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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信?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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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的树影,有一块刚好印在流萤眼睛上。流萤垂下眼眸,轻轻说:“我知道。我当时想要阻止他,但……”
流萤欲言又止,因为她知道,说得再多,就结果而言,不过是无用的辩解罢了。
可当直视观棋的眼睛时,流萤心里的重担减轻不少,她说:“即便如此,谢谢你依旧能心平气和与我交谈,观棋。”
观棋嘴角一抿,半开玩笑说:“我怎么觉得你在内涵我阿姐。”
“嗯?”流萤苦哈哈笑一下,不知该如何接下这个话茬。
观棋叉腰,笑着说:“阿姐一些诛心的话,是和兄长多年累月的争吵中锻炼出的本事,尽管她平时说的不多,但必要的时候,总能精准无误戳人肺管子。有意思的是,她每次吵完后也会难过。”
观棋身上那种独特的温和气质确实明显,在和他的交谈中,他的每个字仿佛被温水泡过,带着氤氲,一点一点抚平流萤内心的忐忑。
流萤恍然明白,观棋为何突然提起观浠,因为自己与观浠的关系更亲密,用彼此都熟悉的人开启话头,比用沉甸甸的质问,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观棋虽说着没有理由相信自己,但他的话语行动却是相反的。
这姐弟两人,比想象中还要友善,流萤不禁想。
“我一直好奇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看上去很相信我?”流萤问得认真。
因为她不明白,明明是自己辜负了观棋和观浠的信任,甚至因为萨姆的出手,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还影响到了他们与那位观首长的亲情。
观棋,你为什么这么毫不犹豫相信我?
谨慎,刻在流萤基因中,她认可观棋的友善,但这种直接“背叛”家园的行为,她不认可。如果她了解到的观棋是真实的,这样的观棋就不会这么做,相反,观浠的反应才符合她的判断。
流萤眼神聚焦,这个怪异的点告诉她,这里面绝对有原因。
流萤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令她惊讶的是,观棋的回答很简洁:“直觉。”
“我和萨姆的事可不是小事,”流萤突然有种被人看瘪的感觉,同时对观棋的想法越发好奇,提醒道,“坏的结果,你已经看到了。”
“你救过我两次,虽然我觉得你仍对我有所隐瞒,比如你和萨姆的关系,但我相信我的第一判断——你是一位善良的星外访客。”
观棋摊开手:“硬要说的话,如果你处于我生活的环境中,你就不会觉得奇怪。我时时刻刻盼望着生活发生改变,突然,天上掉下个神秘的你,仿佛就是上天回应了我的愿望,我自然会偏向你一点。”
流萤琢磨那句“我生活的环境中”,难道观棋喜欢冒险的生活?那他还挺适合加入星穹列车。
“不过,我的想法向来不重要。”观棋眼里闪过一瞬哀伤,“流萤,你想做什么呢?如果你想达成自己的目的,最好要说服我阿姐。”
流萤问:“你的兄长,观首长是一个怎样的人?”
观棋一下愣住,表情惊愕失色。
流萤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他的职位类似于云界的君王吧,那他能做的事情很多。”
观棋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是的,他是独裁者。但……”
观棋嘴唇颤抖:“我只是建议,他不是好说话的人,在做一些事情时,称得上心狠手辣,必要时,他会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若你没有绝对把握说服他,不要轻易暴露在他面前。”
“呦吼,‘心狠手辣’,这绝对不是好词。人,你们人都喜欢用这个词形容亲人吗?”
手机屏幕里闪出一只伸懒腰的小奶牛猫。
流萤无语道:“话唠,你能理解什么是亲人吗?”
得到真正属于自己名字的话唠,从兴奋中抬起头,骄傲地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流萤眼皮半耷,意思是难道你不是?
话痨嘿了一声:“没见过猪跑,我还没吃过猪肉吗?我都知道你们是人了,血缘关系我还不知道啊,傻瓜!”
说完还得骂一句,戳人肺管子的能力,话唠也不遑多让。
流萤对话唠真的没辙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好了好了,我现在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不过你确实没吃过猪肉,这种形容不恰当。”
“切,你就找你的场子去吧。”
话.毒舌.唠开心地振着手机,让手机屏幕对准观棋。
观棋惊讶地看着手机屏幕中的小奶牛猫,眼里是止不住的好奇。
“之前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和云界居民册挺像的,但比居民册小巧多了。”观棋露出思考的模样,“我曾在书上见过,它能让人在千里之外取得联络,好像是叫手机。”
流萤:“是的,这是银河间最普遍的通讯工具……”
流萤话还没说完,话唠强势挤进来问:“人,快告诉我,你为什么称你的亲人是心狠手辣?”
