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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松风寨中 ...

  •   石子濯不卑不亢道:“殿下,我何时冒认皇亲?又何时承认是先帝之子?”

      “你先前讲那贵人住在宫城,难道不是冒认皇亲?”景俟说道。

      石子濯道:“二十年前,这宫城之中,还有另一位贵人,殿下怎么能够断言我是先帝之子?”

      景俟道:“不错,巍王叔确然得先皇喜爱,特准住在宫城之中,不过,你若是他之子,今日为何不相认?”

      石子濯道:“殿下莫急,这个故事,小人还不曾讲完。”

      梅雨时节,江南四处都散着潮湿的水汽,墙脚青苔像是一块霉斑,静静地爬上泛黄的墙壁。

      石清和石子濯回到家中,石子濯才发现狭小的门户外,停着几辆马车。马车把细窄的道路占据得严严实实,马车旁的人把仅有的一点空隙都堵住了。那些人腰间带着刀剑,将探头探脑的邻里呵斥地远远的。

      石清拉着石子濯从那些人身旁钻过去,有人拦住他们:“闲人免进!”

      石清道:“这是我家,为何不能进?”

      “等着。”拦住他们的人说道。

      石清和石子濯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出来领他们进去。小院中也站了人,石清和石子濯目不斜视地跑进堂屋,屋里沉默压抑极了。

      娘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正中,爹却坐在下首。石子濯扑进娘的怀中,唤了一声:“阿娘!”

      娘抱着他和姐姐,娘的手在颤抖:“好孩子,好孩子……”

      石子濯从娘怀中抬起头,去看那个陌生男人。那男人的衣着看起来就不凡,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却跟学堂里先生拿扇子的样子有些不同。石子濯说不出有什么不同,或许那男人拿起来更气派——他还不晓得什么叫威严。

      男人也在打量石子濯。石子濯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阿猫阿狗。

      他一点儿都不像我爹。石子濯想,他见我和他生得不像,是不是就不会带阿娘和我们走了?

      石子濯又扭过身去看阿爹。阿爹是土生土长的渔夫,肌肤黝黑,手掌粗糙,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肉,和那养尊处优的白皙细嫩皮肤的贵人大不相同。

      小时候,总有人说阿爹修了八辈子才有福分娶到阿娘,石子濯也曾这般认为。但现在他又有些茫然:是阿爹的福分尽了么?

      贵人拍了拍手,有人把一个大箱子抬进正堂。那箱子雕花贴金,甫一打开便闪出亮盈盈的光彩来。这光在满是水汽的空中显得无比刺目,石子濯定睛一看,才认出那是一箱金子。

      他从前见过金子,在阿娘的妆奁中,小小的一条,藏在最深处。但他从未见过一整箱的金子。原来金子是真的会发光的。

      石子濯并不眼热,反而有些戒备地看向那位贵人,他并不认为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送来钱财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那贵人对阿爹说:“这箱薄礼,就当感谢你照顾玉儿和孩子们这些年。”

      阿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那箱金子,他只是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石子濯心中莫名其妙有些惊慌,他不由自主地去看阿娘,却看见了阿娘眼中抑制不住的泪水。

      阿娘抬起手,那些泪水就藏进了袖子里。

      “好了阿玉,”贵人柔声道,“该启程了。”

      阿娘拉着石子濯和石清站起来,险些打了个踉跄,石子濯和石清一人一边扶住她,往屋外走去。

      行过阿爹身侧,石子濯伸手拉住他:“阿爹,你不一起走么?”

      阿爹终于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摇了摇头。

      石子濯收回了手,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转过身,扁扁嘴,也把泪珠藏进袖子里。

      石子濯跟着阿娘阿姐上了马车,马车里应有尽有,但石子濯总是从窗边回头。他不被允许同先生和同窗们道别,他戚戚然,又茫茫然攥紧了阿娘的手。

      阿娘一路寡言少语,贵人想了些法子逗阿娘笑,阿娘笑得比哭还难看。

      后来,贵人要阿娘上了他的马车,石子濯和石清坐在车中,只觉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车队一路北上,再见不到一弯又一弯的江水,变作一重又一重的山。

      一天夜里,车马停在山坳休憩。夜深人静之时,石清推了推石子濯,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你想不想回去?”

      石子濯点点头,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姐姐自己不会高声。

      石清便松开了手,说道:“我听她们说,山上有匪贼出没,要避开此山而行。”

      石子濯大致明白过来:“我们去找山匪来对付他们,然后趁乱逃走?”

      “不错,”石清说道,“你随我上山,先莫要惊动阿娘,我们叫那些山匪掩护我们救出阿娘,再一块儿走。”

      “好,”石子濯点点头,“我们这便走。”

      石子濯和石清蹑手蹑脚地从车队中离开,因着小孩子身量不高,又灵活轻巧,借着夜色和粗壮树干的遮掩,竟然躲过了值夜侍从的视线。

      石子濯和石清小心翼翼地走到半山腰,方才拔足狂奔起来。

      “阿姊,你有几分胜算?”石子濯有些担忧。

      “事在人为,”石清咬牙道,“若是此时什么都不做,恐将来悔之不及。”

      二人冲着山上露出的一角屋檐跑去,没有多久,便看见了一处山门。石子濯勉强辨认出上头题着“松风寨”这三个字。

      “想必就是此处了。”石清喘了口气,和石子濯穿过山门,往房屋渐多之处跑去。

      那些房屋被一堵院墙围住,石子濯和石清找到了院门,却是紧闭。

      石清拍门叫道:“来人!开门!”

