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途》凌波素尘

45、青灯不许明月意，微城双子断此生（七）

　　安之冷着脸道：“我只是个器械师，这之外所有的事我都不知晓。要杀就杀，少费唇舌。”
　　英才随手拿起杵在墙边的棍器，掂量一番才说道：“这是用铜铁之物加恶兽巨齿加少于玉雕炼制的吧，虽然坚韧度密度很足，但用起来不顺手吧，灵力很微弱，无法引入灵力，也就无法随主人心意而动，就比普通柴火棍硬实一点。”
　　安之怒道：“你懂什么！它是最坚硬的一棍毙命，只要找准窍门就是甲等灵师来了也扛不住一击，有能耐质疑，那你有能耐抗它一击吗？”
　　英才转身笑道：“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试，不过比之这个，我有办法可以让它更听话，你愿意试试吗？”
　　安之道：“什么意思？”
　　英才伸手指指棍中间的绿色金环，里头稀少的灵力漂浮，说道：“这里最多能承载的也就半颗灵石的量，我有办法引入十倍的灵力，且不需要更换容器。”
　　安之下意识喝道：“这不可能！扯谎摆谱也要有个度，这是我走遍微城寻得最佳替代灵石的容器，能承载半颗灵石而不会碎体已经是足以经验世人的发明了。你又不是器械师，对器械也就初步了解就大放厥词，真是满瓶不动半瓶摇，赶紧动手吧！”说完眼一闭，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疼痛或利器架着，反而是身体僵硬感逐渐退去。他试探的动了动手指，发现真的能动弹了，转头望去，差点气飞了脑袋，只见英才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竟然将棍器从中折断了！
　　他飞奔过去，一把推开英才，怒道：“我的一棍毙命！！！”转头冲英才怒吼：“你疯了吗！有病啊！棍器招惹你惹了？？要动手冲我来行不行！折断我的器械算什么！！你像是个有个大病！！毁坏我的器械我更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啊！”说着眼泪扑簌直流，悲愤不已。
　　英才捂着耳朵后退至牙耳身边，悄声道：“好像过头了，你确定这滚器还能修复？”原来他二人方才密谈，若是安之油盐不进，只能从他最重视的器械下手，若是能激起他的怒火最好，人在情绪激动时反而是最好掌控的时机。只是没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反叫英才有些于心不忍了。
　　牙耳细声回道：“他那棍器的灵力压根就没被吸收，装着只是摆设用的，不如拆了。”
　　英才凝目四顾，只见前后左后的铁架上的刀、枪、戟、叉都是死气沉沉的铁物，直愣愣的伫立着，他试探着引出一丝灵力，围着所有兵器饶了一圈，没有任何一把对其有回应，果然都是死物。
　　英才有些惋惜，没想到如何精致巧妙的兵器，却无法吸收灵力，兵贵有神，能吸收灵力的兵器便是如同常人开窍，能与其主连接心神，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不说，关键时刻甚至能救命。
　　可惜了这一大屋子的器械设备了。那边安之还在哭唧唧的拼斗棍器，看着实在可怜，英才望向牙耳道：“还是先把它修复吧，看起来它主人要随它一起碎掉了。”
　　牙耳耸耸肩，不以为然，微微伸手摇了摇，那断成两截的棍器便漂浮起来，安之见状，更为生气：“你做什么！它都断成这样了你还想干什么！！别逼我对你动手！”
　　一跺脚，其他兵器铁座嗡嗡作响，排枪、长戟、短刀、利剑纷纷嗡鸣，寒光直冲牙耳，只待一声号令。
　　英才举起手，导出一丝灵力说道：“且住，我们是在帮你修复它！它断的时间还短，立刻修复还能完好如初，若是你非要攻击我们，误了修复时辰，到时候它就真的只能成两截儿，当不成棍儿啦。”
　　安之放下，擦了擦鼻子，面上铁具被他擦得歪了歪，露出一点完好的皮肤，莹润如玉，使他怒火气焰消减三分，他狐疑盯着英才看了半晌，疑道：“你先修复，我的‘一击毙命’没恢复之前，休想我替你做任何事！”
　　英才道：“哎，好嘞，这就给你恢复原样。”双手上下翻弄，残影不断，让人眼花缭乱，这时两截的棍器被血雾裹起，拼接一处，他心中暗赞道：好牙耳！原是方才他正想用手势蒙骗过关，没想到牙耳与他心意相通，直接拼到一处，他一手朝上，一手朝下，隔空摆在棍器两侧，缓缓将灵力引入中间绿色灵环内，没一会，绿环散发微光，棍器依然恢复如初，其间白光一闪，转瞬隐入棍中。
　　安之不可置信拿过棍器，转了几圈，收棍出棍，几个架势下来手感与原先无处一二，又惊又喜：“你是在这短短时间内做到的，能教我吗！”心想，如果能学会这个方法，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武器被打坏无法修补了！
　　英才咳嗽一声，道：“这个不难，教你可以，不过你可否先帮我们找回伙伴呢。衍和还是个小姑娘，初出家门，或有得罪之处我替她赔不是，或要补偿也是可以。”
　　安之道：“你说那个紫衣小姑娘？她没得罪我，我也是还份人情而已，千歌去微城开设道场，用得上她，故而让我想办法引她过去，我懒得想，不如直接绑了送去自在，至于另外一个，纯属意外，可能传送法器出了差错吧，将他不小心僵也卷了进去，你要找他们直接去不觉山就好，那里是微城的中心。”
　　英才沉默好久才无力道：“你就没想过也许衍和认识千歌呢，你和她说一声可能人家就自己去了，你也就不用费这么老大劲又是传送法器，又是和牙耳对战，好像还打废了五把器械来着？”
　　安之怒道：“那是意外！加上九祥那个心软的中看不中用的战斗天才根本就没认真打，白瞎了他的天资。她们认不认识不重要，反正事我已经办成了，你要把我那损耗的五把器械一同修复好。他打坏的，你要负责。”
　　“可以，你这里有灵石吗，最普通的就好。”
　　“没有。”
　　“……符纸也行，能吸纳灵力的那种。”
　　“没有。”
　　“……这就难办了。”
　　安之炸了：“？？你想反悔？果然你们这些手段奇特的没一个好东西！”
　　牙耳冷然一撇，血雾暴起，室内如坠冰窖，安之气焰霎时萎靡，捏紧‘一击毙命’耿着脖子瞪他，一副起势不能输的模样。
　　英才轻轻拍了拍牙耳的肩膀，冲安之温和一笑，道：“有点小误会，我方才其实只是给你的棍器输入一点灵力而已，让它们能找到最初的形态。而灵力是需要载体收纳的，你不是灵师，体内无法收纳，灵石、符纸等寻常收纳物件你也没有，故而我无法将灵力导出给你存着，所以难办。”
　　“哦，就这啊。”安之撇撇嘴，满不在乎道：“那你就留在器室和我一起不就好了。”
　　“不行！”牙耳立刻喝道。
　　英才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你和我们一起去微城如何，我要去找衍和她们，确定安然无虞我才能放心，你那位名换九祥的朋友也是被微城的人抓走，我们可以一起行动。”
　　安之道：“我说了，我没有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微城向来诡异，不分昼夜，城主从不理事，城内人也不喜外人进入。你们这么过去怕是还没进城就要被打出来。”
　　英才笑道：“这不是有你这位强大的器械师吗，你手艺那么厉害，定然有厉害法器能带我们悄无声息的入城的对吗?”
　　安之冷嗤一声：“我管你们去死！”

