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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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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禾早就说定了要来这里上学,那么长的时间收拾不出来一个屋子?”周时京环顾了一圈,“三室两厅,你们两个人住,余不出来一间卧室?”
程父哑口无言,双手不停的挠着头。
周稚京掏出手机对着听筒义愤填膺道:“妈!你听见了吧!他们让我姐住杂货间,你快上来!”她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瞪着程父与程岁安。
程岁禾这才发现,她一直被头发遮挡的耳朵里戴着耳机。
许是眼神过于冰冷,程岁安头一次的没有与周稚京对呛,连带着程父也耸着肩膀唯唯诺诺的。
事实上,他一开始是准备将程岁安隔壁的房间给收拾出来的。
只是程岁安哭闹着说那是她的书房,泪眼婆娑的样子让他心软了。
以至于让程岁禾去住杂货间的时候,那一点点羞愧的念头都被心疼大女儿的眼泪淹没。
几乎很快的,屋内再次响起“砰”的碰撞声,程岁禾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老师带着周老师就冲了进来。
“当初我说把小禾接到我那里,是你自己说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李老师常年在讲台上讲课,声腔早已高亢不已。
另一边,周稚京拉着她往后退,“姐,你跟我们住吧,我妈都收拾好了。”
不待程岁禾张口说话,周老师就已经开始发号施令,“时京,去把小禾的行李拿来,阿稚,带小禾先下楼,我和你妈妈有事要说。”
这场变故措不及防,从开始到结束连十分钟的时间都没有。
程岁禾被拽着下楼时,她清晰的看见自己的父亲懦弱的背对着她,肩膀早已塌了下去。
程岁安呢?她下意识的看过去。
程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勇敢,一个人伸着胳膊挡在了程父面前,梗着脖子对着李老师和周老师,明明整个人都害怕的发抖,却还是不肯退缩。
程岁禾敛了眼眸,程父是一位好父亲,程岁安同样是她的爱女,只有自己,是个意外闯入者。
周稚京感觉到原本还有些抗拒的程岁禾忽地卸了力气,任由她拉着往外走。
下一秒,她听见自家哥哥那道干净澄澈的声音,像是被林间淙淙溪水浸润过,安抚着人心逐渐平缓。
“小禾,亲缘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它不单单靠血缘维持,有人亲缘深厚,便会有人淡薄,没有血缘的羁绊,依旧可以成为相互扶持的一家人,区别在于,先天与后天的选择。”他沉声说:“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我们是彼此选择的家人。”
程岁禾贴着电梯的镜子墙壁,猛地低下头,盯着地面不敢眨眼,她的胸腔起伏得极慢,每次吸气都带着刻意的停顿生怕一个晃动就让眼泪决堤。
其实她很清楚,从小她就明白自己是个外来者,因为母亲难产离世,她便是罪魁祸首。
出生便背负着一条人命,还是血浓于水的母亲。
父亲和姐姐只在七岁那年回过老家,为了母亲的忌辰。
当她满心雀跃的站在家门口等着程父与程岁安时,等着他们像自己证明她不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时,车子仅仅在家门口打个转便又离开了。
因为程岁安看见了她。
因为她,程岁安没有了母亲。
所以被埋怨无可厚非。
只是......程父连下车都没有下来,终是让她知道,那些闲言碎语都是真的。
克母、命硬、不被爱、没人要的小孩。
先生说她八字极硬,也被邻居口口相传着。
那天,小镇倾盆大雨。
她顺着记忆里的路,磕磕绊绊的走到了从未蒙面的母亲坟前。
小小的土包前,埋着给了她生命的母亲。
程岁禾靠着坟头,稚嫩的双手不停的挖着,直至挖出一个洞,她嘶声力竭的对着洞口喊着妈妈,却始终没有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她很累了,靠着妈妈的坟头睡了过去,再醒来却是在医院。
姥姥找到她时,浑身滚烫。
那天,姥姥告诉她,没有人爱,依旧可以去爱人。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说过想念父亲和姐姐,稳稳的跟着姥姥长大。
她不会再抱怨不公,只会接受。
尽管姥姥总说父亲还是爱她的,时不时拿回家的东西就说是父亲买的。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程父压根没有给过姥姥一分钱,全是姥姥的退休金把她养大。
事物有正反面,人也有。
姥姥总爱怨她带走了自己的女儿,却也爱着自己女儿用生命换来的孩子。
其实,姥姥临走前,也曾跟她说过去投奔李老师,她的小姨。
只是她固执的抱有一丝丝的旖念。
如今不过几天,更早在第一天来的时候,便被打散的一干二净。
程岁禾不止一次的想,她该和妈妈一起离开的。
如果说周稚京是热烈的太阳,灼热的让人不自觉的靠近。
她便是那个温吞而冷漠,小心翼翼躲避着各种冲突,像是被水流打磨的圆润的鹅软石一样,没有一丁点的棱角。
如今,狼狈一词,再合适不过。
想着想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滚落下来,砸在衣襟上。
