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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的意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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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也许就只是场游戏,每个人的命运都不过是段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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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做法拉杰,是名青年男子,容貌清俊,身形矫健,生活在中世纪的奥斯曼帝国,是某位地方领主的儿子。
但高贵如你却甘愿成为大臣阿尔图的随从与门客,为他鞍前马后奔走不息,有时甚至还要上阵杀敌。
主持筵宴是你最常做的事务,在阿尔图那堪称奇观的房子里。房子在扩建时投入了巨资,并以此抵消了金色的【奢靡】。
这张卡出自一位神秘术士,无人知其具体来自何方,她总是身着幽蓝色的纱袍,将容貌半掩在头纱的阴影里。
她的卡全套一共二十八张,按名目可以划分为四类,分别是【奢靡】、【纵欲】、【杀戮】、【征服】,又以金银铜灰四色分为四个等阶。其中金色卡数量最少,每类只有唯一的一张。
那术士凭此发明了种游戏,以取悦你们那残暴的苏丹。抽牌之人必须按卡牌名目行动,所选目标又不得低于卡的等阶。至于人物或事件究竟对应何色,拿到卡牌之人自然便会知晓。
比如苏丹抽到了金色的【杀戮】,他就需要杀一个黄金等阶之人,而在他眼中呈现为金色的则大都是他的亲属与重臣。当然对苏丹本人来讲,他完全可以无视这所有的规则,只是原有的生活早已令他乏味,他渴望未知与混乱所带来的刺激。
因此他着实沉迷了段时间,却也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他强大且暴虐,自私并冷血,行动时从不会因任何事动摇。而越是这般随心所欲之人,就越难从游戏中获得真正满足。
旁观者们则始终惴惴不安,恐惧如秃鹫般在王都上空盘旋,谁都不知苏丹的下一张卡牌会不会就落在自己的头上。
也有劝谏苏丹的臣子,阿尔图便是其中之一,他正义勇敢的人性光辉令你深深地为之折服。
苏丹却想出了全新的玩法——让一位臣子来做执卡之人。每张卡牌都有七天的时限,若逾期不执行就砍了他的脑袋。而臣子凭卡牌行动的时候,可以无视绝大多数王法,哪怕他决定杀自己的家人,或者拿苏丹的妃子们来放纵。
王很期待满口仁义的家伙最终会因此犯下多少罪孽。
阿尔图便是苏丹所选之人,你当即就决定去辅佐他、帮助他。你希望阿尔图能够坚持善行,也别辜负了他的妻子梅姬。
从那以后你就住到了其府上,阿尔图成了你唯一的重心,过去的亲友们都对你避之不及,唯恐有朝一日会受到你的牵连。
好在你还有贝姬夫人为伴,它是苏丹最喜欢的小猫,苏丹给了它绝对的自由,让它可以选择待在任何地方,而它似乎就和你一样,都看上了阿尔图正直的灵魂。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星光终为乌云所遮掩。阿尔图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放纵之举亦令得妻子梅姬神伤。你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眼前也逐渐笼上了层迷雾。
你有些不认识你自己了,你该是个勇敢与向善之人才对,若非如此你那时也不会毅然地站到阿尔图的身旁。可在阿尔图行恶之时,你却又总是无动于衷,而他只要稍有一些善行,你就会不由地对他心生好感,这好感还伴随暗涌的情/欲,让你渴望成为他【纵欲】卡的祭品。
何等自轻自贱的想法,尤其他还是位有妇之夫。好在当你真的要口不择言之时,贝姬夫人狠狠地挠了你的胳膊。
疼痛转移了你的注意,血淋淋的伤口莫名令你着迷。阿尔图殷切地让你快去就医,你头一次忘记了要感谢他的关怀。
你就像突然魔怔了一样,开始审视起自己的灵魂。也是在这时你才悚然发现,你根本就没有清晰的自我。
你的喜好与性格具体都是什么?你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吗?你似乎就只是阿尔图的犬马,是戏剧里服务于男主角的工具。
于是在后来的每一个深夜,你不再幻想与阿尔图的缠绵。你一遍遍撬动灵魂的门扉,只想要窥探自己的本色。
终于有一日,门户轻启,那后面却尽是暗影与血污,这比苏丹的死牢还要令人生畏,你却着了魔似的想要跨入其间...
