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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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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他!”
少年裸足豁出命狂奔,身上囚衣破碎污浊,岩浆蒸腾的气流向上,与足下铁网相依相融,脖间颈圈因为遭到破坏失去支力松垮挂在白嫩的锁骨处。
“封锁整层楼道!”
小生小生快快跑。
母亲披着温白色光,下颌撑起来,目光柔和,周身仿佛镀了层金光。
身穿制服的人如狼似虎地在后面追。
可是究竟要逃到哪里才能离开这人间炼狱。
走神那一瞬间足下一空,他大脑一瞬间空白。
熟悉的脚步声密密麻麻汇聚,护卫扯起他的头发,汗水浸湿额前碎发,露出一张苍白姣好的面容。
“第二次。换做是哨兵早就扔下去喂魔物了。”
护卫的一拳力度把握的很好,既能让他痛彻心扉,又不至于落下伤残。
少年模糊睁眼,心下涌上一丝绝望,丑恶的嘴脸逐渐模糊在视线里。
“当一件物品的效益小于它本身带来的风险时,最好的方法是舍弃。”
人影将他笼罩,抓他的人说:“送去下面。”
屈辱、绝望、倔强混杂在一起迫使血液泪水顺着眼尾流淌。
恰此时,守卫背对拖拉少年,一只小小的粉红脆弱的生物体出现他手背上。
那是他的精神体。本该在圣所里由教母用天水唤醒的精神体,现在这肮脏的炼狱中诞生了。
对不起,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受这样的苦。如果没有省下路费,如果没有贪小便宜。他眯眼挤干泪水,将这小小的生物揣进怀中,两只奄奄一息的生物气息因重合变得震耳欲聋。
人首蛇身的神呐,请您睁开眼睛看一看您所创造的世界是何等炼狱。请您瞧一瞧,这腐朽世间的蝼蚁到底该如何活下去。
兔子长出白毛,垂耳轻轻蹭他的下巴,而后竟然没了气息。
守卫死尸一样将他从笼子里拽了出来。
“队长,死了。”
头领从椅子上站起,皱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丢到地狱之眼。连同动手的一起。余下人同我迎接少君。”
没等那名守卫喊出饶命,他转过身竖起食指放在薄唇上,“嘘——献祭魔灵是你的无限荣光。”他挥起守卫者的披风,头也不回地离开。
通天梯抵达地下十八层以下地狱之眼,守卫率先被扔进深渊底部,而后与岩浆融合,与此同时,泯灭的灵气顺着纹路进入中央幼年凶兽体内。
那只雪白孱弱的兔子精神体掉下去的瞬间也跟着灰飞烟灭。
恰逢此时,屹立在地面以上通天魔钟敲响,传至地底,成了一声声降了调的哀号。
“呜呜呜——”
无尽火狱中央,密纹纵横,八角天地祭坛上幼兽蜷缩呜咽痛苦,无数根铁链纵横牵连,禁咒缠绕所有能见命门。
幼兽面上横行的假瞳孔开始凝聚,它用手拉起锁链,转面怒气冲冲地盯着另一侧的黑衣人,在他身旁,白鹤周身敷了一层霜华,体态轻盈,眸色凛冽,自发顶至余尾散发流畅神韵。
“呜——”
“即使吸收掉这两人,也改变不了你必死的结局。”
黑袍用特定材料制造而成,很好与高温空气隔绝开。男子身上寒气逼人,肌肉线条流畅外衣很难遮掩,一张脸骨相甚佳,但若闭上眼却怎么也回想不起他的样貌。
白鹤察觉到自上方掉落的人,微扬脖颈,固执地看着主人。
千分之一秒,青年瞬移数百米,稳稳接住坠落的少年。
“死了。”傅元鹤拿它没办法,经脉全断,精神体消散。无论是从□□还是灵魂上都救不回来。
正当傅元鹤伸手摸死者的颈动脉,想要进一步确认时,臂膀中的人握住他的手腕,乌黑的眼睛平静看着他。
如死僵的魔兽一般。
诈尸!
