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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朕,是九五之尊,天命之人。

      掌上有江山社稷,枕边有三千佳丽。

      先不论治国理政——这得交给后世去评判,作为很多女人的丈夫,我独宠昭昭一人。

      我与昭昭相识于年幼,缘分来得早,彼时她是工部尚书之女,而我是个毫不起眼的阿哥,我们一路相互扶持,走到如今,说是情深义重也不为过,尽管她连个蛋都没下出来,我还是爱她。

      可是她对我却不像从前了,可能是嫌贵人的位份太低,可能因为我总临幸她人,我看到了她的委屈愤恨,却无力安抚,只能一遍遍告诉她:“朕真的只爱你一人。”

      上一次说这句话是半年前。

      毕竟,朕很忙。
      1.
      甲宜六年,我决定出皇城视察民情,看看大兴变革的结果如何,皇后想与我同去,日日来庆澧宫给我研磨,喻贵妃的手段也不遑多让,让年仅三岁的公主到找面前表演诗词歌赋,短短一天,我就能在御花园偶遇她们好几次。

      实在是受不住两位佳人的殷殷期盼,我只好想法子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皇后,你统管六宫,那朕考考你。”我握住皇后摇墨锭的手,不让她再继续动作,我真的写不了那么多字了,“昭贵人最近怎么样?”

      “贵妃,你协管六宫,那朕考考你。”我把公主抱到腿上,捏住她的嘴,这小孩儿咿咿呀呀,根本听不懂她在说啥,“昭贵人最近怎么样?”

      两人捏着手帕,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李公公不知道是她们谁悄悄养的狗,这时候跑出来接话:“皇上,您都多久没翻昭贵人牌子了,她膝下也没个字嗣,二位娘娘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啊。”

      太监说话阴阴柔柔的,还不如昭昭拧我耳朵的时候有阳刚之气,我突然有点想她了:“那正好,我们一起去看看昭贵人在做什么吧。”

      李公公的尖嗓子又叫起来了:“起驾~皓兰轩~”
      一顶轿子坐不下三个人,我体贴地让轿夫们抬慢点,稍微等等脚下踩着花盆底,头上戴着金钗玉簪的两位娘娘。

      许久没来这边了,荒凉的景致引入眼帘引得我心中生出几声叹息,在这看人脸色吃饭的宫闱,昭昭应该没见过多少好脸色。

      走着走着,轿夫踩了块烂砖,踉跄一下差点把我晃地上,在一片“皇上恕罪”中,皇后表达关心后陪笑一声:“臣妾回去就差人修缮。”

      我点点头,看了看周遭斑驳脱落的墙皮,扇子把从东指到西:“这儿、这儿也记得让人刷刷,瞧着像冷宫,真不像话。”

      皇后熟练地面带愧意:“是臣妾的疏忽。”

      皓兰轩地势偏僻,用了不少时间才到,娇滴滴的贵妃走这么久,累得腿颤,换做平时早就跟上腔了,这次过了许久才冒出气若游丝的一句:“臣妾也有错。”

      院子里四处都是灰,石砖上只有落叶和枯死的花,水池干了,一片萧条,看起来真的和冷宫没什么区别,我打断李公公为发声所做的深呼吸:“别喊了,空落落的,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

      可能是活动活动对脑子好,贵妃终于记起事来了,她一个不经意的挺身挤开皇后走到我身侧:“昭贵人这儿,伺候的人三个月前都被遣散了,剩了一个每天送饭的宫女,就用膳的时间才来。”

      “为什么遣散?”

      “给不起赏赐,宫人们待着也不会好好伺候。”

      让她幸福喜乐的诺言压在胸膛,还在诺干年前的王爷府里等着我去实现,听见深爱的人活得这么辛苦,我不由得悲从中来。

      既然她吃了这么多苦头,也该向我服软了。

      我真心希望能与昭昭重修旧好,虽然我有时候会忘了乱花迷人眼的后宫有这么一号人,但每每想起来的时候都是心潮澎湃,或许这就是初恋的力量吧。

      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我领着一行人鸟悄儿地往房门紧闭的屋子靠近,黄花梨历经风霜,依旧把窗户纸压得紧实,好似密不透风,无人能窥探。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越近越不对劲。

      我十分笃定,这些人和我一样都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不过事关我的颜面,所以他们全都在等我表态。

      大家都是熟人了,更何况还有两位和我在这方面有过深入交流的,哪里会不知道那缠绵悱恻的是何种声音。

      太晚了,现在装傻转身就是欲盖弥彰,一定会遭人耻笑,我只能硬着头皮一脚踢开木门,亲自揭穿这桩丑事。

      淫靡之声骤然而止,我着实真没想到他们连帷幔都没拉,香汗淋漓的画面就这么直勾勾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喘息的余音在房梁上绕啊绕,还好昭昭的肚兜在她自己身上。

      皇后装得跟眼睛见着了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一般,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偷情的鸳鸯,朝我告状:“皇上,昭贵人在私通呀!”