      她连叫三声,才有人呵欠连天开了院门:“什么人扰人清梦?”

      开门的是个女人,约略三十上下,高拔健壮,她的影子像小山一样遮住石子濯和石清。

      石清仰头说道:“我有一桩大买卖,要同你们大当家的做。”

      女人笑道:“小娃娃,谁叫你来说这些话?我们松风寨可不是做买卖的地方。”

      女人说着,戒备地往他们身后看去,似乎是担忧这两个小孩乃是什么人派来的探子。

      石清道:“就我等二人在此,你若不信,错过了滔天富贵,可莫后悔!”

      “什么滔天富贵?”女人似乎不信,却还是问了一句。

      石清道:“山下正有一队车马,皆是贵人,便是吃饭用的勺子,都是银制,你们动不动心?”

      女人却道:“尔是何人?要给我们这个富贵?更何况,既是贵人,想必惜命,身边跟着硬点子,小小的松风寨未必啃得下,你们快些走了去吧。”

      石子濯也开口道:“你挟持我二人,他们必然拿金银来换。”

      他心中明镜一般:那贵人未必在意他和阿姊,却在意阿娘,阿娘心疼他们姐弟,必然央那贵人花钱赎人。那贵人能轻轻巧巧拿出一箱金子,想必也不是吝啬之人,自然肯换。此时只消生些事端,叫两方缠斗起来,不就正是逃跑之机?

      石清补充道:“不错,到时金银到手,我们也不贪心,只要十之一,如何?”

      “你们又是他们什么人?”女人又问了一句。

      石清和石子濯对视一眼:有戏!

      石清便半真半假地道:“那贵人强娶了我娘,我二人并非他亲生,恐怕跟他也不会给我二人什么钱财,只得剑走偏锋罢了。”

      女人道:“你们打算弄些钱财傍身,叫你娘仍旧羊入虎口?”

      “当然不是,”石清说道,“这正是要同大当家商议之事,若是能救出我娘,我们分文不取。”

      女人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你二人随我来见大当家的吧。”

      石子濯和石清抬腿要进院门,那女人却将身子挡在门口,忽然拉着二人的手往他们脉门上一探。

      石清和石子濯都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去,那女人说道:“莫怪,我听闻江湖上有锁骨之功,恐怕你二人是什么高手装扮,不得不慎之又慎。”

      石清点头道:“是我们来得唐突,小心些无妨。”

      女人这才拉他们进入院门,警惕地关上了大门。女人道:“你这娃娃,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又举止倒得体。我们寨主恐怕正喜爱你这样的哩。”

      石清笑了一笑,拉着石子濯,微微落后于那女人一步,悄悄跟他咬耳朵:“阿濯,见了那寨主,你要少说话。”

      “为何?”石子濯道,“阿姊怕我将事情搞砸?”

      “不,”石清道,“这伙人只怕都是女人,都是厌恶男人的女人。”

      石子濯问道:“何以见得?”

      石清微微摇头:“说来话长。”

      石子濯便不再多问,将方才的对话细细回想一番,也隐隐约约觉得姐姐所言非虚。

      那女人领他们到了一处屋子前,叫二人在屋外稍待。女人进了屋子,不多时,屋中便亮起灯来,石清和石子濯被请了进去。

      当中坐着一个魁梧的女人,石清向她行礼:“在下石清,见过大当家的。这位是我弟弟石子濯。”

      石子濯也行了礼,谨记阿姊的话,没有贸然出声。

      那大当家果然不看他,只笑着看向石清:“八娘都同我讲了,你是为了救出母亲,才上山寨来的?”

      “不错。”石清答道。

      大当家道:“冲你这份孝心,便是有诈,我余飞凤也认了。你且来说说,这伙人都有几人,所带刀剑几何?”

      石清一一答来,条理清晰,石子濯也对她能观察得如此细致而有些惊讶佩服。

      余飞凤听罢,颔首道:“依尔的计策,松风寨确有一拼之力,只是有一事不明——这贵人究竟有多‘贵’?倘若有人替他寻仇,我松风寨的姊妹能活下几个?”

      石清有些哑口无言。石子濯也忐忑不安。

      若是如实相告,余飞凤还能帮助他们吗?

      石子濯一咬牙,不顾石清的叮嘱,说道:“大当家,此事确实凶险,你们若是、若是要帮我们,需得做好逃走的准备。”

      石清也黯然道:“不错,这人家在京中,颇有手段。”

      余飞凤朗声大笑:“你们当松风寨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方才有此一问,不过是要瞧一瞧尔品性究竟如何罢了!”

      “慢着——”景俟听到此处,忽然开口打断,“什么人叫你在本王面前说此事?”

      石子濯道:“这是小人亲历,无人指使。”

      景俟冷声道:“狡辩!我不知尔从何处听来这等密辛,偏在本王面前巧言令色!天下女子匪寨能有几何,怎么你也遇见松风寨、遇见余飞凤?”

      “这么说,殿下也见过此人?”石子濯道,“这便巧了,既然殿下知晓此人,想必能信小人所言非虚了吧。”

      “所言非虚?”景俟道,“我看你是拿本王消遣来了!以为将本王幼年遭遇改头换面,便能叫本王同你同病相怜?看来不吃个教训,你是学不乖了!”

      说着,他手中马鞭扬起,毫不犹豫地抽上石子濯的胸膛。

      石子濯一怔,那一鞭的力道不重而轻,不痛却痒,不像惩罚,倒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松风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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