傅元鹤当机立断撂下,但他的精神体二次操控改变了他的行为,这恰恰给了怀中人反应的机会,他用乌黑的蛇缠绕住凑上去围观的白鹤,厉鬼一般附庸而上,盘旋收缩。
这蛇长着鹿角,通体黑鳞。
傅元鹤眯起眼,看着自己的精神体因窒息从死命挣扎到抽搐安静。
很好。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特殊的精神体了。
白鹤液化在蛇怀里,粘稠的汁液顺流而下,而后重新汇聚,扑扇翅膀昂首挺胸地俯视黑蛇。
失去支撑力的蛇凭空掉于羊角幼兽身旁。它抬起身子感触半晌,缓缓依附上凶兽。凶兽挣扎着立起来,抬起人臂一般的胳膊,腋下无数皮毛覆盖处缓缓睁开一只人眼——这才是它真正的眼睛。
岩浆翻滚,热浪几近蒸腾百分百的氧气。
牛身羊头的凶兽站起来死死盯着上空,“啊。”短暂、微弱,如同即将夭折的新生儿一般喘了出来。
血红色能量体浸润地上的禁制汇入幼兽体内,它的皮毛旺盛,脖颈修长,饱满的胸脯前茂密毛发褪却,先是细密的牙齿,而后一整张兽脸,它挥舞手臂擒住蛇七寸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吞入。
白鹤当即俯冲要去救黑蛇,却被傅元鹤用精神力抑制住,它发出凄惨尖鸣。
“回头再找你算账。”傅元鹤抢先白鹤落地,将人丢到地上,箭步擒住凶兽的双角,而后倚力,仅一拳就打成半个洞,凶兽吃痛松手,转去挠背,腥臭腐朽的味道让他产生应激反应,他手中凭空出现蜘蛛一样的装置死死卡进凶兽颅顶,而后立马闪开。
凶兽伸出利爪去扣挠,婴儿尖啼直破脑膜,周围能量不再向它周围汇聚,空地一圈的岩浆呈螺旋翻涌。
“愣着干吗?等死?”
地上的人一愣,回过神才发现他在凶精神体。
白鹤身形骤大,张开尖喙要吞了凶兽。
凶兽上头灵魂体在抽离,最后一瞬闪躲袭击却被铁链绊倒在地,意识到自己是死局它立马不顾一切钳住白鹤的脖颈放进嘴里吞允。
白鹤用爪子抓伤它的面容,没有构成缓冲。
傅元鹤当即化剑刺它腋下的眼,但有比他更快的,黑蛇再次缠绕想要将它绞杀,它倚力露出尖锐獠牙自上而下连同凶兽的羊首一齐吞进肚中。
“回来。”傅元鹤冲白鹤喊道。
下一秒伺机而动的黑蛇一整个将凶兽吞进肚子,它体型骤变肚子滚大,没半晌返流似的吐了出来一个僵硬物块。
它吞噬掉凶兽的精神体,地上的已经是一具枯尸。
傅元鹤没有丝毫犹豫,拽住少年,在这方寸天地间朝着上方标记点离去。
凶兽是方寸天地的制约体,失去它,空间内难以保持能量平衡,岩浆先是涌上祭坛空地,而后淹没凶兽尸体上涨,在他们从光亮点离开的那一刻席卷至最高点。
光亮之后不是久违天光,而是深水之中。
傅元鹤罩起一层防护罩,拎着他在黑暗中潜行。
裴和伸出手,长着鹿角的小蛇依附在他指间,餍足地盘在掌心。他抬起头,问:“你是什么人?”
傅元鹤看着眼前这位瘦弱的少年,修长的手指抓住他额前碎发从而迫使他抬头,“你是被拐来的?”
锁骨经保护器虚掩裸露,衣服残破不堪,简直惨不忍睹。
“你是白塔的人。”裴和抚上他的手腕,黑色的光芒沿着接触点缓缓汇入傅元鹤体内。
白鹤想要凑近裴和,却被他一掌隔阂在外。
傅元鹤闻言掐住他的脖颈,眯起眼睛在脖颈最细嫩处轻嗅,“甚至没有向导素,却能吞噬异兽。”
他的擒拿姿势过于熟练,裴和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耗尽全身之力勉强能呼吸,他只能退让,“你需要我。”
眼前这位向导已经近成年,虽然身形样貌依然挺拔俊俏,但他身上根本没有其他向导的气息,这说明一个问题,他没有固定合适的向导。
哨兵的平均年龄是四十五岁,大多数哨兵都会在20岁时服从白塔安排寻找合适伴侣结婚,他这样的强者更是具备优先择偶权。
裴和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
啊——
疼痛几乎让裴和丧失意识。
正当他以为要命丧于此的时候一声浩瀚的爆炸声从深水底部传来,余震毁天灭地,游走于保护罩的生物立马泯灭在气波之中,俯看之下爆炸根源璀璨如烟火、如星辰,转瞬即逝、连绵不断。
傅元鹤稍稳身形便拖着他向上方逃离。
冰凉的指尖抚上他坚实的上臂,裴和扶住微微调整身形。
黑蛇顺着裴和手臂进入傅元鹤的体内,“第四术,天眼灵术。”
傅元鹤身形一颤,视野广度急剧扩大。
与此同时裴和利用精神体短暂突破傅元鹤的精神屏障,去窥探他的精神图景。
残败、破碎、荒芜,看似广袤的精神土壤上处处透露着血腥腐朽。白塔的哨兵常年执行见不得人的任务,诸如此类的精神的图景太多太多,裴和早已见怪不怪。