      床上的男人把被子往昭昭身上一裹,自己干净利落地滚下了床朝我跪着,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我冷哼一声,死装货,显得他多有担当似的。

      “昭贵人!你该当何罪!”

      喻贵妃站得离我太近,她大喝一声吓我一跳,为了不有损威严,我只好把刚才下意识的瑟缩伪装成被气得发抖,接而怒目圆睁。

      昭昭没有被我吓到,她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神情淡漠,一言不发,任人宰割。

      野男人光溜溜的,就算跪着,以头抢地,也看得出背脊很是苍劲,我命他站起身来,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染指皇上的女人。

      他听命站直了身子,高挑魁梧,宽肩韧腰,我的皇后和贵妃还有太监还有后面的三两宫女都看得眼冒精光,我很没面子,让他赶紧把衣服穿上。

      忽略掉谁唇缝里因我的决策而漏出来的半节遗憾之音,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好色之徒,等他把床下那堆衣服都穿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的御前带刀侍卫魏岭吗。

      “是奴才强迫的昭贵人。”魏岭一身正气,欲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她是无辜的,皇上要怪,就怪我一人。”

      我收回对他的眼神,问昭昭:“是吗?”

      昭昭对我笑道:“不,我们情投意合。”

      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开始难过。

      这句话我很久以前听过。

      崇礼二十一年,二哥因贪污被废黜,那年我十八,她十六,我去尚书府找她,途径书房,看见了她熟悉的身影,便在贴着耳朵门外偷听。

      昭昭的父亲问她为什么选我,是不是因为我最有可能被立为下一个太子,她说——“不,我们情投意合。”

      2.
      犯下此等大罪,赐白绞或毒酒都算仁慈,昭昭不愿意要我给的台阶,定是恨极了我。

      但无论她再恨我怨我,她的性命我是一定要保下的,其他恃宠而骄、背叛报复,都可作另谈。

      “皇后,你生辰是多久?”

      “回皇上,六月初六。”

      日子太远,我转头问贵妃:“你呢?”

      “臣妾的生辰是八月十一。”

      也不合适,我将目光投向李公公,到底是宫里有资历的老人,我抬抬下巴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膝盖挪两步蹭到我跟前来:“皇上,奴才的日子是十二月初一。”

      “那不就是明天吗,李公公,念你多年来勤勤恳恳尽心尽力服待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决定为你庆生,大赦天下。”我不介意藉口的潦草轻率,很快就图穷匕见,“既然如此,大喜的日子,昭贵人这事儿就算了。”

      当皇上的好处之一就是没有人敢忤逆我,再不满都只能回以“嗻”、“是”,皇后和贵妃咬着莹润的嘴唇生闷气,都知道我说一不二,腮帮子憋成两块新鲜猪肝也无济于事。

      连昭昭都嗤笑,卷着被子躺下了,旁若无人的样子显得我们楞在这儿不解风情,送膳食的宫女探头探脑,啪叽一声五体投地。

      我招手唤她:“来的正好,马上送一碗避子汤过来,看着昭贵人喝下。”

      宫女得了令跑得极快,要是我的将士们闪击匈奴也这么快就好了。

      我一直对昭昭宠溺至极,瞧她懒得搭理我,我决定还她一个清净,省得让她又在我头上记上一笔账:“行了,大家都走吧,此事不许再提。”

      “这……”李公公指了指魏岭,我的御前带刀侍卫毫不知羞,还在挺胸抬头收腹保持体态,铁骨铮铮。

      光顾着想怎么给昭昭收场了,差点忘了处置这奸夫,我稍加思索,想着好久没见血了,于是给他定了个合适的去处:“送慎刑司。”

      那是一个进去了就非死即残的地方,换别人早就吓瘫了,这回儿该痛哭流涕高喊皇上饶命,魏岭却像领赏般向我行礼,泰然处之的风姿把我的爱妃们迷得春心荡漾、七荤八素,真是令人生厌。

      可是这里只有我最了解他,他就是一个天上有地下无,世间罕见的绝顶畜生。

      昭昭并不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女人。

      遭他毒手的本来只是一些普通宫女,魏岭从辛者库睡到庆澧宫,连姿色尚可的嬷嬷都不放过,厨房草地,没有他不敢勾搭人的地方。

      宫女哪有妃子们漂亮,他胆子越来越大,不久便开始和我嫔位及以下的女人暗送秋波,送着送着就送到了榻上。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们以为的禁忌之恋其实只是他为疏解欲望的一夜风流,再想约他花前月下谈谈人生的时候,才发现这男人已经早早和其他人搞上了,可这私相授受本就是杀头的事,心有不甘也不敢声张。

      无人声张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抓现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了保证公主阿哥们血统纯正,这些人事后全被我悄悄送出了宫。

      他每次都赤条条跪在那里,和当初一模一样,可是我看着却越来越烦。

      我还是喜欢他穿黄马褂,佩长剑的样子。

      不对,我不喜欢男人。

      这个贱人连我都敢勾搭。

      骗我可以,骗昭昭不行。

      动了昭昭,他真的死到临头。

      可我心爱的女人并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被只用下半身思考的花心坏男人蒙了眼,听到我要送他去受刑,立马翻身下床朝我冲过来,衣衫不整,纤细的手臂拼命伸向我的脖颈:“他要是死了,我就殉情。”

      魏岭拦住她,欠身作别:“娘娘,不必挂念我,生死有命,把我忘了吧。”

      好感人呐,可我好像还从他嘴里听到过更感人的,我给昭昭披上衣服,问他:“魏岭,你对谁都这副样子吗?”

