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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身碎灵飘无有寄,形定影随有无回(五) ...

  •   越千里那副能止小儿夜啼的凶神恶煞模样,瞬间崩塌得连渣都不剩。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印着褪色小黄鸭的布包,声音都劈了叉,急吼吼道:“囡囡?囡囡你怎么了?别吓阿爸!”
      一缕细细的、蔫头耷脑的绿烟,慢悠悠从布袋里飘了出来。绿烟勉强凝成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虚影,但精神萎靡,飘在半空连下半身都聚不拢,只剩个虚幻的上半身沉沉浮浮,活像株被霜打了八百遍的茄子精。
      越千里的脸“唰”一下惨白,比他刚才砸地坑时还要惊悚十倍:“坏了坏了!魂体都稳不住了?!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他那双蒲扇大的手,此刻抖得跟秋风里的枯叶似的。
      情急之下,他“哐哐”猛拍自己那柄磨盘大的乌黑巨锤。锤身幽绿鬼火“噗”地窜起,一个披头散发、面色青白的女子虚影刚冒头张嘴,标志性的尖叫还没出口,就被越千里一巴掌狠狠摁回了锤子里:“闭嘴!问你话呢!刚才不还好好的能说话吗?!囡囡到底怎么了?!”
      鸡飞狗跳之际,一个温和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方才说话的是我。” 正是安之袖中灵石里的英才。“令嫒……似乎是灵力吸收过多,消化不良,反被撑着了。”
      “不可能!” 越千里斩钉截铁,嗓门震得旁边树叶子簌簌往下掉,“我喂的分量比喂仙露还精细!之前都活蹦乱跳的,今天怎么就闹幺蛾子了?”
      英才的声音微妙地顿了一下。昨晚这小丫头片子鬼鬼祟祟“猎豹加餐”的事……要不要告诉这位一看就极其“女儿奴”的暴躁老父亲?
      还没等英才斟酌好措辞,越千里自己猛地一拍脑门:“哦——!明白了!准是刚才砸那不长眼的巨兽时,灵力乱溅!囡囡贪嘴,扑上去舔了一口!哎呀呀都怪阿爸没留神!” 他一脸追悔莫及,仿佛闺女误食了穿肠毒药,“那怪物身上的灵力,脏得跟臭水沟似的!怎么能乱吃呢!”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摸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纯净灵石,凑到女儿那虚幻的腹部来回轻柔晃悠,声音低柔得能滴出水:“乖囡囡,听话,吐出来,快吐出来昂!吐出来就不难受了,阿爸给你找更好吃的……”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哄人类小祖宗吐鱼刺的傻爹。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绿烟凝成的小女孩,羊角辫颤了颤,虚幻的小嘴一张——
      “噗”!
      一团浓郁的白雾被她吐了出来。白雾迅速凝实,化为一只巴掌大小、浑身漆黑的小豹子虚影!这小豹子甫一成型,立刻炸了毛,一双豆豆眼惊恐瞪圆,张开没牙的小嘴“嗷呜”一嗓子,化作一道黑烟,“嗖”地遁入虚空,溜得无影无踪。
      英才好悬没在灵石里当场抽过去:好家伙!这哪儿是舔了一口灵力?这是直接生吞了一整只还没成形的小豹魂! 八成是之前那群黑豹里有只怀崽的母豹,腹中幼崽的灵体被这小祖宗当零嘴儿给囫囵吸溜了!
      小黑豹一离体,效果立竿见影。小女孩虚幻的下半身“唰”地凝实,小脸儿也瞬间“红润”,精神头十足,绕着越千里“咯咯”笑着飞来飞去,快得像个小旋风陀螺。
      “哈哈哈!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越千里笑得见牙不见眼,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顺手把女儿捞过来,让她虚虚坐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对了囡囡,阿爸新加入了个小团队,以后身边人多,你要乖乖藏好,千万别出来调皮,知道吗?他们都是灵师,眼睛毒得很!虽说使行者一般不欺负弱小……” 他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但阿爸不敢赌。囡囡,你是阿爸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千万不能被发现,昂?”
