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Chapter1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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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青龄出现在周赦炀的记忆中时，沈敬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才是真正的时间线，她竟从未想到还有这样的可能。
她已泪流满面。
那场由费利普斯操纵、由她发动的独立战争，挥手间数百万大军争相厮杀，联盟陆军士官学校7期4690名毕业生最后存活不过百人，其余全部战死。
而周赦炀，竟然是因为她才无法摆脱1113的死亡宿命……本来死在那一天该是她。
……既然她自诩算无遗策……那么，他成功了，她也该成功。
沉溺于过往的痕迹转瞬即逝，很快某种被迫提出的、近乎残酷的清醒便使她抓住了机会——这段回忆里的周赦炀记住的是死在海里的她。
她在洋流中睁开眼，果然见到手腕已没有异能的烙印。
烙印转移了。
下一刻她的精神就立即发生了涣散，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速度，海水意识到不对立刻开始在四周诡谲翻滚。
然而她的周身已经镀上了一层极其虚幻的光芒——她从记忆中脱离的下一刻就发动了“湮灭”。
沉雷滚过天际，海面骤然塌陷，曾撕裂时空的力量正在被瓦解，她知道她的存在正被抹去，却奇异地感到安宁。
磷火从海底深处燃起，海水开始哀鸣。
那声音不是浪，而是亿万钧雷霆在深渊之下酝酿的悲鸣。天穹低垂，黑云如铁幕般压向海面，仿佛整个苍穹都在为她的葬礼俯首。
“……不要生气，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深海在许久之后归于寂静，无数交织的时间线在海面轰然扩张，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难题。
原本高空之中出现时空裂缝就如同天破了一个窟窿，如今天更是阴沉得就像快要掉下来，漆黑的海水激起层层云雾，波谲云诡之际，整座圣彼得堡的上空就如同倒置的、波涛汹涌的海洋。
达维恩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掌去接那从天空落下来的雨水，并任凭它们洗涤身上的血渍。
陆单李奕等人已经在收拾战场，空中母舰被击毁，恒星世纪的军队已偃旗息鼓，他们俘虏了大批恒星世纪士兵。
只是时空裂缝尚未关闭，这跨越了两百年前来入侵的文明谁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又究竟是不是只有这一场大仗。
林荥王双等人坐在断壁残垣上远远地望着达维恩，许多参与了这场战争的异能者则分立站在更远一些的断壁残垣上，此时此刻每一张望向天空的脸都面露迷茫。
当年达维恩追随沈敬隳跳下马里亚纳海沟，又被她救起之前，青年在海浪轰鸣间依稀听到她对他说，活腻了也别想着给她殉葬。
可周赦炀终究是不一样的，说出这句话的沈敬隳，是会为了周赦炀殉葬的。
就算置换的效果未知，会要了她的命她也愿意为他试一试，为了尝试她甚至不顾他的反对，不顾他对她的质疑；
而就在置换确认失败之后，她也几乎转念间便撑着复生后百般不如从前的身体，又开始了她新的尝试。
……
这是她的选择。
达维恩十三岁时，曾经经过由圣彼得堡通往巴尔莫勒尔城堡的地道逃亡。
当他在一天之前，在地道中目光穿透几十公里的城郊森林，再一次看到那座“日不落”城堡直耸入天空的塔尖时，这一次，他沿路走来支撑他的不再是求生的欲望，而是爱。
是他生来便被欠缺的，来自家人的爱。
沈敬隳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爱的人，也是他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可达维恩已不再是年幼的孩子，他被沈敬隳以最精英的教育培养，推上独立区最高统治者的位置，不是为了让他当她令行禁止的傀儡的。
现在，所有异能者都在注视着他，等着他为他们引领出一条通往和平的路，就连无数幸存的士兵和市民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仿佛他是他们唯一仅有的主心骨一般。
达维恩在他们注视中沉默着仰望天空，希冀时空裂缝中能够出现奇迹。
尽管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不想想，他心中也已由于沈敬隳对他多年的培养，惯性似地有了详细而具体的战后处理方案。
只是他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
他可以独挑大梁，可，就这么结束了吗？
锚点啊，身处在时空裂缝中的不仅仅是他的姐姐和姐夫，还是时间线上不可或缺的锚点啊。
他们……
……他们会成功的，他们会回来的。
达维恩静默了五分钟，这五分钟间他度秒如年，五分钟后再也按耐不住，突然原地暴起，带着霹雳锃亮的雷电山呼海啸般冲向天空。
──那场面就如同一条游动的龙咆哮着直入云霄，整座城市都被炸亮，气势格外恢弘，后来被好事者记载在了独立区新建的“异能观赏性”记录档案上。
但就在达维恩即将冲入时空裂缝的那一刻，高空之中忽然一股比他的异能强烈百倍的亮光如闪电骤现，伴随由远及近令人心颤的轰鸣声势不可挡地朝他逼近。
林荥王双等人在地面上发出惊呼，达维恩却在那亮光中毫发无伤。
片刻后青年落了地，他不再试图强闯时空裂缝，面色也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不再沉着脸，反而露出些许轻松的笑容。
然后，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抬手招来李奕陆单和几分钟前降落到地面的温北鸣，有条不紊地推进起了战后工作来。
……
圣彼得堡市中心的一座王室城堡内，伴随着一道闪电，温莎女王终于从梦中惊醒，浑浊的泪水从老人眼中流出，喃喃出声：
“……Crick.”