      “只对娘娘,还有陛下。”

      在场其他人只觉得他是色胆忠心兼具,不会想到——这个人曾妄图爬过龙床。

      3.
      魏侍卫,相貌英俊,气质脱俗,胸肌大,腹肌大,那里也大。

      还好,都没有我的权力大,此为一胜。

      他掌心有一道疤,是下扬州时为我挡的,说到这里,他的手也很大,宽厚有力,很有安全感。

      登基初,我的皇位坐得还不稳,总有些人想把我从那上面掀下来,刺客从琵琶里抽出凶器的一瞬间,乐声骤断,冷冽刀光溢满了小舟,湖上水波荡漾,我受了惊吓没站稳,身前身后没有安身之处,要摔倒了都不知道该往哪边倒。

      不认命但紧闭双眼后,伤害并未在预想中落到身上,我感到的只有一阵不轻不重的挤压感。

      魏岭神兵天降,把我护在怀里的手劲儿用得太大,勒到了从我马上摔下来还未愈合的骨头,有些疼,不过还好。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挥砍向我的刀刃,顺便踢飞了那个人,我晕血不敢看,默默听他忍痛的抽气声。

      就算是受了伤,高手如他,解决掉四五个刺客也不成问题,我躲在安全的角落看他拔出佩剑,剑鸣铮铮、临危不惧,将敌人击得节节败退,直至砍杀。

      侍卫们被有心人调虎离山,姗姗来迟,他救驾有功,仍然一并向我跪下,我看见鲜艳的红色从他抱拳的双手缓缓流进袖口,听他平淡地说着“护驾不力”,我承认自己有些心猿意马。

      又一年春,我携一众朝臣去围猎,夜里狼嚎四起,他玩忽职守,不站岗了,钻进帐篷来问我怕不怕,这话说的,我能怕吗,我可是皇上,真龙。

      我让他滚出去,他捏了捏拳头,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连个“奴才遵旨”都没说,真有意思,耍性子竟然耍到我头上来了,这是对当今圣上应有的态度吗?我又让他滚回来,不许睡觉,坐床边给我打一晚上蚊子。

      打蚊子一事他做得尚可,蒲扇轻悠悠,守我一晚清梦,阴谋算计、荼毒戕害,都暂且飘散了。

      翌日我久违地神清气爽,早早便避开其他人沐浴更衣入林子打猎,他眼下乌黑,亦是亦步亦趋,枯叶蓬松脆弱,被我们策马一并踏过,糅进泥土。

      我年纪尚轻,膝下子嗣无一能伴于左右,挚爱之人又有心疏远我,山间湿气重,晨雾朦胧,鸣啭稀疏,还真有些寂寞。

      人一觉得寂寞,就容易犯错,至于具体犯了什么错,不方便细说。

      礼、乐、射、御、书、数,我精通六艺,全不在话下,就比如现在,拉弓上弦箭破长空,翎羽与山鸦擦颈而过,正中标记,环佩叮当,镞走其中,魏岭循着方位将其捡回,鸟雀果然毫发未伤。

      加这铜环本是为了防止有人作弊,自先父的先父时起便是如此,于我而言却另有用处,我不喜杀生,说是围猎,其实只是想散心罢了。

      魏岭取下铜环,放走扑腾挣扎的小可怜,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了羞赧的笑容:“皇上,您真是仁君。”

      这种事,他不说我也知道,德才兼备,这天下的主人,舍我其谁。

      正值君臣交心之时,大地震颤,乌泱泱一群人奔过来,李公公为首,几乎是滚落下马:“皇上,奴才还以为您被贼人掳走了!可吓死奴才了!”

      “朕无妨。”

      他们来之前,这里只有我和魏岭,李公公说的“贼人”,我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他身上,我在那片刻的时间里仔细地凝视了他,模样周正,神情憨厚,也许是个老实人。

      也许,但他不是。

      回了宫,我政务繁忙,也有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重任,除了昭昭什么人我要不到,一个逾矩之人,便不值得挂念了。

      麻烦的是魏岭对我似乎还有所期待,我告诉他有些事情我从来不放在心上,保护我是应尽之责,伺候我是分内之事,他没什么特别的。

      他说明白了。

      “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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