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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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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哈尔滨还很冷,今天虽然天气预报报了十九度,但街上来往的人都缩着脖子裹在大衣里,因为今天下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雨是细细朦朦的,天阴沉的厉害,活像被墨汁泼过又手忙脚乱地拿布去擦却越擦越糟的样子,但我知道春天是真的来的,前几天下的雪已经化的只能看见未干的水渍,和着今春的雨,别样的湿。
我住的地方并不是商业街或城市的中心,但这里依然很热闹,可能是因为这里有着这个城市最大的医院吧,街上永远行驶着不见头的车辆,汽车的尾气远比街边的杨树还多,行人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地离去。
我已经站在门口发呆了一个下午,雨丝毫不见停息的样子,天依然阴沉着,这样的日子令我想起我的老家象阳,象阳在浙江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那里很穷,穷的只有连绵不绝的山和弯曲纵横的河流。
我一直不喜欢回忆,回忆总让我对自己彻底失望。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回家吃自己了。”小悠站到我旁边,不无叹气的说,小悠是我的同事,有着很修长的身材,大大的眼睛,皮肤很白,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
“要回家也是我吧,老板很喜欢你呢。”我笑着说,但我的心其实在流泪,我说的时候虽然是玩笑,却也是最真的事实,有时候美丽也是一种权利。
“可是你很能干,我怎么都比不上你。”小悠拍着我的肩,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有人说如果一个女人不美丽你就要夸她有气质,如果她没有气质,你就要夸她很可爱,如果她连可爱也够不上,那么你就说她很能干。
“这倒是,这天下没几个人比我更适合干这一行了。”我故意很臭屁的说,脸上也绽放大大的笑容。
“你这人一天不夸自己会死啊!”小悠哈哈大笑地走开,我望着她的背影,笑僵在脸上,小悠是永远也看不出来在我的笑容背后有怎么样的悲哀。
“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别挡着道了。”司机齐安国手里搬着一箱货用身体撞开玻璃门,“车上还有三件,你一起搬进来。”
“我也来帮忙。”小悠坐在转椅上,大声的说。
“你一个女孩子家不用做这种粗活,阿丹来就行了。”
难道我就不是女孩子?我没有反驳他的话,也没有看着根本就没有帮忙意思的小悠,也笑嘻嘻地接口,“是啊,要是待会让天岂看见他可是会心疼的。”
风里带着雨丝,很冷,要搬的货很重,有五十来斤,外箱上已沉积了很厚的灰,我看着自己今天才穿上的白衣服,“你还发什么愣啊,快搬,我还要急着去送别的货。”小齐推了我一把,又抱起一件货,我认命地学他的样双手抱着货,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货搬到屋内。
“咦,小丹,你力气很大嘛,那以后你要没什么事也一起搬货,你知道店里人手不够,你的事又不是很忙。”
进来的就是我的老板陈天岂,一米六八,黑黑瘦瘦,穿着一件蓝大褂,笑起来有个酒窝,显得特别年轻,但一点也没有老板的样,尤其跟高高大大的小齐站在一起,活像他才是打工的。
“我才不要,我是女孩啊。”我大笑。
“我怎么没看出来?”陈天岂也笑,小齐和小悠也跟着笑。
但究竟笑的是不是一样,我想只有老天才知道。
二零零三年,哈尔滨的电器行业正式进入低迷,陈天岂走入这行的时候最好的时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是应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想不做也已经来不及了,五十几万的货压在仓库里,更重要的是这些货都是他用现钱买下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他傻,他是傻,因为他从他表哥那里买下的这五十几万货真正被市场需求的只有七八万,而且大部分的货已陈旧的看不出外箱的原貌。
“我相信我自己,更重要是表哥需要我帮忙。”陈天岂说这话的时候是真正打动我的时候,对,我之所以拿八百的工资却依然无怨无悔地呆在这里做着四五个人的工作的原因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他。
两年了,我不知道我这份心情究竟要到何时才到尽头。
到他结婚吧。小春对我说。
我看着电脑上这五个字,心里涌动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酸楚。
如果我永远忘不了他呢?电脑彼端的小春的样子我想很苦恼吧,因为理智的她是从来不曾为感情的事烦恼过。
永远有多远?别傻了。我想象着小春的语气,一定是平静的没有丝毫波动吧。
小春,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爱?
小春,为什么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直得不到别人的关爱?
小春,我为什么在受了这么多次伤后还依然不死心地去期待?
我将打出的字全删掉,沉默了一分钟后,我问小春,你想听歌吗?我给你放一曲。
好。
一个星期没有你的消息,我想你想的快疯了自己,如果一秒是一天的印记,我已过了七个世纪,夜夜都梦见你奔向我的怀里,说今生我们再也不分离,而醒来后你依然没有踪迹,思念浸透整个身体,如果爱犯了错,注定要忍受寂寞,如果错要承受结果,我宁愿面对不要逃避,哦,七个世纪,泪滚过记忆,问自己怎么就丢了你,只怪世人把爱情渲染太过美丽,为何失去比得到容易,哦,七个世纪,全都是冬季,就算是惩罚也到了绝地,但愿每个夜里闭上眼都是你,我宁愿长眠不愿醒来……
第一次听到陈天岂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只觉得好听的让我感动,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有一天我只要一听到这首歌就会有流泪的冲动,可是在以后每个独处的晚上我却一遍一遍地放着这首歌,将自己所有的伤心与绝望埋在膝间。
小春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小春你不知道对我这样一个感情贫瘠的人来说,遇到一个让我真心付出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小春你不知道我是在怎样的痛哭中才会入睡,小春你不知道我在哈尔滨有多痛苦,有多难受,看着他与小悠打情骂俏,我的心里又是多么的悲伤,如果你看见那时我脸上的笑容,你会知道我承受着多大的苦,可是你没有看到,没有人看到,我活得有多累。
丹,你在哭吗?
