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教律师》梦青争

1、重逢

　　酷暑，干燥的热浪裹挟着整个城市，仿佛要将一切炼化。

　　沈昀坐在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这真皮座椅，车内温度23℃，他的心情却如车外的天气一般烦闷。

　　沈昀追求了于莺三年，昨天又双叒表白失败了。

　　于莺说她喜欢脚踏实地能过日子的人，而不是沈昀这样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回去后的沈少爷痛定思痛，决定去他爸的律所实习，成为一个于莺口中能过日子的人。

　　但沈昀今天早上跟着程乾出门的时候就后悔了，一想到自己即将天天顶着大太阳上班，开启社畜生活，沈昀觉得自己还不如继续回去过以前潇洒快活的日子。

　　沈昀的父母思想很开明，沈昀从法大毕业后就跟他说不逼着他到家里的律所上班，不干涉他的工作，可以多出去走走，多寻找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

　　“过日子...呵。”

　　沈昀喉结滚动，过日子个屁，穷人才需要过日子，我沈昀拿得起放得下，大不了换个人追求。

　　昨晚他信誓旦旦地跟父母保证了，自己是真的收了心想好好上班，为父母分担，沈昀不是不能反悔，但一想到父母欣慰的眼神，沈昀实在不忍心提，也怕父母觉得自己是个没担当的，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程乾去报道。

　　沈少越想气压越低，程乾透过后视镜看见他已经快成黑洞的脸，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抚道：

　　“别担心，我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带教律师，让他带你接几个比较简单的诉讼，一年半之后拿到执业证给你父母个交代，你再去做你想做的事，你父母会理解你的。”

　　沈昀深吸了一口气，后背向后瘫在座椅上，盯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道：“不用，程叔，让他们把我当作正常的实习生看就行，不要因为我是沈成耀的儿子，就给我特殊优待。”

　　受成长环境的影响，沈昀不是个喜欢混日子的人，即使不上班不赚钱，他也会努力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意义，虽说自己不太想去律所上班了，但既去之则安之，他终究是要子承父业的，不如认真学习，为自己的以后投资。

　　程乾笑道：“那行，我的标准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可别怪程叔对你太严厉。”

　　车子拐进金融区，睿正律师事务所的金属logo在烈日下反射出冷光。

　　睿正是新城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所里律师的工作强度无法想象的高，沈昀进到工作区，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乎没有人抬头，都在埋头工作，只和一个人对上了眼。

　　那人眼中蕴含着震惊，好像很惊讶沈昀会来律所，但和沈昀对上眼之后又很快把头低到电脑屏幕下面，令沈昀看不到他的脸。

　　白蔚。

　　沈昀认识他，他是自己在法大的班长，成绩永远排在专业前列，能够来到睿正工作并不奇怪。

　　“小白，你来一下我办公室。”程乾轻叩玻璃门，招呼白蔚道。

　　“好的，程律。”

　　白蔚的头在沈昀的注视下又从电脑屏幕上冒出来，噌地一下站起来，有些慌乱地应答着程乾，而后跟着他们二人一起进了办公室。

　　“这是我新招的实习生，也是法大毕业，以后就由你来做他的带教律师吧，按照当初我带你的标准来带他。”程乾坐在办公椅上，吩咐着白蔚。

　　白蔚睁大了眼睛，表情又变得和刚才一样惊讶，目光一时在沈昀和程乾之间来回游移：“我来带？”

　　程乾望向白蔚，肯定道：“嗯，你有什么顾虑吗，你来律所工作两年了，资历足够带教了，不要担心带不好，遇到什么问题来找我就行。”

　　“没...没什么顾虑，好的程律，我会认真教他的。”

　　程乾一直对白蔚很上心，白蔚也不好回绝上司的要求，还是点头答应了程乾，但眼中貌似多了几分顾虑，都被沈昀尽收眼底。

　　“好久不见，白班长，不过现在该叫您白律了，没想到您是我的带教，以后要麻烦您多多指教了。”沈昀谈笑自如道。

　　白蔚神色一愣，扶了扶自己滑下去的眼睛，说道：“客气了，直接称呼“你”就行，不用对我用敬语。”

　　程乾抬头，疑惑道：“你们是大学同学？”

　　“嗯。”二人莫名齐声应答。

　　“还挺巧，不过正好，你们同一辈的年轻人好沟通，那小白你带他去工位吧，办公室空着的位置随便给他安排一个就行。”程乾说道。

　　“好的，你跟我来吧。”白蔚看了一眼沈昀，示意他跟上来，就转身离开了。

　　沈昀跟着白蔚到了新工位，就在白蔚工位的对面。

　　白蔚微微抬眉，轻扫了一眼沈昀，说道：“你先去人事领新员工的办公用品吧，收拾好工位可以去熟悉一下公司环境，下午正好我要见一个当事人，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帮我做一些记录。”说罢便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工作了。

