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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暮色将天牢的铁窗切割成无数细碎的菱形,锈迹斑斑的铁栏间,腐臭的霉味与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纠缠。太子踉跄着扑向铁栏,沉重的镣铐在青砖地上拖出蜿蜒血痕,每一步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披头散发,华贵的衣袍早已褴褛不堪,面容布满污垢与伤痕,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仍闪烁着疯狂而不甘的光芒。

      “是来看我笑话的?”太子的声音沙哑而尖锐,仿佛生锈的刀片刮过石板,充满了怨毒与绝望。

      升平公主握着鲛绡帕的手指微微发颤,并非因为天牢内令人作呕的气味,而是眼前这个被权力扭曲的兄长,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哥哥。她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清冷如霜:“这天下人人都知道,你今日的下场,皆是咎由自取,何来笑话一说?”

      “咎由自取?”太子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整个人疯狂地摇晃着铁栏,“若不是你和金镶玉暗中勾结陷害我,我早已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你们这些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何要毁了我!”他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嘴角溢出猩红的血丝,眼神中充满了仇恨。

      升平公主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失望:“从来没有人勾结害你。勾结异族、买卖火药、陷害忠良,残害百姓,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你亲手所为?这一切,皆是你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结果。”

      “多行不义?”太子仰天大笑,笑声凄厉而悲凉,在空荡荡的天牢中回荡,“都是他逼我的!都是他!我们的父皇!若他真的想让我继承皇位,早就应当在我笈?时昭告天下立我为太子了!而你,不过是个迟早要嫁人的公主,凭什么得到父皇全部的宠爱?凭什么!”他猛地扑向升平公主,枯瘦的手指穿过铁栏,仿佛要将她撕碎。

      升平公主身形未动,眼神中满是嘲讽与痛心:“你太心急了。若你能安分守己,恪守太子本分,以你的身份,继承大统并非没有可能。可你偏偏被权力蒙蔽了双眼,残害手足,屠戮忠臣,甚至不惜牺牲百姓的性命来满足你的野心,父皇又怎会将江山交到你这样的人手中?”

      “满足野心?”太子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疯狂与偏执,“我是太子,是这江山未来的主人!我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早日登上皇位,守护这万里河山!可父皇呢?他处处偏袒你,打压我,明明我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近乎癫狂的呐喊,“你凭什么指责我?你不过是仗着父皇的宠爱,想抢走本属于我的东西!”

      升平公主看着眼前这个被欲望吞噬的兄长,心中涌起一阵悲凉。曾经那个会在她摔倒时心疼地将她抱起,会在她受委屈时为她出头的皇兄,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从你迈出那条不归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皇位无缘。这天下,不需要一个沾满鲜血的暴君。”

      铁栏在暮色中凝成森冷的网格,将太子扭曲的面容切割成斑驳的碎片。升平公主垂眸望着兄长指尖滴落的血珠,在青砖上洇开暗红的花,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是碎冰坠入古井,惊得梁间老鼠簌簌逃窜:"我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你被权利熏心,我朝不是没有出过女帝,所以你怕了,怕我这胸无点墨的公主,会夺走你觊觎已久的皇位。"她缓缓抬起眼,瞳孔里映着兄长癫狂的倒影,"不然何必急着私运火药,豢养死士?"

      太子的笑声骤然炸开,锁链剧烈晃动间扬起呛人的铁锈尘。他的额头抵着冰凉的铁栏,呼出的白气在缝隙间凝成霜:"装得真好啊!整个京城都当你是赏花爱遛狗的蠢货,刁蛮任性的公主,可我知道——"他突然暴喝,枯瘦的手掌拍在铁栏上发出闷响,"你比谁都清楚,只有皇位才是至高无上的,所以你隐匿蛰伏,你就是要做女帝,你就是要和我争!这天下落在女子手里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女的能有什么用?你有什么用?哈哈哈哈”

      升平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突然嗤笑一声。这笑意漫过她苍白的脸颊,像是冬雪落在滚烫的烙铁上,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我有什么用?。"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兄长脖颈处狰狞的囚绳勒痕,"你说得对,我就是要和你争。因为你不配,你不配当天子,更不配做储君,从你派人溺死六皇弟的那个雨夜,从你克扣西北军饷害得三万将士冻毙边塞的那日起——"她顿了顿,广袖扫过铁栏,惊飞几只啃食血痂的苍蝇,"这江山就已经容不下你这双手。"

