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考的小熊躲进星星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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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像未凝固的蜂蜜，粘稠地淌在教学楼走廊的瓷砖上。
顾织楠将英语听力卷子折成纸飞机时，第三遍预备铃正从走廊尽头的扩音器里挤出来，像根生锈的细铁丝，一下下刮擦着她的耳膜。
"又要逃考啊？"周小满的圆眼睛在镜片后眨了眨，短卷发随着她探身的动作晃出细碎的阴影，"老班昨天才在办公室说要重点盯你数学..."
"嘘——"顾织楠将纸飞机尖头对准走廊尽头的花盆，食指抵在唇瓣上。
卷子边角还残留着昨晚临摹的漫画线稿，主角是只戴着飞行员帽的小熊，此刻正随着纸飞机的弧度在空中划出浅灰的抛物线。
纸飞机栽进花盆时，她听见后排男生压抑的笑声。
校服口袋里的漫画社招新表被攥出褶皱，社长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在发烫："原创作品需体现个人风格，截稿日9月30日"。
她摸了摸课桌深处的铁锁，那里藏着二十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画稿，每张都画着不同形态的小熊——在云端喝下午茶的，抱着星星打盹的，唯独没有一张敢署上真名投稿。
"快跑！老班拎着点名册往三楼冲了！"周满的惊呼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顾织楠抓起书包时，侧袋的樱花橡皮"啪嗒"坠地。那是上周在文具店买的，橡皮边缘还留着她咬过的齿痕，像小熊爪子踩出的浅坑。
她没回头，帆布鞋踏过转角楼梯的第七级台阶时，听见橡皮滚进消防栓的轻响。
素描本里的小熊还停留在第七稿：蜂蜜罐冻出冰棱，雪花落在它耷拉的耳朵上，背景是片萧瑟的枯树林。
她想起昨晚在台灯下给校刊写的投稿信，末尾工工整整写着"顾织楠"三个字，却在投递前改成了笔名"熊星星"
美术教室的木门永远带着股陈年老画的气息，混合着亚麻籽油与松节油的味道。
阁楼的木窗铜环上结着蛛网，推开时"吱呀"声像旧童话书的扉页，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模特台洒下碎钻般的光斑。
顾织楠钻进去时，膝盖蹭到墙角的画框，露出半幅未完成的静物：歪倒的牛奶瓶和咬了一口的苹果，苹果梗上还沾着褐色的颜料，像干涸的血迹。
她摸出书包里的素描本，指尖抚过小熊的冰棱蜂蜜罐。
纸页边缘有昨晚熬夜的铅笔屑，右下角的"求过审"三个字被橡皮擦淡，却在纤维里留下淡淡的凹痕。
忽然，楼下传来"嗒、嗒、嗒"的皮鞋声，节奏精准得像机械钟摆，每一步都敲在她心脏上。
顾织楠猛地将本子塞进书包，蜷进堆满画框的角落。
来人的脚步声停在阁楼楼梯口，月光中，她看见一双黑色皮鞋碾过那枚樱花橡皮，发出轻微的"咔嗒"响。
橡皮在鞋尖转了个圈，粉色的樱花纹路映着月光，像枚被踩扁的春日。
"严俞桉？"她在心里惊呼。
来人的校服裤脚熨得笔挺，袖口露出的银色手表泛着冷光，正是高二理科班那个永远稳居年级第一的"高岭之花"。
她曾在升旗仪式上见过他念发言稿，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银器，清冽得没有一丝温度。
严俞桉弯腰捡起橡皮时，顾织楠屏住了呼吸。他的手指修长，指腹在橡皮表面轻轻摩挲，仿佛在研究一件精密仪器。
接着，让她震惊的事发生了——这个传闻中只看《自然》《科学》杂志的学霸，竟然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了，膝盖几乎要碰到她藏在画框后的帆布鞋尖。
素描本被轻轻翻开的声音像蝴蝶振翅。顾织楠从画框缝隙望出去，看见严俞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指腹抚过小熊的冰棱时，指尖竟微微发颤。
他停顿三秒，像是在感受纸页的纹理，然后从内袋摸出一支炭笔，在枯树枝上轻轻勾勒。
火光在笔下绽开。
那是三簇极小的火苗，裹着松脂的纹路，连火焰的颤动都带着克制的力度。
雪花落在火光照耀的范围内，瞬间熔成晶莹的水珠，顺着小熊的耳朵滑落在蜂蜜罐上，在冰棱表面洇开一圈温暖的水痕。
严俞桉画完后，炭笔在纸页边缘轻点，留下个极小的齿轮符号，像机械表内部的零件，精密而隐秘。
楼下传来上课铃。严俞桉合起素描本，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她的脚尖。
顾织楠盯着他将樱花橡皮放进内袋，动作轻得像收藏一枚珍贵的邮票。
皮鞋声渐渐消失在楼梯口后，她才敢探出身子，指尖抚过那簇温暖的火光——炭笔的触感带着沙沙的颗粒感，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书包侧袋空了一块，像颗牙齿突然脱落的牙龈，隐隐作痛。
