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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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敫桂英往床沿挪了挪,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认真端详着金镶玉泛红的眼眶:“李素萍向来清高出尘洁身自好的,你若总用这种手段,只会把人越推越远。”她伸手按住对方又要绞扯手绢的手,语气放得更缓,“但她肯听你说话,肯让你近身,就说明心里还有你。别等到她连看都不愿看你一眼,才知道后悔。”
金镶玉睫毛忽闪,眼里又燃起狡黠的光:“你怎么知道她还喜欢我?莫不是诓我开心?”话虽说得质疑,嘴角却不受控地往上翘。敫桂英立刻识破她的小心思,抓起枕头狠狠砸过去:“明知故问!真要厌恶你,早该拿扫帚把你轰出去了!”她掰着手指细数,“肯让你进书房,肯让你穿她的衣服,吃你吃过的菜,还默许你三番两次的凑她身上,还允许你亲她。”
“?你怎么知道我亲她了。”金镶玉瞪大眼睛看着敫桂英,敫桂英抿了抿嘴,“她从书房跑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呗。”
一番番话像蜜糖一样落进金镶玉心里,她捂着嘴不好意思的笑,头顶那撮散发跟着乱颤:“原来如此。”敫桂英看着她一脸得逞的模样,抄起被子蒙住头:“就不该跟你说这些,跟个痴呆儿一样。”金镶玉勾了勾嘴角顺势躺回床上,心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欢喜,好似刚刚难过的泪都顺着窗缝飘进了湿漉漉的夜色里。
雨霁初晴,金灿灿的朝阳刺破云层,如碎金般倾泻在庭院里。前日被暴雨肆虐的花草抖落叶尖水珠,在晨光中舒展腰肢。蔫头的芍药重新挺起殷红的花冠,叶片上残留的雨痕折射着七彩光晕;墙角的青苔吸饱了水分,绒绒地铺展开来,绿意比往日更浓了几分。
竹梢上垂落的水滴滴答答砸在石臼里,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向瓦檐,翅尖掠过沾满露水的蛛网,抖落的水珠坠在新抽的草芽上,倒像是给整个园子都往上提了一寸。
三只白瓷碗各自摆在前厅的木桌上,碗里的清粥浮着几粒莹白的米,氤氲的热气裹着新麦的甜香,与碟中暄软的馒头一起,在晨光里泛着暖融融的光。敫桂英执起细竹筷,舀起一勺还在滚腾的粥,对着李素萍轻颔首:“从昨日冒雨叨扰至今,实在过意不去。”
李素萍正用帕子擦拭手心,闻言抬眼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挂着温和。她夹起一个圆润光滑的馒头放入碟中,随后用指腹掰开一小部分:“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将馒头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又看向窗外初晴的天空,“今日书院歇课,桂英可要接着在家中与我学字读书?”
“求之不得!我本想说回去未时再来,来回折腾有点麻烦呢。”敫桂英眼睛一亮,对李素萍笑着点点头,额间编发随着她动作幅度而抖动。接着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金镶玉——往日里能把桌板敲得震天响的人,此刻正捏着半只馒头,垂眸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连咀嚼时腮帮鼓起的弧度都透着小心翼翼,像只刚被人收留的流浪小猫。
敫桂英好似清嗓子一般,漫不经心的轻咳了一声,金镶玉手指一顿,四目相对时,她看见金镶玉眼底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假意讪笑:“你......你留下吧,我回客栈还有其他事…”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庭院中的燕雀。
李素萍搁下竹筷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目光从金镶玉脸上的笑滑到桌上她攥紧帕子的手,最终只化作指尖在碗沿的轻叩,她低头搅着粥,垂眸看着米粒在白瓷碗里转出细小的漩涡,没说话,舀起一勺轻轻吹着送入口中。
庭院里的阳光渐渐炽烈,投至前厅时将木桌染成蜜糖色。墙角那盆昨夜被暴雨打折的墨兰正滴着水,晶亮的水珠坠在青砖上,晕开的湿痕像极了昨夜李素萍枕间的泪渍。檐下风铃轻响,金镶玉跨出门槛时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李素萍立在小桌边认真指导着敫桂英临帖的笔锋力度,她眼眸弯弯,发间珠翠轻颤在光影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入了金镶玉的眼。