      “你又凭什么看不起女子?你这样的人不配,不配做天下共主。”

      "我不配?"太子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某种濒临崩溃的颤音。下一刻他猛然踹向墙壁,砖石碎屑纷纷坠落:"我是太子!是储君!是父皇唯一的嫡子!"他的指甲深深抠进铁栏,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我才是天下共主,这江山都是我的!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金镶玉干预,你现在早就是郭家妇了,根本构不成威胁。”

      升平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铁栏溅上的血渍,仿佛在处理最寻常的污渍。她的声音轻得像在哄哭闹的孩童:"你错了。"帕子上的红梅渐渐晕染成狰狞的黑红,"父皇有意将我嫁给郭嗳是因为,他们家会保护我。父皇早已知晓你要谋权篡位的野心,怕你连我也不放过,所以早早就暗中与郭家密谋,他家世代忠臣良将,战功赫赫,你动不了他们。”

      “父皇便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有这个意,可你三番两次着急让我嫁人…当真是司马昭之心。皇兄…当你踩着忠臣的骸骨,用百姓的血泪铺就登基之路时,这皇位早已将你判了死刑。"

      升平公主将染血的素帕轻轻放在铁栏旁,暮色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她垂眸看着失魂落魄瘫坐在地的太子,语气终于泛起一丝涟漪:"我今日来,不过是送送你。"话音落下,鎏金步摇与珠冠珠链随转身的动作晃出最后一道冷光,月白锦服扫过潮湿的地面,惊起几缕尘埃。

      脚步声渐渐远去,天牢重归死寂。太子望着那抹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的呜咽。他抓起地上的素帕,死死攥进掌心,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再次将帕子浸染。空荡荡的牢房里,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声,混着远处侍卫巡逻的回响,在黑暗中反复回荡。

      蝉鸣撕开盛夏的帷幕时,宫人们见惯了宫殿内室垂落的冰绡帘幕,却惊觉公主专属御花园中的葡萄架下再无投壶嬉闹声。昔日堆满冰酪匣子的月洞门里,蒸腾着滚烫的茶烟与焦灼的议事声,案头积着的不再是消暑冰签,而是被汗渍晕染的河工图与赈灾文书。升平褪去华丽的八宝锦衣,只身只剩下月白直裰长衫,绣着牡丹纹样,眉间一点朱砂红在烈日下映得更加鲜艳。

      三伏天里,她顶着日头往六部衙门去,轿帘半卷着,任滚烫的风裹挟着市井的喧嚣灌入。有回在户部核对夏税账目,暑气蒸腾得算盘珠子都发黏,老吏抹着汗珠子冷嘲:“公主殿下细皮嫩肉,莫要学那苦哈哈的账房先生。”她却摘下腰间的银质算筹,指尖翻飞间算出隐匿的三成田赋,惊得众人望着她被墨汁染黑的指尖,再不敢多言。

      御花园的莲池映着烈日,升平公主在亭台楼阁里布置沙池,与武将们拿着纸条在沙地上推演河防。“汛期将至,黄河水位每日涨三寸。”她折下片荷叶盛水,水珠在叶脉间聚散,“此处堤坝若用糯米浆混着碎石加固,可抵百年一遇的洪峰。”话落时,惊起池边白鹭,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工部侍郎悄悄将原本敷衍的草图画得愈发工整。

      夜宴散去,公主殿内的灯火总亮到三更。竹帘外夏虫争鸣,帘内她与谋士们对着沙盘推演军情,琉璃灯盏里的灯花爆了又灭。某日暴雨倾盆,她竟披蓑衣戴斗笠,带着侍卫冲进雨幕——原来收到密报,有奸商囤积夏粮,妄图借天灾哄抬米价。待她浑身湿透押着粮车归来时,天边正裂开道金红的晚霞,将她身后的粮队染成流动的火焰。

      当老皇帝将防汛总指挥的印信交到她掌心时,紫薇花正开得绚烂。升平望着印纽上盘踞的螭龙,恍惚又见天牢里兄长癫狂的面容。蝉鸣更烈了,她转身走向宫墙下等候的官员,素色裙裾扫过满地碎红,恰似那年太子滴落的血,终化作护佑山河的朱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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