那天以后,你还是你,为阿尔图跑腿,替他招待客人。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对一切都感觉到厌烦。
人为什么会因为【杀戮】卡而发愁?眼前明明有这么多的目标,只要他的脖子还可以被抹开,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这个王国有数十万人口,【杀戮】卡却不过区区七张,在宰相、将军与法官们的手里,累下的人命何止只有七条?
【纵欲】卡又算得了什么?是个人就有释放的需求。尽管你不沉迷生理上的快感,却也鄙夷冗余的道德约束。至于梅姬对此感到不满,这是完全合理的事情,阿尔图径自去快活的时候,可没想过也给她找点什么乐子。
说起【奢靡】,那就更无趣了,世上岂有人不会花钱享受?也就只有【征服】才能令你意动,但阿尔图的谨慎却又叫人失望。他曾抽出过金色的那张,却当即请术士换成了别的,只因为金色的目标太少,并且挑战的难度都很大。
你却早已相中了人选,就是御座之上那难以揣度的暴君。你曾带着卡牌替阿尔图上朝,亲眼看到王身上乌沉沉的金光。
虽然你知道他有护卫无数,你还知道他有枚强大的戒指。但征服一位苏丹,想想看吧,这是多让人热血沸腾的事啊,哪怕掀起这样的战火将埋下百轮游戏都凑不够的尸骸。
野心就此种在了你心底,又或者这才是你本真的模样,你知道剩下的卡牌已不多,阿尔图早晚会再次抽到金卡,而你已想好了该如何蛊惑这个愈发堕落的家伙。
可是命运却开了个玩笑,他先抽中了金色的【纵欲】。王妃们开出了他付不起的价码,而苏丹对阿尔图则完全没有兴趣,王看不上这个将银色的【纵欲】卡用在了犀牛身上的家伙。
于是阿尔图便只剩一个选择,他屏退了众人后来到你的房间。他声音沙哑,语无伦次,但你却还是听出了重点,原来某一日你在他眼中竟突然间从银色变成了金色。
你猜测这与灵魂觉醒有关,“可是那又如何?”你对他报以冷眼,“我向你献出了我全部的忠诚,你却仍想要献祭我的清白?”
只是又一次出乎你的意料,阿尔图接下来竟然直奔主题。你阴寒的目光扫过他的要害,手脚却莫名都提不起劲来。而这并非是中了什么迷药,你察觉到了一种更可怕的事物。
“【命运】居然有自己的意识?”你呢喃着道出了这世界的真相。阿尔图对此充耳不闻,理性已完全从他眼里消失。“这样就无聊了,”你不再试图反抗,“原来我们都不过是只提线木偶。”阿尔图自顾自发泄他的欲望,完全没有要跟你互动的想法。
你都不知道他是何时走的,你的思想在某刻抽离出了肉/身,直到听见死鬼般的猫叫,你才疲惫地回过了神来。
雪白的贝姬夫人团卧在你胸口,宝石似的眼睛仿佛正在燃烧。
“你呢,小猫,你拥有自我吗?”你居然同猫讨论起了哲学。
它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就一跃跳到了地上。
喵~
猫偏着头再次冲你发出叫声,接着又轻盈地跃上了窗棂。你意识到它想要带你出去遛弯儿,百无聊赖的你便索性起床跟上。
你只在腰间缠了一块桌布,你原本的衣服已经都被撕了。你身上还残有欢愉后的痕迹,比一般的房事都要明显许多。这是阿尔图有意为之,作为他完成了任务的证明。因此在撞见梅姬的时候,你也不免感到些许尴尬。
“具体情况如你所见,我这就离开,不碍你们的眼。”
“不,法拉杰,我的兄弟,是我们不配出现在你面前。”梅姬愧疚地垂下头颅,“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我的歉意,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些。”说完她摊开了手里的绢帕,里面是金币与漂亮的珠宝。
“阿尔图的意思?”
