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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灾起灵鱼寻道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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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女子站在街道外,眼前是原府牌匾,七年前冬夜,乌云滚滚天雷闪动似在眼前。
雨烟藏紧怀中玉佩,历经七年踌躇,终于决心走过街道,站在原府门前向那小厮道:“我是昨日到原府寻作务之人。”
那小厮闻言明了,将雨烟引入原府厅堂。
清晨日光轻飘飘的打在屋瓦上,原府厅堂响起茶杯与碟盘的磕碰声,一道女子声音响起,伴着算盘声清脆,“再找个仆从吧,你日后赴京科考身边也好有个打理的人。”
另一男子声音却无奈:“我已十九了,不需要再找仆从了,阿姊你莫担心了。”
“好了阿礼,昨天有个孩子,说能到原府做事。”又有妇人轻笑。
雨烟跟着带路小厮,暗暗听着厅堂内的对话,她猜想,那男子便是原府大郎君原茂吧,他身边的小翠嫁人离开了原府,方空出一个仆从位置。
为报七年前相救恩情,了却自己跃龙门的气运因果,雨烟必须要得到这个仆从的作务。
随小厮进门,雨烟抬眼,见着厅堂内坐了三个人。
主座上大夫人与右侧的女子转头,看着来人皮肤白净,着素绿色衣衫,头上只一支红宝兰花钗,周身不可遮得流露出一股灵秀气质,相视疑惑。
雨烟悄悄看向左侧男子,他眉间光点闪动,那便是气运结,撞上对方突然抬起的视线,她忙躲开。
原茂抬头却只看到了那黛眉柳叶眼,清水芙蓉脱俗之姿,似七年前故人又至。
前头传来妇人慈祥声音道:“姑娘身度不俗,不是下人命,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雨烟见大夫人微微扬手,坐到椅子上,对面琉璃屏风刻着海船破浪图,浪头珍珠粉反射日光,映照着她眸光闪闪。
雨烟作失落道:“确是不假,我名唤雨烟,家中本有小钱,而后饥荒,逃难途中与父兄失散,寻找未果下,钱财见空,想找个体面谋生的事,这才来此。”
大夫人谨慎,看向右侧女子,问:“阿礼,你怎么看。”
阿礼,原礼——那女子便是原茂阿姊。
原礼循循道:“姑娘舒怀,只是你未曾做过仆从,怕是不惯,你若是不介意,我们原府,可再帮你寻个作务,不知你意下如何?”
雨烟知原礼好意,可还气运需身近气和,按距离只能当贴身仆从。
气运又只随时间转移,算着至少要在原茂身边待够九月,此番不成,日后他科举落第,因果难解。
于是她开口:“我听闻原家大郎君明年二月要赴京科考,此次找仆从,也与科考有关吗?”
原礼闻言搁置下茶杯,详言:“不瞒姑娘说,确是如此,说来其实没什么重活,只是我阿弟性子善,容易多管闲事,怕造成他自己的麻烦,意下也是想找个人约束他。”
原礼细思间又觉对方遮瞒了口中事,问道:“姑娘不似平常人家,你既只盯着仆从的作务,可有过人之处?”
雨烟低头礼貌,半真半假道:“父亲管教得严,我自幼读书,稍懂些儒礼诗赋,机缘下听闻原家大郎君要科考,让我在原府待到明年二月便可。”
雨烟窥得原礼神情,又补充道:“我一路漂泊至此,荣城内都说原家人最善,这仆从的作务于我又最适宜,我必尽心尽力,礼娘子,可否舍个机会。”
懂文章的女子少,要比普通人更合适,雨烟说完见原礼与大夫人面上都有喜色,心中定了定。
大夫人看向了原茂,问:“茂儿,你先前推脱,现在如何?”
原茂出神,雨烟听见他低声喃喃道:“如果是她倒也可以。”
“什么?”二人没有听清。
“可以。”他回过神来又说。
雨烟眼中闪过一点晦涩,并未出声。
“姑娘既漂泊许久,不妨就先于原府安顿下来。”大夫人一抬手,旁站着的小厮上前。
雨烟知自己过了还气运的第一关,礼貌行礼,随着小厮去房间,原茂也跟着离开。
雨烟复听见厅堂内说话声,原礼犹豫道:“母亲,那姑娘亲人失散,反之倒身世不明来,而且原府本还未放出要寻下人的消息。”
大夫人从容,“那姑娘看着是有气节之人,看她平日行事便可。”厅堂内只余算盘声。
雨烟谨慎,看来这第二关,便是这仆从的言行。
穿过一个个转角,雨烟到了房间门口,那小厮细细嘱咐了几句便离开,将静默的房门打开,这原是小翠的屋子,小翠走前似将屋内一切器物都擦得干净,七日过去,又落上薄灰。
朝阳穿过木窗,兰花的影子星星点点落在茶桌,“日后言行都要谨慎了。”雨烟掀开纱帐,躺在刚铺好的床上。
雨烟拿出怀中玉佩,指尖按在那温润白玉面上,抚过青色游鱼纹,七年前遭天雷她现出灵鱼真身,得原茂与小翠相救,而后巧合下吸收了原茂气运,她得以痊愈,这贴身玉佩也是他们帮忙寻回来的。
——更应小心,不能让原茂发现玉佩,暴露了身份。
不等雨烟思索片刻,门外传来细微脚步声,雨烟忽地将玉佩藏进怀中,潜声迈步推开房门,青草气涌来,先看见的不是院子花草,却与原茂四目相对。
“我……来看看你。”他先开口了。
雨烟手脚一僵,不知何意,下意识反问:“看我?”
