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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误佳期(十)·南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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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岑澈便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见到来人一副出水芙蓉模样,他目光凝了瞬息,视线随即落向被她紧紧握着的手腕,喉间微微滚动,半晌才应道:“好。”
书越筝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牵引着他,竟是一副要牵着他走向浴池的模样,岑澈嘴唇翕动片刻,却还是没能主动询问。
书越筝思及那日与乘月的闲谈试出在那道未知监视下沐浴时大抵是安全的。想了想要怎么向他开口才能劝他过去,总不能直接开口问岑澈你要不要随我一同沐浴,万不得已似乎这样也可以,但会不会还是自己先钻进浴池,然后再看着他将近些日子的经历坦诚以待会比较好?
醉心沉思时,一时忘记室内方才被她晕了满地的水渍,步履打滑后一个趔趄,她竟直直向后倒去,人在骤然脱力状态总是会试图拉住些什么,书越筝亦是如此,她稍一施力,便带着岑澈一齐摔向浴池。
“扑通”一声,满室水雾顷刻四溅。
书越筝从浴池里抹了把脸匆匆站起身来正欲辩解,却见一旁岑澈僵在原地,他被书越筝扯着侧身跌进浴池,衣衫大半被晕湿。瞳孔微微放大,尽数是毫无戒备的惊愕,眸色里罕见地现出几分不知所措的尴尬神色。
书越筝向他身边挪了挪,存了几分逗弄心思,她抬手握向岑澈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巧地攥着他的指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他倾诉这些日子的见闻。
“我们非得在浴池里说这些吗?”
岑澈衣衫湿透,耳廓泛起的红晕不知何时偷偷涌向侧脸,最终竟连脖颈都染上些不易褪去的绯红。他紧紧抿着唇角,下颌紧绷,甚至连余光都避开了书越筝。
“师父,之所以在这种地方说这些,是因为我确定沐浴之时你我二人所说的话不会被那所谓天道监视。”书越筝收敛语气,正色道,“师父,你放心,我方才没有存心非礼你的意思。”
书越筝最后一句话带了些信誓旦旦的意味,岑澈将将转过身来,没成想书越筝干脆利落地扯着他的手臂微微倾身,“啾”地一下将带着水雾的吻落在岑澈侧脸。
“现在这样才是。”
“你……”岑澈被她这近乎刁蛮无赖般的动作惊扰,他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最终将声音压低几分,温柔更甚,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方才乘月说你头风,可好些了?”
“那不是真的,师父不要相信。”书越筝坦诚道,话音一落便垂下眉睫,略显沮丧般地撑着浴池一侧撒娇道,“如今敌暗我明,与师父见面都要偷偷摸摸,真是让人不快。”
岑澈闻言,他的语气软了几分,带上一种无奈到近乎纵容的叹息:“……罢了。”
话音一落,便在水中捞起书越筝的手虚虚握住,这才顺着她的思路继续开口:“我差人调查过,三皇子当年恐怕当真是去过蓟州。”
“师父也在怀疑?”
“是,不过我不确定现在可否有人记得那些,所以还在差人探查中。”
思及此处,书越筝忽而凑近几分开口道:“对了,师父知道吗?”
“什么?”
“苏三姑娘,她也有前世的回忆。这太奇怪了,既然这世间有我们三人有前世回忆,那么其他人呢?”书越筝眉头紧蹙,沉下心绪思索道。
“我是在陛下下旨赐婚那夜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岑澈正色道,“你我二人的回忆只短短一瞬我便全部想起来了。”
“这么说,这所谓‘重生’也有节点吗?”书越筝思索片刻,又道,“实不相瞒,我上次与师父争执后离开,有过一段很不可思议的经历。”
“那所谓天道为我编织了一场很诡谲的幻梦,在那里我变得与现在的我截然不同,丧心病狂为复仇把身边人都杀尽了,甚至最后把蓟州拱手让人……不过最终我还是从那场梦里走出来了。而经过我的试探,沐浴时天道无法监视,所以我才想带你来这里将实情都告诉你。”
“阿筝,我在想……”岑澈喉间微微滚动一瞬,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格外严肃,“你说我们能不能剑走偏锋,逼那天道一把。”
“倘若我们的世界真的有个未知的造物主可以随意决定人的来去生死,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要对付的人是我们,为何不直接像抹去巧娘一样抹去我们?”岑澈的声音格外冷静,带了几分稳重与冷峻。
“赐婚一事必然是它所希望的,我们倘若背道而驰,大抵算得上所谓的剑走偏锋?”书越筝认同道,“好,我明白了。”