      女孩半张着那双没有焦距的浅绿色眼眸,瞳孔里倒映着父亲高大如山的身影。她侧着小脑袋,似乎在努力理解这沉重的嘱托。半晌,嘴角咧开一个甜甜的、纯粹依赖的笑容。她伸出虚幻的小手,轻轻挂在越千里的肩膀上,把自己当成个小挂件似的,随着父亲的动作来回悠荡。
      越千里被这纯粹的笑容瞬间治愈了紧绷的神经,哈哈一笑:“想玩荡秋千?好嘞!阿爸陪你玩!” 他立刻配合地举起手臂,上下起伏,让肩膀上的小“挂件”荡得又高又欢。
      一人一魂,一个魁梧如山岳凶神恶煞,一个飘渺如精灵不谙世事,在树下玩着无声却温馨的“荡秋千”。这幅景象落在远处山坡上某位使行者眼中,却完全被解读出了另一番惊天动地的含义。
      “嚯!” 使行者文瀛抱着胳膊,看得啧啧称奇,眼中充满了“大道至简,我悟了!”的璀璨光芒,“看见没?看见没?!连休憩时分都在锤炼臂力!这毅力!这觉悟!”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横七竖八、躺得毫无形象的同伴们吼道:“这才叫灵师!这才叫榜样!人家一个游走的‘灵师屠夫’都如此刻苦!你们呢?啊?一个个仗着头儿心慈手软就敢偷懒耍滑!骨头都躺酥了吧?真遇上棘手的厄兽,头儿再厉害还能长出三头六臂护住你们所有人不成?!”
      地上躺尸的使行者们慢悠悠掀开眼皮。其中一个圆脸大眼、绰号“大眼仔”的青年懒洋洋笑道:“文瀛哥,你这招刺激新人还行,对我们这些老油条就省省吧。那人一看就是刚开窍不久,正新鲜着呢,发愤图强很正常。等日子久了,撞几次南墙,认清自己天赋上限在哪儿,自然就‘躺平’了。你这激将法,对我们——无效!”
      文瀛眉毛一竖,上前就给了大眼仔屁股一脚:“大眼仔!少在这耍贫嘴!上次打赌输我的十颗灵石呢?还了吗?嗯?再废话利息加一颗!”
      大眼仔“嗷”一声蹦起来,捂着屁股控诉:“哇靠!文瀛你黑心肝啊!一言不合就加息!地下钱庄都没你狠!”
      其他人立刻来了精神,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
      “大眼仔!上!薅他嘴角那颗招摇的黑痣!兄弟们早看它不顺眼了!”
      “哈哈哈哈!对!打一架打一架!谁赢了谁说了算!”
      “开盘开盘!我压大眼仔被揍趴下!”
      “文瀛哥!下手轻点!打脸就行,别打坏了我们队里的‘吉祥物’!”
      大眼仔被拱火拱得热血上头,一个鲤鱼打挺,拍拍土,握紧拳头,摆了个自认威震八方的姿势:“哼!文瀛!既然大家如此期待,那咱俩就来‘切磋’一下!让你见识见识我新练的绝招!”
      文瀛嘴角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狐狸笑,慢悠悠活动着手腕:“哦?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别怪我辣手摧……花?”
      两人目光如电,气场全开。四周瞬间安静,连风都识趣地放轻脚步,生怕打扰这场“巅峰对决”。
      屏息!凝神!
      两人同时出手!气势如虹!
      “石头!”
      “剪刀!”
      大眼仔看着自己出的“布”和文瀛出的“石头”,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我艹!文瀛你不讲武德!说好的第一下必须出‘剪刀’呢?!”
      文瀛得意地晃着自己出的“石头”,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那是上次在河边打水漂的规矩!这次在土坡上,规则当然要变!因地制宜懂不懂?”
      大眼仔气得跳脚:“行行行!你狠!再来!三局两胜!”
      文瀛笑眯眯收起“石头”:“不好意思,新规则,一局定胜负。记住,你欠我——十五颗灵石。回头直接寄给我妹妹,地址你知道的。”
      大眼仔:“???!!!不是!等等!说好的三局两胜呢?!你这是耍赖!兄弟们评评理啊!”
      文瀛摊手,一脸“我很无辜”:“我说了,规则变了呀。”
      周围看客瞬间炸锅:
      “黑幕!绝对黑幕!”
      “文瀛以大欺小!不要脸!”
      “大眼仔!忍不了!揍他!我们精神上支持你!”
      “对!薅他痣!扯他头发!”
      一群人顿时“嗷嗷”叫着扑上去,瞬间扭打成一团。说是打架,不如说是一群精力过剩的大型犬在滚草地,你压我胳膊我踹你腿,场面一度十分“惨烈”且幼稚。
      坐在不远处大青石上闭目打坐的萧白杨,被这动静吵得微微蹙眉,长睫颤了颤,缓缓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过来。
      仅仅是一眼。
      刚才还“嗷嗷”叫着滚作一团、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使行者们,动作瞬间定格!一个个保持着薅头发、掐脖子、抱大腿的诡异姿势,屏住呼吸,眼珠子都不敢乱转,活像一群被施了定身咒的兵马俑。
      空气死寂。
      萧白杨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扫过这群“雕塑”,似乎觉得没什么实质性威胁,又缓缓阖上了眼睛。
      “呼——”
      “嘶——”
      “哎哟我的老腰……”
      凝固的空气瞬间解冻。众人齐齐松了口大气,七手八脚从人堆里爬起,互相拍打草屑灰尘。眼神一对上,刚才的“深仇大恨”烟消云散,只剩“你懂的”的贼兮兮笑容。
      “嘿嘿,文瀛哥,刚才那招懒驴打滚使得妙啊!”