“我之前好像见过你,七年前疫病,有个游医跟你很像。”
雨烟思绪拨动,眸光动摇,心中暗暗起退缩之意。
地动雷劫只让原茂与小翠见到了自己红鱼样子,谁承想往后荣城又发疫病,入城送药,偏偏让十二岁的原茂看见了自己眉眼。
不知是因果使然还是他记性好,至今也没忘了。
不如先随意搪塞,这样想着,雨烟道:“郎君真会说笑,我之前从未来过荣城,也未曾当过游医,是你记错了。”
“如此便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对方表情微动。
“郎君对那游医女子,可是忘不掉?”雨烟探问,可眼神游移,原茂轻笑,对上视线,“七年前疫病凶险,多亏那两位游医救了荣城百姓,自是忘不掉。”
“他们若是再来荣城,我必是要去答谢的。”
雨烟闻言不自觉捏紧了门扉,眼睫快速颤了几下,游医身份于入原府无益,若是他认定,我便有欺瞒之疑,得继续否认。
她苦笑,“游医向来踪迹不定,况且七年过,怕是生死也难料。”
雨烟不知对方是否相信,只听原茂暗自思索道:“你若空闲,可到书房来。”他拜别,嘴角笑意却加深几分。
雨烟关上房门,捂着怀中玉佩,低声暗怨,好个呆子,当真还记得我。
书房嘛,她挣扎下走出院子,不管他心中如何想,先要演好这仆从才行。
可看着原府弯弯绕绕的道路她犯了难,见有人走过,忙探身问:“你可知,书房,怎么走?”
那路过女子笑着,看着脸软软的,心也软,她回道:“你就是礼娘子说的那个新来的人嘛,大郎君的书房往西走便是。”
雨烟视线游移,落到对方肩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栖。”对方留下名字后又惊奇,“这是你的玉佩嘛,白润白润的。”
雨烟低头,尽量不显慌乱,将玉佩往里塞,“是家中所传之物。”对方点点头离开了。
雨烟往西走过连廊,院中花草冬日里盼春,略有萧条色,穿过墙门,见原茂坐在书房外的石凳上,肩头落了枯叶。
“屋外寒凉,大郎君为何不入屋里坐。”
对方站起身枯叶飘下,看着雨烟愣了几秒,“你竟来了,先进屋吧,茶应烧好了。”
入书房,温暖的书墨气裹面而来,眼前满墙书册,东边书案上毛笔轻置,砚中乌墨未干,似是离开不久,他明年二月科考,成败与气运息息相关。
原茂走向书房西侧,雨烟才闻见空气中的淡淡茶香。
对方提着茶壶,又往东边走,他不好意思道:“书房未置办桌椅,先往窗边塌上坐吧。”说完给雨烟倒了一杯茶。
雨烟看着对方来回走,接过茶,却未坐下,此刻她已是仆从了,他为主却如此勤快,莫不是在试探。
原茂放下茶壶,又是一笑,“春日稍凉,你坐着吧,我在书房也只是看书写字,你不必拘束。”
雨烟顺着对方的话坐下,对方旋即好奇又问:“你头上钗子精致,形制不多见,你家中原是做什么生意的?”
雨烟轻抚头上钗,心思一转,吐出话:“做些卜卦道凶吉,瞧风水宜适之事。”
对方状似无意道:“风水卜卦一道中含祝由术,常与医理并通,医术也更通便吧。”
——他仍怀疑我是那个游医。
茶杯一抖,滚茶自小指滴落,雨烟不及理,“医术救死扶伤,我若会医术,何致流落至此。”
原茂闻言有理,微微点着头认同,可瞥见茶滴光点摔落,动笔恍惚间纸上还是多出游医二字。
似是为了缓解气氛,原茂又道:“你喜读书吗?”
雨烟不知对方是否还在试探,答道:“家中诗论读得多,话本故事更有趣。”
“这茶怎么样?”
雨烟抿一口茶,真切道:“好茶,不过煮得苦涩了些。”
对方又点头,雨烟佯装镇定低头抿茶,借着氤氲水汽遮挡眼神,看向对面人,他确是俊朗,鼻梁那颗痣与七年前水面下见到的一样,月白襕衫,白玉平安扣,修长手指持笔,虎口生茧。
……原府门口那个十二岁的小孩长大了,早已不似当年,却记当年事。
雨烟眼尾低垂,不还完缺失的气运,他便科举无望,自己也难跃龙门,他只在意游医一事,倒比发现红鱼一事好处理多了。
告退时雨烟思绪漂浮,险些被门槛绊住,原茂虚扶的手悬在半空,她却早已定住身形走远了。
一话散场时,起因果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