梅姬轻轻摇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嫁妆。”
你看着这清丽又哀伤的女子,觉得她比你们都更像个活人。
但你终还是没拿那些财物,毕竟你又不是欢愉所的花魁。
贝姬夫人一路溜达到了街上,此时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路人们看着你窃窃私语,你面不改色地穿过蛛网般的视线。
你的遭遇注定是瞒不住的,因为阿尔图得向苏丹作汇报,除了要叙述详细的过程外,他还得拿出相应的实证,也就是说你将在满朝文武面前,展示此刻你展露的一切,除非你先把阿尔图给杀了,但你眼下却根本没有这个兴致。
能杀的话你早就杀了,偏偏你的命运根本由不得你。此外,若连自己是谁你都搞不清楚,你又是在为何人复仇?
于你而言“自我”就像一个基点,其他所有意义都该由此延伸。在没找回这个基点的时候,你的心始终是虚无的空洞。
不久之后你来到了王宫,贝姬夫人居然是带你来见王的。你联想到了猫的一种习性,把逮到的猎物叼回去给主人。
你无需通报就越过了守卫,这全是沾了贝姬夫人的光。不过就算是真正的刺客,守卫们通常也大都会放行。这是苏丹自己下的命令,他总是变着方为自己寻找乐子,只要【万逝戒】还在他的手上,就没人能伤到他的一根汗毛。
王今日十分稀罕地独处着,他对猫咪露出了宠溺的笑容,但当他的视线落在你身上时,表情又瞬间变得玩味起来。
“我记得银色的【纵欲】卡都已经用完了。”
“的确是这样,他抽到了金的。”
你的回答令苏丹扬起半边眉毛,然后他招招手,要你再靠近些。
你径直走到了他的身旁伏下,学贝姬的样子,用脸蹭他胸膛。那棕色的山丘格外有弹性,金链发出了悦耳的脆响。
他今日难得表现出了耐心,完全没嫌弃你才刚被人用过,只是这般水准的献媚还不足以激起他心底的涟漪。
当然你也没那个意思,你只是想听听他是否也有心跳。你听见了,那声音如擂鼓,可你却还想再剖开来瞧瞧。
就在这时,你意外地瞥见,苏丹身上浮现出奇怪的纹路。那是一轮完整的月相变化,从新月到满月再回到新月,象征着永无止尽的轮回。
“你也可以瞧见它吗?此等灵视,难怪你会升阶。”说完他轻轻抬起你的下巴,深邃的目光投进你的眼底。
人人都道苏丹荒淫,却也有传闻他曾英明神武,偏又几乎没人能说清这其中的转变究竟如何发生。
但此刻与他对视的你却看到了一种你熟悉的东西,那是对虚妄生命的恐惧和无望掌控命运的无奈。
“那么你呢,昏庸的王啊,你的眼睛又看到了什么?是闪烁的群星所传达的神谕,还是在深渊里流淌着的欲念,亦或者我们身上的丝线?”
“我看到了同类,就在此时此刻,你的存在足以抵消你的冒犯。你想要杀了阿尔图吗?我可以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的死活,但你也应该没法违反规则,这从来都不是苏丹的游戏,牌桌是【命运】的,我说得对吗?”
“我的确不能够否定你的观点,但我比你要更加了解这个游戏。只要在规则的允许之下,死亡对阿尔图们也是一种体验,反正新的一轮很快就会重启。”
“你是说我们会一直这样重复,而阿尔图永远是游戏的主角?”