管家早已推开了女王卧房的门，侍立在她的床尾。
城堡半边在方才的战争中被不知道是异能者还是沈敬隳私人武装部队机甲的友军轰飞，虽然整体还没到摇摇欲坠的程度，但已经漏入了大量漆黑的不知成分的雨水，不能再继续住人了。
只是管家还没开口，就见女王抬起手制止他所有要出口的话，只毋庸置疑地命令：“去查，查独立区那个S级的信息──哪怕用上我所有的最后的人脉。”
原本正值这场仗刚刚结束，圣彼得堡市内的电力还没完全恢复，但因为女王最后的这句“哪怕用上所有的最后的人脉”，管家不敢怠慢，迅速联系人几十分钟后修好网络。
然后通过层层关系联系到一名有着一百二十八分之一法兰王室血统的A级异能者，咬牙许下重金和爵位，请求得到独立区绝对统治者的相关信息。
谁料那A级异能者此刻就在圣彼得堡市内，还恰好就在达维恩身边，当即也没跟管家打商量的意思，直接就把光脑拿给达维恩看了。
“……”
达维恩看着光脑里的信息，半晌毫不在意地撇开眼，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
他的目光冷淡阴鸷到了极致——当青年收敛起在沈敬隳面前的顺从和好脾气时，S级异能者的气势便油然而生了。
“雷暴之主”、独立区的绝对统治者在主时间线上是何等恐怖瘆人的存在，恐怕不止进化初期那十六个强A级能够告诉世人。
那A级以为惹了他不高兴，当场一边告罪一边低下头去就要回绝管家，却见达维恩一摆手：“不用。”
“告诉他，我一会亲自拜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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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杭一瘸一拐地走进温莎城堡的大门。
这座位于圣彼得堡市中心的城堡乃是法兰温莎王室的家族城堡，法兰帝国还未和平转变前法兰帝国君主主要的行政官邸，现在已被战火轰飞了半边。
破碎的大理石地面在omega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
omega被沈敬隳打落时空裂缝后摔断了一条腿，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却依旧没有自愈。
他在沈敬隳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就被完全切断了与时空裂缝以及海百合之间的联系，砸下来的时候浑身疼得痉挛，剩下的异能更不足够令他复生出他砍下的自己的手臂。
这让他感到十分不安，就好像头顶悬着一把铡刀，而他毫无征兆地就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异能者变回了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一样。
omega踩过一幅被烧焦的油画残骸，画中温莎二世女王的面容只剩下半边，在硝烟熏黑的画布上向他安静地微笑着。
他穿过几条走廊，走上布满脏污碎渣的台阶，又路过一间半塌的客厅，一瘸一拐地向女王的卧房走去。
渐渐地，他硬生生压下心中的不安，在寂静的城堡中出声，自顾自地出声安慰起自己来：
“没关系的，一切都在按照你预想的来不是吗？”
“她杀了他、她杀了他……她只是恢复了意识而已，只要他死了，那未来将只有我能让她看到他的脸，她不会杀了我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omega低着头毫无察觉地自己把这几句话颠来倒去地反复念叨，眼神飘移不定，神情都接近有点神经质了，直到他快要走到女王卧房的门口。
他几乎就快要看到女王了，只要门一打开他就能见到温莎女王坐在里面──
但突然有道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你好像有什么误会。”
达维恩抱着双臂靠在墙上。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污，一双眼微微睨着，带着三分轻蔑三分兴味，S级逆光下压迫感更强。
燕杭在走廊里悚然停步，止住了呼吸。
“很难想象你竟然敢妄想从我姐姐手中落到什么好。”
达维恩看起来心情还可以，有兴致跟燕杭闲聊两句，毕竟这也就是燕杭最后一次有机会同他对话了：“你不知道自己踩着的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中吗？”
脊背被一点缓慢的寒意攀爬上来，燕杭神情有些不自然，脸色也开始阴晴不定，他退后半步，反驳道：“沈敬隳并非无法打败。”
“她不就曾在马里亚纳海沟中死过一次吗？”
达维恩扬起头散漫地笑了两声，目光中的怜悯透过眼睫垂下：“……那也是她的计划之一罢了。”
“以命换命不是划算的事情……而我的姐姐从不做不划算的生意。”
……
从在圣赫勒拿岛附近的海域看到沈敬隳的尸体时，其实当时燕杭就已经隐隐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沈敬隳能够复生，且恐怕还不止复生了一次，这等于说她作为锚点轻易根本死不了。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
燕杭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沈敬隳当然也早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在马里亚纳海沟的那一次置换，真的说不定是有十足把握取得成功并全身而退的。