      “大眼仔你也不赖,那招猴子偷桃差点就得手了!”
      “来来来,继续继续!刚才谁压我来着?给钱给钱!”
      新一轮的“友好切磋”又热火朝天地开始。只是这次,大家动作都默契放轻,连骂人都是压着嗓子用气音,生怕再惊扰了青石上的那位“定海神针”。
      次日·角城
      萧白杨带着众人踏入角城。此地依旧繁华豪赌,金碧辉煌得晃眼。经过太和殿时,文瀛脚底板痒,没忍住溜进去转了一圈,出来时荷包空空进去,鼓鼓囊囊出来。
      大眼仔眼睛瞪得溜圆:“你进去打劫了?”
      文瀛跳起来拍了他脑袋一下:“呸!我这是光明正大赌桌上赢的!”
      众人听闻,饿狼般扑上来哄抢,嘴里嚷着:“见者有份!好兄弟发财要一起啊!”
      众人嘻嘻哈哈闹腾,对面来了一列长队。八人抬着一顶华轿,排场十足。众人纷纷退至道旁。越千里个高,老早就看清轿里坐着个华服少年,面容冷峻肃然。正琢磨这人是谁,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倒抽冷气声。
      越千里转头看了看,见众使行者在自己前方闹成一团,萧白杨在一旁小店买肉饼。他挠挠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在这时,心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他居然没死。”
      越千里:“啊?谁?”
      萧白杨抱着饼过来,以为他问自己,说道:“那是角城城主,齐邵然。他很少如此张扬露面。”
      越千里噎了一下,点头“哦”了一声。
      萧白杨将饼分给众使行者,简洁道:“收拾收拾,赶路。”
      一行人来到角城最外缘的一座宫殿。蓝顶白墙,琉璃瓦片流光溢彩,炫目得令人咂舌。进入殿内,奢华更甚。黄金打造的池塘波光粼粼,奇巧的太湖石点缀其间,亭台水榭精巧雅致,处处彰显着极致的奢靡。
      文瀛咂舌:“我以后要是不做使行者了,一定要来这里度过余生。太奢华了。”
      萧白杨提提嘴角,语气平淡:“这里是斗兽场。你确定要住这?”
      文瀛张大嘴巴:“啊?斗兽场……都这么奢华?”
      萧白杨道:“为了吸引像你这样的外来客。第一天你会觉得到了天堂。接着,你就会跟着下注斗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奢华的装饰,“知道在你之前,定居在此的灵师后来都怎样了么?”
      文瀛回想一路所见,此地居民多是寻常凡人,唯一显眼的就是刚才撞见的城主仪仗,护卫虽强壮,却无灵力印记。
      “难道……”
      萧白杨见他反应过来,点头道:“没错。在此久待者,无人不下注。一旦赌进去,便输得血本无归。而灵师,比常人多一项压箱底的赌注——灵力。这座斗兽场能运转不息,靠的就是每年源源不断输掉自身灵脉灵根的灵师。”
      文瀛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大眼仔喃喃道:“我的娘啊……这么大座宫殿,这得吃了多少灵师的灵力啊……”
      萧白杨不再多言,径直走到殿中两个巨大的炉鼎之间。他拔出腰间长刀,寒光一闪,猛然下劈!地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他提掌拍在地上,玄奥的阵符自掌间蔓延而出,如同活物般迅速爬上炉鼎。黄色阵光暴涨,直射穹顶,又被反射回阵中。如此往复,光芒流转,不过几息,一个硕大的红色法阵在璀璨华光中旋转而出,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
      大眼仔惊喜喊道:“哇!这里居然能用传送法阵!”
      萧白杨收刀归鞘,淡淡道:“借了点巧劲而已。”
      大眼仔不解。文瀛解释道:“角城以赌为名,自身并无灵石矿脉,灵力稀薄,本不足以开启传送法阵。但此地特殊,积攒了无数前仆后继的灵师灵根灵脉。他们能用此打造斗兽场,我们自然也能借它开阵。”
      大眼仔恍然,随即担忧:“啊?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在人家地盘动手脚,城主不会怪罪吗?”
      文瀛推了他一把:“看把你操心的,天塌下来有头儿顶着呢,走吧!”
      众人鱼贯进入法阵圈内。就在阵法光芒即将闭合的最后一刹,一个黄色的身影如同小炮弹般,猛地从殿外柱子后窜出,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了法阵,正正砸进越千里怀里!
      文瀛看清那黄色锦衣小胖墩的脸,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舌头瞬间打结:“我艹!少少少少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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