她却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每样失去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此刻，小熊的蜂蜜罐旁多了簇不会熄灭的火，而她的橡皮，正躺在严俞桉的西装内袋里，挨着他的心脏位置。
下午大课间，顾织楠躲在教学楼后巷的梧桐树下补画社作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素描本上，给小熊的围巾添了道金边。她咬着铅笔思考配色，忽然听见走廊传来骚动声。
"严哥，这道竞赛题到底怎么解啊？"是三班体育委员的大嗓门。
顾织楠探出半个脑袋，看见严俞桉被几个男生围着，黑色西装校服的领口微敞，露出冷白的锁骨，手里握着本《天体物理学导论》，书页在风中轻轻翻动。
"用黎曼几何推导。"
他垂眸翻书，指尖划过公式，忽然侧过脸——后巷的顾织楠正慌忙将素描本藏在身后，发尾沾着片枯黄的梧桐叶，像小熊耳朵上的装饰。
四目相对的瞬间，九月的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露出脚踝上淡淡的胎记，形状像颗小草莓。
严俞桉的目光从她攥着铅笔的指尖上掠过，停留在她发间的落叶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那支铅笔，是昨天她落在阁楼的樱花款，笔杆上还留着她的温度，此刻正被她紧张地攥在手心。
"严俞桉，你发什么呆啊！"男生们的哄笑声打破僵局。
严俞桉转身，从口袋里摸出支粉笔，在走廊白墙上写下一串复杂的公式。
顾织楠认出那是广义相对论的场方程，却在末尾发现了个极小的齿轮符号，和他昨晚画在素描本上的一模一样。
"看懂了吗？"他退后两步，粉笔灰簌簌落在裤脚，"本质是曲率与能量动量的关系。
"男生们凑近研究，忽然有人指着末尾惊呼："严哥，你怎么画了个齿轮？"
严俞桉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嘴角却微微扬起："提醒自己别钻牛角尖。"
他转身时，目光再次扫过后巷，顾织楠看见他袖口扬起一缕柑橘味，混着炭笔灰，莫名让她想起阁楼里的橘子汽水。
上课铃响起时，她发现素描本上的小熊围巾不知何时被蹭上了道炭笔灰，像道意外的阴影。
鬼使神差地，她用橡皮轻轻擦出个缺口，让阳光从缺口处照进画面。
就像严俞桉的火光，给寒冷的小熊世界添了丝暖意。
傍晚打扫卫生时，周小满举着拖把晃到她身边："哎，你看见严学神今天在走廊写的公式没？最后那个齿轮超酷的！"
"嗯。"顾织楠低头擦着黑板，粉笔灰落在睫毛上，"可能是随手画的吧。"
"才不是！"周小满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听宋明远说，严俞桉小时候参加过机器人竞赛，总在作品上画齿轮标记！哎，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身份..."
顾织楠的手顿了顿。她想起素描本上的齿轮，想起严俞桉捡起橡皮时指腹的温度，忽然觉得后颈发烫。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夕阳将她的影子投在黑板上，与远处擦墙的严俞桉的影子重叠又分开，像两片偶然相遇的云朵。
放学后的阁楼格外安静。
顾织楠推开木窗，月光像昨晚一样洒在模特台上，却多了道细长的影子——严俞桉的樱花橡皮躺在窗台上，旁边压着张便签纸，上面是力透纸背的字迹：
"橡皮借走写生，周三还。"末尾画着个极小的齿轮，齿轮中心嵌着颗星星图案，像极了她后颈的胎记。
她攥着便签纸，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自行车铃声。
严俞桉的身影从路灯下掠过，西装外套搭在车把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后颈的碎发被风吹起，像小熊柔软的绒毛。
她摸出书包里的炭笔，在便签纸背面画了只抱着齿轮的小熊，齿轮边缘缠着樱花枝条，然后将纸折成飞机，从阁楼窗口轻轻放飞。
纸飞机划过月光时，她看见严俞桉在路口停下，抬头望向阁楼方向。
飞机精准地落在他车筐里，他伸手捏住纸飞机的尖头，停顿片刻后，忽然笑了——那是顾织楠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像春雪初融时的溪水，清冽中带着暖意。
夜风带来画室里的松木香气。顾织楠摸着口袋里严俞桉的便签，忽然发现小熊的蜂蜜罐不再结冰，罐口飘出缕缕热气，像有人在寒冷的冬夜为它点燃了暖炉。
而她素描本的空白处，不知何时被炭笔添了行小字："cosθ=1"——在数学里，这意味着两条直线夹角为零，意味着它们彼此平行，永不相交。
可她望着窗外严俞桉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公式或许有另一种解法：
在某个弯曲的时空里，两条平行线会在尽头相遇，就像她的纸飞机终究会落在他的掌心，就像樱花橡皮与炭笔终将在同一个画框里相遇。
阁楼的木窗轻轻摇晃，月光在素描本上投下两簇交叠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逃考的小熊躲进星星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