这一问搞得流萤措不及防,她看到观棋微变的神色,制止道:“闭嘴,话唠。”
她替话唠向观棋小声解释:“这个小家伙还不太通人性。”
“无妨,”观棋凑近话唠,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是温柔回答,“因为这是性格使然,我知道兄长做过的事情,所以我给出我认为最恰当的形容。亲人之间虽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撕破脸也扯着心,但这不妨碍一个人的本质是什么样子。”
话唠似懂非懂,评价道:“你们人真奇怪。”
观棋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蕴含的情感太复杂。
流萤的眼眸中印出观棋的笑容,她眯起眼睛,杂乱的信息在心中拼凑。她对观家三个人有了别样的看法,但想要弄清楚其中关系,现在还不是询问观棋的时候。
首先,太唐突,其次,观棋未必回答她。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人喜欢家中之事,可能成为别人的谈资。
流萤收起深思的眼神,对观棋说:“你觉得观浠怎样才会重新信任我?”
观棋回答:“信任是相互的,我的阿姐也在官场中沉浮过,自然信奉那个道理。”
树影慢慢移动,当天空隐约出现星辰时,观刻脸色铁青地从别墅里摔门而出。
下属们见怪不怪,井然有序跟在首长身后。
观棋迎面撞上怒气冲冲的兄长,自知少不了一顿臭骂,认命似的低下头。
观刻手指着观棋,刚想开口,喉咙忍不住咳了几下。
一个有眼力见的下属,赶忙从士兵的物资中抽出一瓶矿泉水,恭恭敬敬献给首长。下属半路反应过来,刚想给首长拧开瓶盖,水瓶却被观刻一把夺了过去。
观刻一边紧紧盯着自己的弟弟,一边感觉瓶盖的完整和与瓶口的连接紧密度。发现都没有问题,他才大饮一口。
或许是真的和观浠吵得很累,观刻只给观棋一句话:“观浠说你不知情,我不信,你给我等着。”
观刻擦着观棋的肩膀走过。
过了好几秒,观棋才缓缓回头望向兄长离开的方向。
观棋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在压抑的情绪快要从眼底蔓延时,观棋抬头,看见了一直在窗边默默注视他的观浠。
观浠那双与母亲极为相似的凤眼,总能让观棋恍惚觉得,母亲依旧在这栋别墅里。在他放学回家时,母亲就躺在靠椅上,与她精心种植的花花草草,沐浴在窗边温暖的阳光下。
尽管她的眉眼总是忧郁的,但观棋能从她的拥抱中闻到阳光的味道,这种如同被美梦包裹的感觉,真的想让人放弃一切,只为追寻到它。
观浠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朝自己的弟弟招招手。
太阳落山后的光,是冷的。照在观浠脸上,衬得她的脸更加惨白。
观棋打开灯,屋子里和他昨天离开时一样。
“观刻那家伙打算不让我出门了,”观浠满脸不屑,“他当他是谁啊。”
“大概是为阿姐的安全着想吧。”
“我不需要,”观浠瞅着观棋,“你总是为那个家伙找理由开脱,明明我和你关系更好,你还天天受他欺负呢,你不帮我,你帮他?”
“我更希望你们不要吵架。”
观棋说得真心实意,因为从小到大,他听到的争吵,真的已经够多了。
这话传入观浠耳朵里,让她皱了一下眉,似乎是想到观棋从小生活的环境,便没再说这个,而是转移话题,谈起流萤。
“流萤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观棋点头,想起兄长临走前的话语,问:“兄长都知道了吗?”
观浠呼吸一顿,目光里藏着一丝难掩的纠结:“我……没说。流萤和萨姆的事情,我一字未提,这也是那个家伙和我吵这么久的原因。”
观浠看向窗外,她的表情像是在回忆里找过往的碎片,她眼神突然一滞,像被旧时光割了一下。
“我太清楚那个家伙的心狠,我之前执意离开会议府,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近些年来做的事情,太疯狂了。”
“疯狂?”观棋不解,他一直以为兄姐两人的关系是到了水深火热的阶段,所以阿姐才坚持离开会议府,但如今看来是有别的隐情。
“观棋啊,”观浠长叹,“咱们云界的观首长对智械的卷土重来,可不是毫不知情,相反,现在云界上下人人自危的结果,是他喜闻乐见的。”
观浠无奈一笑:“会议府里也不全是吃白饭的人,那个家伙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智械会卷土重来,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从哪个途径知道的,但我知道他的主张很明确——不惜任何代价,要对智械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四个字,观浠咬得极重。
观棋明白了,以兄长行事风格,为了这四个字,把云界变得鲜血淋漓,也不过是必要的代价罢了。
观浠:“流萤和萨姆的事一旦被他知晓,我可不会觉得有好事发生。万一,我是说万一流萤真的是无辜的呢?”
火焰让空气变得灼热,观浠的记忆回到昨日,她忘不了,流萤替她挡下萨姆攻击,整个人摇摇晃晃倒下时,她背上骇人的伤口。
那么重的伤,流萤还活着吗?
观浠不由得呼吸加重,心里安慰自己,这种可怕的结果,还是别想了。
“阿姐,你现在还相信流萤吗?”观棋问。
观浠凝神良久,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