我试去滚滚落下的泪,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呢?
这个世上唯一知道我喜欢陈天岂的人就是小春,因为在我最失落的时候我在网上碰到了久不见面的她,暗恋一个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爱着他的人,暗恋一个时刻在你面前和别人亲热的人,如果我再不说出来,我怕我要疯了,那沉重的压力压的我没法呼吸,有几次我甚至觉得我要窒息而亡。
感觉而已,晚了,我要睡了,88。
我看着这句话很久,很久,屏幕上她的头像已经黯了下去。
小春,我在哭,而且我根本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小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小春,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小春,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好吗?
每打上一行字,我就删掉一行字,我咬着自己的唇,直到血流到嘴里,我感觉不到丝毫的痛,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这么的孤独?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我想要的永远不属于我?
关掉电脑,我将自己摔在床上。
十一点钟,例行的火车驶过,整个世界被震得轰轰响,我的身体也随着这巨大的震动而震动,如果是地震该多好啊,如果我被塌陷的石头压得血肉模糊,那时我的父母和姐妹看到时会不会为我哭呢?
我举起手,昏暗的光线从打开的窗户外透进来,我抓起窗台上的水果刀,在手上狠狠地划了一道,没有血,只有深深地陷进去的痕迹,这把刀早已锈的没有刀锋,也许是这样我才有这么大的勇气在手上划吧,我想死,却没有死的勇气,我怕痛,我也怕我的死只招来一些不轻不重的笑谈。
将水果刀扔的远远的,我埋将枕头,眼泪已经泛滥。
“妈,我想出去打工。”
“好,去哪?”
“哈尔滨。”
“有认识的人吗?”
“有一个同学在那。”
“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三天吧。”
“我跟你爸说一声,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还记的那天阳光有多烈,我也记的妈妈在我面前一直忙个不停,我像个傻瓜一样跟在她身后转来转去,以为妈妈会温情的拉住我,没有,什么也没有,她的语气跟这段时间的任何时候一样,冷漠中带着不耐烦。
没有考上大学,他们一个人也没怪过我,我知道即使我考上了大学,家里也未必会让我去上,因为有钱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在外开店亏了不少钱,也被压了不少钱,家里第一次有了浓重的愁。
贫穷从来不是罪,可是却足以催毁一个人所有的信仰,在过去的十九年中我从未像那一刻一样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们有看韩国连续剧阿信吗?如果你们看了就会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理原本就是有钱不一定万能,没钱却万万不能。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又从什么时候醒来,然后再睡着,再醒来,我不停的重复着自己最不愿回想的过去,从梦里一次又一次惊醒,等天亮的时候,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毫无光泽,乱的像个鸡窝,肤色是一贯的发黄,单眼皮小眼睛加上一夜的无眠只能看见一条细缝,嘴唇干燥地已经裂了好几条口子,昨夜咬的伤口鲜明的被刀划过一样,睡衣下是平平的胸,,跟小悠将近黄金比例有着修长双腿的身材不一样,虽然我也不胖,但全身上下最长的是腰。
丑小鸭变天鹅,对着十二年的镜子,我明白了什么叫童话,什么是现实。
洗漱完毕,才六点,去公司只需五分钟,我坐在床上,初升的阳光透了进来,心里却越来越冷。
打开电脑,随便点了一首歌,我将头埋在膝上,安静让我恐惧。
还记得分手的那天吗
你伤了我的心
远望已渐渐消失的背影
我憔悴的心在捧着泪
爱个人为什么这样辛苦
我对你是不是太在乎
难道你早已心有所属
为何命运偏偏注定,让我孤独
我累了,我痛了
我对你的爱已经疲备了
我醉了,我哭了 我被你的爱彻底伤透了 爱过了,心碎了 你把我的爱终于放弃了 梦醒了,该结束了 残留最后的一个冰吻,你走了
我拉上窗帘,头重重地垂在窗台上,妈妈,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我真的好辛苦。
妈妈,如果当初你没有生下我那该多好啊,你不必为要养这么多的女儿烦恼,而我也不用在这里苦苦挣扎。
可是,忽然间很想很想听家人的声音,想的让我发狂。
电话就在眼前,可是我的手却始终悬在半空,如果妈接到我的电话,她会说什么?其实说什么都无所谓,我只要她问一句你好吗?在外面要是很辛苦就回来吧。只要这一句,我什么苦都能忍受。
“喂。”
“妈,是我。”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长途电话费很贵,没什么事就不要打电话,现在赚钱不容易,你要把钱存到银行里,,以后结婚也有私房钱,不要学城市人乱花钱。”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半年没打电话了,家里一切都好吧?”
“还不是老样子,现在的高中收费真是离谱,还要交电话费电费水费,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好了,好了,我要去做饭,你要是手里头有多余的钱先寄一些过来。”
手里拿着话筒,听着里面一声比一声尖锐的滴滴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碎。
明明知道一直都是这样,明明知道每次期待的结果是无止尽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一次又一次地摔倒,还要带着满身的伤去追逐?
老天你告诉我,到底我前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