“师父,你我先去换身衣裳,稍后演一场决裂的戏码,看看那道字迹可会再次出现。”
话毕就从浴池里走了出来,岑澈紧随其后,在他快要出来时书越筝忽而想到什么似的扭头对上他的目光。
“师父,我最喜欢你,无论稍后发生什么,你都千万不要乱想。”
话音刚落,她便微微蹲下身子,在岑澈唇边啄了一下,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她蹲着轻笑补充道:“而且,我只喜欢你。”
在她正欲起身离开时,岑澈却忽而抬手按在她的后颈,柔软的唇瓣覆在唇上,呼吸交缠间,书越筝听到他很轻地一声:“嗯,我知道了。”
二人更衣后,再见便是在干净清爽的客房中,房门半开半闭,两人对上视线。
书越筝眉头一挑就开始胡言乱语道:“我会退婚。”
“好。”岑澈语气淡得听不出喜悲,“我如你所愿。”
话音一落,二人再无交流。书越筝正欲抬步拉开另半扇房门离开,没走出两步,果然有一行字迹忽而浮现在半空,模样同雨夜那时的一般无二,只是换了字迹。
「书漾吻了岑澈侧颈……」
书越筝抬眸定睛望向那道凌空的字迹,心念微动,眉头轻挑。
看来是这招奏效了,不过这次的字迹对比起上次的剧透倒更像是一道必须遵从的命令。
书越筝前世与岑澈决裂后的确是常常被人叫做书漾,她也并不排斥这个称呼,反倒觉得自己既然承了书家的好处,或许更应该被叫做书漾才能做到问心无愧。
可如今在这个近乎虚幻的世界里,她无法准确界定真实与虚假的界限。书漾这个名字背后不再是一个惹她怜悯的灵魂,反而逐渐变成造物主为了刁难她而刻意设定出的一道阻碍。而这时当这个名字又一次变成她的代称时,她心中竟然后知后觉泛起些许嫌恶,为书漾也为自己。
书越筝看着那道泛着悄悄光晕的字迹,咬咬牙试图继续拉开房门离开,却看到那道光晕缓缓褪去,不过瞬间,便以一种更为强势的姿态出现在书越筝面前,书越筝搁置在房门上的手竟无法做到推开门这种微小的动作,她又试图向前迈出步子,却发现自己连身体的控制权都无法做到,如今,她只要生出向前的倾向就会受到限制,最终动也不能。
书漾吻了岑澈侧颈……
颇为恶趣味的一道指令,但也足够书越筝看出问题,看来事实与她的猜测大差不差,这个造物主的确对她没有多少善意。她前脚才说要退婚,后脚就出现这样一道颇为莫名其妙身子带了些荒谬的命令。
先有造梦,后有控制她的动作。书越筝不禁想,这个造物主对她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而她这幅进也不能的姿势在岑澈看来就像是她因那行字僵在原地。他也见到了那道泛着光晕的字迹,格外突兀地悬在半空中。虽说书越筝已经将这个世界恐怕并非真实的事情告诉过他,但当自己亲眼见到世界是一场虚幻时,岑澈还是拧着眉头,目光里闪过几分不可置信的诧异。
那行带着光晕的字体又在书越筝面前倏尔更迭,只是依旧是那让她震惊的八个字。
「书漾吻了岑澈侧颈……」
这字迹依旧悬空着,带了十成十的强迫感,大有一副不按着它的要求便将书越筝钉死在原地的破罐破摔感。
遑论书越筝此时再想挣脱,却还是动不了分毫。
犹豫踌躇间,书越筝心念一动,虽说它饶有其事地下了这样一道不可违逆的命令。但她也只是被它限制了行动,并不是字迹一出现她就被控制着去吻岑澈。它越是恼羞成怒逼迫她,就证明它无法彻底控制她。若是书越筝偏偏不顺从,硬要僵持在原地,恐怕它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她。
思及此处,书越筝内心安定几分。
「书漾吻了岑澈侧颈……」
将这些思绪从头到尾盘清理顺,书越筝正要想想这样的情况下她要继续破局时,就见那字迹竟又一次更迭了。
它果然在恼羞成怒。
想到这里,书越筝心情大好,她尝试着微微后撤一步。果不其然,只是不能离开走向岑澈还是可以的。
转过身望着床榻边目光有些凝重的岑澈,四目相对间,书越筝眸中带笑,向他大步而来。
然而方才走出几步她就突然意识到这行字的内容究竟带了何种意义,不是吻脸颊,不是吻额头,也不是吻唇畔。
是吻侧颈。
虽说二人互相觊觎了彼此两世,但最过分的接触也只是那天雨后的中衣吻。她将他剥了七八成后,他认出她,二人在迷离拉扯间他隔着薄薄一层中衣吻了她,那时她沉浸在巨大的欢欣雀跃之中,心脏也被填得满满当当,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二人逐渐同频的剧烈心跳,完全是凭着本能与他接触。
可此时不同。
吻侧颈带着明显暗示和挑逗的意味,那样暧昧的动作,那样清冷的岑澈,还有背后不知在何处监视着她一举一动的造物主。
思及此处,书越筝竟忽而莫名其妙生出几分不知所措的羞赧,她的步子不由得微微踉跄了一下。
岑澈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见她险些摔倒,他指节微动作势要扶她,转瞬便想到二人计划,又将手缓缓收了回去。
书越筝再看岑澈,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是平静如水的,像是在安抚她有些慌乱的思绪,书越筝望了一眼,心绪也缓缓安定下来。
总归只是你情我愿的一个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