起身提走那提书册。
原府于山脚之下建宅,本应风清气明,可这条路上却异常。
又是狐狸味道,真难闻,雨烟脚步变得仓促,手捂在口鼻处,抱怨间走近二郎君院子。
葱白手指握住拉环,叩响门扉,门后响起轻微的鞋子与石板摩擦的声音,声音逐渐靠近,一边的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狭长的眼睛。
“你是谁?”门后的男人先开口了。
雨烟站定道:“我是大郎君身边新来的婢女。”
“你来做什么?”不等自己说出下句话,丹凤眼追问,眼睛眯的更细。
“大郎君吩咐我把这些书册还给二郎君。”雨烟缓缓开口道明来意,抬了抬手中的书。
门缝中发白的手青筋分明,打开虚掩的门,男人露出全身,不过是普通仆役打扮,长得却还端正,本以为会更平庸些的。
青白的手接过书册,将要关门,却又停住,忽道:“你为何来当仆从,令人可疑。”
雨烟受不了难闻的气味,正欲走,被迫止步,转头道:“家中突遭变故,流离失所,寻个事做,何处可疑?”
对方眼珠一转,将雨烟上下扫视一遍,这道视线让她心中不悦,故对面前人失了些好意。
可丹凤眼仍旧不收敛,轻声嗤笑道:“学什么人样。”
“什么?”
门被快速关上,留下一声闷响,拉环不断摇晃,一声声敲击着门扉,雨烟不解间竟忘记捂住口鼻,山风胡乱吹散了一点狐狸味。
“胡说八道什么,原府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将衣袖上的书屑拍落。
……不对劲,他这口气,是讽笑我仆从身份,还是真的知道我不是人,他应也只是仆从才是,来者不善,有什么目的?
狐狸味道被风吹散,残留的气味钻入雨烟鼻腔,勾起一丝清醒,这里虽近山脚,可不至于从山上传下来狐狸味道,狐妖?二郎君院子里的狐妖。
说起来,七年前原茂将玉佩还回来时,也有一股狐狸味附在玉佩上,可想起原茂一脸正气,又实难将他与妖联系起来。
雨烟捂紧怀中藏着的玉佩,担忧起自己灵物身份来,若论真身,在人心里灵物有妖物又有何区别,怕是混为一谈,人间不比海底龙宫,在原府要更加谨慎些才是。
此人可疑,不知是敌是友,回去探探他的身份好了。
奇怪人关上门后双瞳微红,青筋露出,原茂找了个帮手吗?那日后要对原茂下手不就更加不易。
可转而又念,那女人灵力纯净,想是少入凡尘,此番来原府又是为了什么,若她能成为帮手……
他装作无事提着书走进屋内,替二郎君原信添茶,原信浅笑。
日间起风,只有雨烟能闻到的狐妖味被吹回山林,消失不见。
二话复道,气运难分——欲解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