白鹤作为他的精神体被迫在精神图景内现形。
鹤本高洁之物,但眼前这个精神体形体超凡,细细观察下,却发现它眼中充斥占有侵略和痛苦,尖喙强硬异常,身形欣长有力。
裴和并未给缓冲的机会,唤出黑蛇困住它,“摘神控灵。”
摘神控灵术,又称活埋控灵术,是向导所习之术,其主要功能是钝化哨兵感官,一般运用于超负荷、失控等状态下的哨兵身上,可以使其灵魂剥离□□,从而忽略自身痛苦,不受外界和自身干扰。
白鹤的感知力变弱,同源的傅元鹤痛苦减轻,运行路线果然稳定许多。
裴和摸下巴,回想起刚刚那只怪兽,单从样貌上看,确实符合古籍所记载的“其形状如羊神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乃上古凶兽饕餮。但上古凶兽何以沦落到给人做鼎灵的地步,这个人到这种地方是为了什么,吞噬饕餮?
佑都之外,竟然还有人敢靠吸食其他精神体来增强实力。
这个哨兵身上的特质衣、避水罩以及用于空间传送的钳蛛分离器皆产于白塔,并且时时刻刻会向白塔总部发动自身信息,这只能说明一点,他是在白塔默许下吞噬饕餮。
裴和低头,看到身上的蔽体衣物,又张开手,太过幼嫩,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他忽略了一个重大问题,他怎么知道这就是原来的世界,。
他稳住心神,“向导第五术,谛听灵术。”
谛听术,顾名思义,自己用能辨事物真伪,用在哨兵身上能提高听觉敏度。
傅元鹤精神体内无数面虚像将他包围,走马灯一样流转,但能见度很低。
这些是傅元鹤的记忆。并非全部能看到,记忆越是外显,看到的越清晰。
傅元鹤立马察觉到却依旧在水中平稳前进。
裴和拨转记忆图景,年幼的主人仰望高台,一众白袍默声祈祷,为首的教母手持法杖,礼裙下圣子圣女们静候神的回响。
战争频发之迹,教母会亲自带领向导在前线为战士们祈福助威。一般是与魔域交壤的佑都,男孩大概率是佑都人的后代,受拜神祭祀的影响,又恰好通过亚种检测,被送到圣所和白塔内学习生存。
虚像中模糊的点太多,他只能从碎片化的场景中识别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从而判断出这是一个受正统教育的哨兵,少年时期爱上一个极端恶劣的向导从而落下精神隐疾,他没因此堕落,即使不和向导配成,依旧靠着强大的精神力极力自我进步、奉献社会。
时间上似乎有些对不上,圣所内并没有这个玻璃产房。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没等他做出下一步思考,突如其来的的失重将他拉回现实。
原来是登陆了。
裴和退出他的精神图景,同一时刻,哨兵失力晕倒在地。
衣服可以扒下来。裴和起身把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外袍上暗纹纵横,哨兵五感超敏,这件造价不菲的外袍能很好的让他与外界超敏源隔绝开来,从而达到接触超敏源但自身不受任何影响。
抢吗?
裴和内心犹豫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即使晕死在这白塔的人也会来收尸,自己可就未必了。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碎凌乱都不能称之为衣裳的囚衣。
总不能让自己难过。
这么想着,裴和探探他的鼻息睁开他的瞳孔,看样子一时半会似乎也醒不过来,于是下定决心扒下他的衣服裹体。
白鹤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家主人即将被欺辱,也不做挣扎。
当真是好精神体。
肌肉线条钝性十足,质地硬朗,皮肤却白皙细腻,身上衣服材质精细柔和,典型圣所培养的顶尖哨兵。不过面上和脖子上颜色相差也太多,裴和下手缓缓抚摸两色边界处,质感也有所差别,这是一张假脸,一张没有简单使用高科技幻影的假脸,这更加验证了裴和所想,眼前这个人是白塔高层一个身居要位的官员。
裴和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坦白自己的身份,眼前这个人能信吗?
一只手悄然锢住他纤细的手腕,金色瞳孔里泛着死人般瘆人的眼光。
裴和险些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