慢慢来,金镶玉,不然适得其反。
刚踏出院门灰影自屋檐瓦片间疾落,云栖单膝点地时,靴底还沾着未干的青苔。她拱手行礼的动作带起风,将金镶玉鬓边卷发吹得扬起。
“说。”金镶玉把玩着红手绢,指尖绞着一边打圈,昨夜哭过的眼尾仍有些泛红,却不碍那双眸子在晨光里亮得惊人。
云栖垂眸道:“升平公主已过潼关,京中暗桩在慈恩寺外接应上了。”她话音刚落,便见金镶玉手腕翻转,红手绢甩出半朵花的形状。
“传讯给京城暗桩,必须保护好升平公主,寸步不离护她周全。”她忽然抬眼看着此刻湛蓝的天,簪子上的三角银片晃过云栖眼帘,“账本密函到京城了吗?”云栖点头回应:“到了。藏在了十分隐匿的地方。”环顾了一圈四周青砖瓦片,云栖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道:“临安与一路跟随着的太子眼线已被全部铲除,栈主您可放心。”
“那就好,东西先放着。时刻盯着京城动向。还有,云掌柜那里有一封我事先写好的信笺,让她今日就让伙计快马加鞭亲自送去京都穆府。”
金镶玉叉着腰盯着眼前少女,绛紫色垂袖在微风中晃动,交代着:“三日之内必须送达,亲自交到她手上。”
待到云栖领命纵身跃上院墙,金镶玉依然还是没挪动脚步,站在不大的白墙青砖巷子里,红手绢在指间绕成圈,目光还是不受控的飘向身后半掩着的木门。晨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与庭院内墙伸出的翠绿竹影重叠在一起,她微微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迈步离开。
大步流星间,玄色绸裙随着巷尾的风飞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红手绢边缘的金线绣纹。晨风拂面,她想起与那剑眉英目的女子初遇时的光景——那年边塞告急正在打仗,她与手下商队伙计至边塞回漠北的路上,在黄沙漫天中撞见满身血污的穆桂英,正亲手剜出肩头的毒箭。漠里黄沙刮过女将军冷硬的侧脸,她说:“军饷被贪,将士只能吃掺沙子的粟米”时眼底的恨意,至今仍刻在金镶玉的记忆里。
“这天下最干净的刀,永远握在穆桂英手里。”金镶玉望着远处白墙飞檐轻笑出声。穆桂英身为手握京畿兵权的镇国将军,向来在朝堂党争中严守中立,只奉皇帝口谕调兵。她帐下玄甲卫掌管九门防务,铁甲军驻守城郊大营,这两支劲旅如双刃剑悬于京城之上——既震慑着东厂缇骑的跋扈,也让太子府的私兵不敢轻举妄动。
东厂提督勾结西域的密信与太子私购的账本。那些信笺上的火漆印、账本里的朱砂批注,皆是能将权倾朝野的两股势力一击致命的铁证。老皇帝虽年事已高,却最恨臣子结党营私,尤其东厂仗着缉查之权残杀忠良,太子则暗蓄火药甲士觊觎储位,这两样皆是触怒天威的死穴。
所以,这证物交由穆桂英由她来揭举再合适不过。以穆桂英的性子,就算两人从未有过月下对酌的交情,只要见到东厂通敌的密信、太子私购火药的账本,那双常年握刀的手也会立刻将奏章拍在金銮殿的龙书案上,东厂诏狱的刑具会瞬间锈成废铁,那些悬在官员头顶的白皮灯笼将被尽数摘下,而东宫的雕梁画栋下,私藏的兵器库会被玄甲卫的长枪挑开,挑开谋逆的野心。
这位镇国将军半生戎马,见过太多白骨堆里爬出来的野心家,她守护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那面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的"忠"字大旗。
而金镶玉的红手绢在风中扬起时,这场蛰伏许久的棋局,终于到了落子定乾坤的时刻。
晨光将金镶玉的影子拉得细长。想起敫桂英昨夜那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又想起穆桂英在漠北客栈养伤时的冷硬侧脸,嘴角不由得漾起笑意。这两人一个如出鞘青竹,耿直锐利里藏着古道热肠;一个似镇国玄甲,冰冷坚硬中守着家国热血,能与两位“桂英”相交,也算是她金镶玉被上天厚待。
更让她心头发烫的是那个身影——搅粥时垂落的睫毛,还有昨夜哭红的眼眶。比起敫桂英的金兰之情、穆桂英的忠义之交。李素萍予她的是另一重光:是在身受重伤时她如柔风甘雨般抚平了自己的焦躁狠戾,是日日夜夜为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是平淡生活里那些体贴温柔的陪伴,是让她这颗在江湖风雨里滚打多年的心,终于懂得何为"安稳"的存在。
直到走出巷尾,转角处金镶玉垂眸看着帕子上绣的并蒂莲,忽然觉得这半生江湖颠沛从此有了着落,
“阿萍,我甘愿收起所有锋芒,等到所有事都尘埃落定,等我报完未死之仇,等到你肯原谅我……我们做一对寻常妻,归隐田园平淡此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