但这时候omega依旧强撑着。
因为除了强撑，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那只是你的崇拜给她带去的光环，我不信。”
“不信吗？”
达维恩又笑了两声，摇摇头，不置可否。
“……那个绞杀阵，我亲眼看见了，不会有假，是我控制了她。”
omega的声音因紧张过度而导致艰涩。
“……”
达维恩微妙地停顿了一会，须臾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你知道，当姐姐清醒的时候，根本舍不得将刀钉入周上将的心脏……”
他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太多，omega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见达维恩目光似是怜悯，却又轻蔑地嗤笑道：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种情况会出现在我姐姐的预料之外。所有你看起来的预料之外，都不过她想让你这么以为罢了。”
“什……什么意思，难道、说……”燕杭浑身发寒，下意识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大概是真的从一些细微的异状中想到了什么，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这是他自进化以来第一次完全将恐惧挂在脸上，他意识到他将难逃一死，身体瞬间没了半点力气，手脚发软，好像整个人都浸泡在冰凉的海水里。
恒星世纪已经战败，这个科技断了代、没有异能者的文明对上蓝海世纪本就胜率不高，现在更不可能有精力和能力把他从达维恩和沈敬隳手中救回。
“我是……我是法兰王室的顺位继承人。”
omega突然想起来了，惊慌失措间竟然把一个没落的王室当成了救命稻草，拔脚就往女王的卧房跑：“对，对！我是王子，我是王子啊！祖母，祖母！你会保下我的对吧！”
“……”
本来就没几步路了，达维恩也没想拦他，omega直接扑开了女王卧房的门，而后摔断了的那条腿无法支撑他站稳，他直接栽倒进了书房内。
在他面前几米，女王手握权杖端坐在椅子上，乔里、管家分立侍立在两侧，已不知在房间内听了多久。
尽管在场几人都清楚这个王子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沈敬隳不在，如果达维恩要为虞崇礼的竞选、独立区的发展考虑，一时半会恐怕还真不能拿顶着法兰王子头衔的燕杭怎么样。
可惜。
达维恩静静地靠着墙站了一会。
卧房内没有人上前搀扶燕杭，也没有人再发出任何声音，整座城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
这座城堡内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达维恩，无论燕杭，还是女王、乔里、管家，还是零星几个未逃走的王室忠仆。
他们在等待他的判决。
无论燕杭，还是女王、乔里、管家，还是那零星几个未逃走的王室忠仆。
达维恩静默的时间里在想，这座城堡从未因为他而如此专注过。
──他从出生起就是不受待见的。
女王嫌弃他的母亲是平民，不许她嫁进王室，强制将他留下，又在霍尔萨大婚的前一天将他的母亲驱逐出境。
达维恩直到十三岁才在乔里同他的一次争吵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透露，但他的母亲已经在他五岁那年因抑郁去世了。
十三岁那年，与其说是乔里流放了他，倒不如说是达维恩自己流放了自己。
乔里没那么大的能耐斗过他，即使是未遇见沈敬隳的达维恩……克里克。
他从小便桀骜不驯，看不上王室所谓的高贵血统和身份，也根本无须王室成员的光环。
……但也分情况吧，偶尔也可以用一用。
达维恩忽然低下头笑了起来，他谁也没有看，但那笑里有一种回忆般的懒散与笃定：
“你不妨猜猜，为什么我从来不曾在恩可面前出现？”
“──你猜猜，为什么姐姐收养了我，却从来没有要将我记入虞氏家族？”
燕杭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突兀地涌上来一股让他毛骨悚然的预感，这让他忍不住战栗。
他单手撑在地上，回头望去。
达维恩也正看着他。
青年的瞳孔在黑暗中灼灼发光，瞳仁里浮动着冷冽的幽火，如同狼的眼睛，也如同浸润的琥珀。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法兰温莎王室成员特有的琥珀色瞳孔。
在时空裂缝彻底打开，恒星世纪入侵之前，达维恩曾对omega说了一句，用他的名字，经过他的同意了吗。
但那时燕杭一心想着接下来要控制沈敬隳，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撕裂时空裂缝的后遗症使他一阵阵的耳鸣头晕，恒星世纪的军队也正在另一边进入时空裂缝，这对他精神力的需求几乎是无法承受的。
剧痛的头颅使他难以保持正常的状态……他那时基本没有听清，也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但很可惜，没有。
达维恩，
原名克里克·菲利普·亚瑟·温莎。
法兰温莎王朝第六十六代王嗣。
温莎二世女王长孙。
温莎王室第九十二任王储霍尔萨王子长子。
温莎王室第九十三任王储乔里王子长兄。
他才是Cric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