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树》八方来善

50、同居

　　某天清晨江也醒来时，程熙已经出门去医院。餐桌上摆着保温杯，底下压着纸条："我今天去照顾我妈，微波炉里有包子。"

　　他打开冰箱拿牛奶，发现程熙用便利贴给所有食材标注了保质期。最上层贴着她的警告："这瓶明天过期，喝掉！"后面画了个愤怒的表情。

　　午饭时，江也发信息问她吃饭没有。三小时后收到回复："和我妈多聊了会儿，现在吃。"照片里是快餐店打包的盒饭，包装袋都没拆开。

　　他回了个"嗯"，顺手在外卖软件上给她订了份营养粥。

　　程熙回家时看见阳台上晾着洗好的衬衫。江也坐在沙发上看书，头也不抬地说："厨房有汤。"

　　她盛汤时发现灶台擦得发亮，碗柜里的调味料按高矮排好了。汤里飘着她最爱吃的番茄，切得大小刚好。

　　江也某天工作到凌晨，一不小心在书房临时支的床上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给他盖上毯子，顺手把他忘在茶几上的眼镜收进盒子里。

　　很快到了两人的纪念日，但那天，两人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情，江也为了让程熙宽心，和她说自己要回趟老家。但他扭头就让冯实给他订了一张去美国的机票，决定和王希年面谈。

　　结果刚到美国，手机、护照，钱包全被偷了，好不容易和小姨联系上，却得知汪希年去了新加坡，总归是没见上。他又去联系其他医生，忙的焦头烂额，到处跑找关系，脚不沾地。因为时差问题，偶尔还错过了程熙的消息。

　　在美国寻求无果后，江也马不停蹄地回到国内，父母、亲戚、亲戚的亲戚、亲戚的亲戚的亲戚，能找的关系找了个遍，碰巧那段时间，工作室又出了些问题，因为涉嫌设计图抄袭，江也忙着查证和融资，经常半夜才到家。

　　指纹的提示音响起，江也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一转身，程熙正缩在沙发上看着他。

　　“怎么还没睡？”江也走上前揽她入怀。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程熙闷声开口道。她抚摸江也眼下的乌青。

　　“最近很忙？对吗？”

　　“还好，已经处理差不多了。”江也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说道：“过两天就是我们的纪念日了，我们去看个电影吧。”

　　程熙从他怀里挣开，“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啊？”

　　“不会。好了，程小熙同学，乖乖去睡觉吧。”江也摸摸她的头。“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好，先去书房，不用等我。”

　　程熙撇了撇嘴，满脸的不情愿。

　　“那你忙完快点睡觉。”程熙回了房间。

　　书房里江也强忍倦意，下一秒，脑袋嗑到了键盘，电脑上打出一串无意义的符号。

　　风拍打窗户，发出簌簌的声音，程熙敲响了书房的门。

　　听见声响，江也往门口看去，程熙穿着睡衣，手里拿了一杯牛奶，江也下意识合上了电脑，浅笑道：“大半夜给男朋友送温暖吗？”程熙朝他走去，把牛奶放到江也手上，江也伸手接过，还是热的。

　　“你看上去很累、工作很紧急吗？”程熙绕到他后背给他捏肩。

　　“还可以，我应付的过来，马上要毕业了，学校那边事情也不少，等这一阵子过去就好了。”江也轻拍她的手，程熙没说话，头靠在他的后背上。

　　“我今天···”程熙突然吭声道，声音有些干涩，“怎么了？”江也揽过她的腰，程熙坐在他腿上，“嗯···没怎么，我就是想说，明天我去医院看看我妈。”程熙把头埋在他胸前胡乱的蹭。

　　“我陪你一起去。”江也把玩她的头发。

　　“不用，你工作这么忙，该干嘛干嘛去。”程熙有些生气地推搡他。

　　“那记得给我报平安。”江也没再坚持。

　　“嗯。”程熙闷声道。

　　那天，程熙原本是打算好好过这个纪念日的。

　　她早早化好妆，换上一条浅色的连衣裙，甚至还喷了点香水。

　　江也站在影院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两杯可乐，见她来了，嘴角扬起一个笑：“来了？”

　　程熙点点头，伸手接过一杯。冰凉的杯壁贴着她的掌心，冷得她指尖发麻。

　　“等着，我去拿爆米花。”江也把手机和电影票塞给她，转身朝柜台走去。

　　程熙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两张电影票，是部轻松的喜剧片。她记得自己上周随口提过想看，没想到他记住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条消息。

　　冯实：江也，我帮你问了挺多人，老实讲，现在很难空出时间，我约了一下C市的赵医生。你先别抱太大希望，不一定能成，我帮你订机票了啊？

　　程熙的呼吸一滞。

　　她下意识抬头，江也还在柜台前排队，背影挺拔，侧脸在影院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手指悬在屏幕上，她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用指纹解了锁。

　　聊天记录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航班信息、医院名称、医生预约。美国、南川、C市、晋阳……他跑了那么多地方，却从来没跟她提过一句。

　　程熙忽然想起那天在病房，江也轻描淡写地说：“不麻烦，顺手的事。”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眼眶发烫，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屏幕上。

　　“怎么了？”江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程熙猛地抬头，他手里捧着一大桶爆米花，正低头看她，眼神从疑惑到怔愣，最后在看到手机屏幕的瞬间，彻底沉了下去。

　　“江也。”程熙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你解释一下？”

　　江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江也伸手想拉她，程熙猛地后退一步，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你这两个月……一直都在忙这个，是吗？”

　　江也的眉头皱得很紧：“不是。”

　　江也的声音沉了下来：“程熙，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不想让我担心？”程熙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所以你就把担子全都压在自己身上？”

　　江也沉默。

　　程熙盯着他，忽然抬手擦掉眼泪，把手机塞回他手里，转身就走。

　　“程熙！”江也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江也没松手：“我们谈谈。”

　　“谈什么？”程熙回头看他，眼眶通红。

　　江也的指尖微微收紧，声音低哑：“我只是不想让你有负担。”

　　程熙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江也。”她的声音发抖，“我不需要你这样。”

　　她用力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也站在原地，掌心空荡荡的，只剩下两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电影票。

　　那天晚上，宁城下了很大的雨。

　　江也在外面找了很久，最后抱着侥幸心理回家。推开门时，客厅的灯亮着，他的心才稍稍定下来。

　　程熙坐在餐桌前，面前是碎了一地的碗，瓷片四散，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还没到12点，我想做个饭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鼻音，像是服软，又像是妥协。

　　江也的心脏狠狠一颤。

　　他走过去，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

　　程熙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

　　窗外，雨声渐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