周稚京什么都没有说,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缓缓的安抚着。
——
程岁禾不知道自己最晚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李老师和周老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表面平静,实则像个机器人一样被周稚京拉着洗漱上床睡觉。
周稚京不放心她,撇了自己的床来跟她睡一个被窝。
她意识无比清醒,又怕翻来覆去扰了周稚京的睡眠,便直挺挺的躺着。
第二天清晨,她依旧保持着正躺的姿势,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良久,周稚京洗完漱来喊她起床。
七点半的早读,距离七点还有十分钟。
家里静悄悄的,周老师带着周时京六点半就出了门,高三的早读在七点。
李老师倒是起来了,只是也一早出了门,只留下饭桌上她从外面买了豆浆油条,还有油炸的布袋。
“姐,快来吃布袋,里面放了鸡蛋和火腿肠。”周稚京率先拿筷子夹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的说着。
程岁禾抿着嘴,发现布袋就是油条里面放极淡和火腿。
她尝了一个,味蕾被油腻填满,心中的空荡也同时消散。
某种程度上,睡觉与美食可以悄无声息的安抚人的情绪。
她换上昨天新领的校服,七点十五分左右跟着周稚京出了门。
周稚京现在还是个小话痨,边走边说着,“姐,我妈妈说了,以后你就住我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老师早上出门前特意嘱咐了,晚上一定要带着程岁禾回家,以后都是这样。
诚然,程岁禾父亲尚在,远方小姨这样的抚养并不合适,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可若是放任不管,他们一家也做不到熟视无睹。
程岁禾不明白小姨一家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可若是分析现有条件,她依旧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与其怕背负人情而回到那个陌生的家,不如坦荡荡的接受,赌上一辈子去报答,至少这样的选择让未来更有光亮。
她点点头,默认了周稚京的话。
两人踩着点进了校门,挥手道别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教学楼。
班级里哄闹着,各任课代表已经在收作业了。
她刚刚转来,每日的课后作业还没有开始做。
在以前的中学时,老师都是一周布置一次作业,也没有课代表去收,班长承揽了班级内的所有工作,因而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做班长。
程岁禾也不乐意,她嫌麻烦,也嫌弃要和班级所有人以及其他班级的人打交道。
她放好出包,打开数学书看着上面的公式复习着,忽然光线一暗,余光瞥见一侧有人来开座椅坐下。
不是任叙白。
她扭头,空气中隐约传来温和的奶香味,掺杂着洗手液惯有的柠檬清香。
沈知珩戴着口罩,悄无声息的坐下来,见她眼眸瞥过来,做贼似的竖了食指在嘴唇的位置,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低着头在书包里掏着什么,阳光的光影透过窗户洒进来,他白皙透亮的皮肤似是在发光。
只是,渐渐地,周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众人不时看过来,瞄着沈知珩,又瞄着程岁禾。
程岁禾抿了抿唇角,低着头继续看书,不动神色的靠另一侧移了移位置。
她深知流言的可怕,也只众人心中的八卦体质,他们只想自己心中所想,事实不重要。
不等沈知珩掏出东西,他的肩膀倏地被人拍了一下,响声在教室里格外清晰。
任叙白站在他身后,眉眼微挑,“都说了卷子等我来了之后给我,怎么还坐我座位等我呢?”
程岁禾听了出来,他的声音比昨日正常说话大了些。
她抬头,见任叙白眼眸扫了一眼教室,又看了她一眼,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她瞬间明白,任叙白是故意的。
沈知珩是公众人物,她是刚刚转来的学生。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男女被青春荷尔蒙时刻揣测的年纪。
他这样是在间接告诉大家沈知珩坐在这里与她无关。
沈知珩也很清楚,顺着话就说了出来,“等会儿就早读了,我想着先放你桌子上,谁知道找着找着你就来了。”
他顺手掏出一张试卷,很大动作的放在了桌子上。
随即起身坐会了自己的座位。
任叙白扯了扯嘴角,笑得跟个木头人一样。
作为演员,沈知珩清晰的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带来的后果。
只是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几乎没有思考的想要立即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给程岁禾。
坐下来的那一刻他立即感到后悔,只得假装在书包里找东西,等着任叙白来解围。
十几年的好兄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感情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