　　“好，谢谢白律。”沈昀道了谢，离开了办公区，走到楼道里去看电梯旁贴的公司导览图，从图里找到了公司人事处。

　　白蔚只说让沈昀去人事处领东西，却没告诉他人事处在哪，沈昀本来想直接问白蔚，但看他埋头认真工作的样子，没问出口。

　　收拾完差不多已经中午十点了，到了该见当事人的时候，沈昀跟着白蔚出了公司，上了他的车。

　　白蔚系好了安全带，边发动车子边说道：“案件具体情况我发给你了，你先看一下。”

　　沈昀掏出手机，锁屏显示“F 法律1班白蔚”发来了一条消息。

　　这还是大学时期沈昀给白蔚的备注，当时白蔚作为班长，班上所有人都避免不了加他的微信。

　　沈昀解开手机，打开和白蔚的聊天框，二人上一次的对话时间还是两年前，当时自己忘了填年级群里的毕业生信息收集表，白蔚私信催他赶紧填。

　　接收文件完成，沈昀打开了文件，首行加粗的标题是王建□□案，整篇文档是白蔚对于这例□□案的案情分析以及证据梳理等。

　　沈昀快速扫了一眼，行云流水，论据和法条依据都很清楚，很符合白蔚法学专业第一的水平。

　　大致案情是这个叫王建的老师醉酒时侵犯了一名未成年女学生，司法鉴定中心给出的精神病鉴定书表示王顺属于病理性醉酒，在犯罪时完全不能辨认和控制自己的行为，处于无责任能力状态。

　　一审法院给出的判决是王建无罪，受害人不服审判结果，选择了上诉，并且更换了律师，选择了睿正的白蔚。

　　“你...有什么看法？”白蔚问道。

　　二审法院认为一审证据充分拒绝发回原院重审，如果想让法院改判，只能找到新证据，沈昀关闭了手机，抬眸道：

　　“近几年国内的司法精神鉴定技术已经趋于成熟，如果以王建的精神病鉴定有瑕疵作为突破口让法院改判，恐怕会导致无功而返。”

　　白蔚点了点头，肯定道：“嗯，我知道，那个女孩从被侵犯后精神状态一直很不稳定，人在恐惧或者绝望状态下总是会选择性地遗忘某些事情，或许还有遗漏的线索，至少在证明王建当时是处于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状态这方面可以努努力。”

　　沈昀认同白蔚的说法，没再说什么，那个孩子还未成年，遭受一次侵犯必然会带来她一生心理上和身体上的痛苦。如果鉴定没问题，他们只能遵从法律；但如果鉴定有问题，即使希望很渺茫，作为法律人，他们也一定会为那个女孩伸冤。

　　精神病如果成为罪犯实施犯罪的保护伞，那么就会有更多的女孩因此坠入深渊。

　　公司离当事人的住处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讨论完，气氛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昀又翻看了一会儿文件，发现暂时找不到什么别的翻案思路，关闭了手机，靠在座椅上瞄了一眼后视镜里的白蔚。

　　白蔚圆润的杏眼目视前方，眼尾微微上调，眸色很淡，整个人透出一股清冷的气质，沈昀有种在哪见过这种眼神的错觉。

　　他所在的方位正好朝阳，黄昏橘黄色的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后视镜中的画面是一副油画，沈昀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眉眼，一时间看入了迷。

　　沈昀依稀记起大学时期的白蔚，因为优越的长相，大一刚开学时有不少追求者，甚至还有人发帖子投票来让大家在自己和白蔚之间抉择出真正的系草。

　　貌似是感觉到后视镜中炽热的视线，白蔚扭头，也瞄了一眼后视镜，不出意料地和沈昀对视上了，但又像中午在公司那样，一对视上就立马移开了眼睛。

　　从刚见到这位白班长的时候，沈昀就有一种奇怪的别扭感，白蔚和沈昀交流的时候不会长时间直视他，而且好像下意识在逃避交流，有时候说完话没等沈昀回答就忙自己的事情了。

　　既然白蔚是程乾看重的人，说明他的工作能力一定不算差，但这么腼腆的一个人和当事人能好好交流吗，沈昀心中不禁疑惑。

　　或许他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吧，沈昀不是个爱琢磨别人的人，从后视镜中移开了视线，不再纠结白蔚对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