“他有时也会叫其他的名字,但大体上,你说得没错。”
“你一直都清醒着吗,我是否也曾在半程中醒来?”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你,所以你大概是新来的囚徒。”
囚徒一词定性了眼前的世界,这就是个重复着叙事的囚笼。听起来苏丹也的确一直醒着,难怪这家伙会无聊得发疯。
“那再说回阿尔图吧,你为什么希望我杀死他?”
“因为你原本无法做到这点,这是规则允许但不会发生的事情。意外醒来的你成了一个漏洞,【命运】一定会出面加以修正,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和祂谈谈,哪怕狠狠地将祂得罪一番,以此为生活带来一些变化。”
可见他真的已经无聊透顶,就算看见地狱都会往里面跳。
“我尽量吧,”你敷衍道,“不过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你是否还记得真实的自己,哪怕只是名字,或者一些片段?”
苏丹立刻沉默了下来,夕阳中的眼睛如尸体般空洞。由此你认可了他先前的说法,你和他的确能够算作同类。于是你决定顺应他的想法,在规则的框架下将阿尔图干掉。
翌日,王都的金色等阶之人纷纷接到了苏丹的密令,随后要么称病,要么就远游,像白日里的蝙蝠般销声匿迹。当阿尔图抽出了金色的【杀戮】时,能选择的便只有苏丹与你了,而这家伙果不其然又选了你作为献祭的对象。苏丹命令你们二人在朝堂上举行公开的决斗。
决斗前夜你擦拭着弯刀,你对决斗的结果十分笃定。虽然你的体能未有大的提升,但你的武技却早已今非昔比,你从血色的灵魂中得到了大量用来屠戮生灵的技艺,多到让你怀疑你被囚禁于此,某种程度上也算罪有应得。
就在这时,有人来访,来人是梅姬,这很让人意外。身为贵族她的确可以出入王宫,但此时已经宵禁,她又是名女眷,尤其她还是阿尔图的妻子,在这个敏感的地点与时刻,无论怎么看她都应该避嫌。
只能说她下了莫大的决心,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清瘦了不少,见到你后她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一张金色的地图。
“逃走吧,法拉杰,去东方的国度,那里有温良的君主与百姓。”显然这个有原则的女人仍以为你会死在决斗当中。
而纵使你清楚这一切都是游戏,你心底的某处还是有所回温。
“你为什么不带阿尔图走呢?”
“他执意要留下,我也没有办法。”
“也就是说他其实很享受这场游戏。”
梅姬听后黯然地垂下了眼眸。
你不禁有些气恼她的痴心,尽管这也是【命运】的剧情。
“或许从开始你就爱错人了,和我一样没能够看清他的面目。”
这次梅姬却断然否认:“爱并不总是和崇拜一样盲目。”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有这面?贪婪、懦弱、暴戾、好色...”
“人都是混沌的,包括你我,我在你的眼底也看到了血色,只是多数人阴暗的那面不会轻易地显露出来而已。”
“为你的丈夫开脱是吗?”
“事实如此,我的兄弟。在非生即死的悬崖边上,绝大多数人都会成为动物。”
“被欲望奴役的才是动物,而强者只会掌控与享受。”
“你是在说苏丹,还是说你自己?”
“我也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其实你很想应下这个说法,但临了你却又改变了态度,你不想草率地为自己勾勒轮廓。
“也许该参与游戏的是你。”梅姬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在和规则的对抗当中,你应该能看清自己的形貌。”
“那只怕到时候都用不了一周,卡牌就会被我给抽完。”
“也是,对你和苏丹这样的个性,就得用相反的规则才行。”
身体的反应快过了思绪,你像受惊的猫一样跳开。
梅姬的纱衣迅速染上幽蓝,诡秘的气场如晨雾般漫开。
最终,她温婉的面容被掩在了一片暮色的氤氲之下,露在纱巾以外的皮肤上浮现出各种神秘的符号。
这分明是那位向苏丹献上了四色卡牌的神秘术士。但此刻你瞧着她模糊的面容,心底却蹦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你就是【命运】。”
术士绽开笑颜:“我可担不起这样的称号,但将你们困在这里...”
唰!
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