　　微城城门口
　　铁面少年身背数跟长枪，面色铁黑的走来，城门守卫举枪阻拦，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铁面少年微微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令牌，说道：“奉九祥少主之命，来送武器的。”
　　守卫接过令牌细细探查一番，又上下仔细打量少年，很是怀疑，另一个大胡子守卫推搡了他一下，附耳说道：“他是九祥大人的御用器械师，听说脾气可大了，得罪他当心有你好果子吃的！”
　　他立刻将令牌递送回去，挤出僵硬的笑容：“原来是器师大人，快请，快请。”
　　铁面少年，便是安之，微微抬了抬下巴，昂首挺胸的进去了。进去后两侧是高高的城墙，染着斑驳黑色血迹，像是挂壁已久，每一块砖石都刻着扭曲的咒文。
　　又行一段路，酒气招展，人影绰绰，皆脚不沾地，脸色惨白，街上商贩叫卖的是纸钱元宝，酒楼飘出的是青烟，地上青石板上是未干的水渍，空气里尽是阴暗潮湿的气息。
　　安之背上一柄缠着白色丝绸的长枪动了动，传出英才的声音：“这里便是微城？怎么看着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他自降世以来一直跟着柳翼止，去得都是人烟味最足的烟花之地，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难得见到如此空荡荡的城，不由发出感叹。
　　紧靠着的缠蓝色丝绸的长枪散发轻笑：“哥哥，原来你也会说这种不是人的话啊。”
　　原来为了让两人无声息进城，安之将他们都藏在了长枪里，这两位一个是灵石所化，将灵石镶嵌在长枪里对安之来说轻而易举，一个连镶嵌都不用，自己就能直接隐入兵器，只不过一开始只愿意隐入长剑内，但剑器都已经打造完毕，没有镶嵌装饰品的地方，只能退而选择长枪。
　　安之道：“都说了微城诡异的很，这里的人都不好惹，极其容易发起群攻，而且根本无章法乱打，你若伤了他们，那定然是要被关押落狱的，反之你要是受伤了，那就是你技不如人，会被逐出去，永生不得入城。”
　　英才咋舌：“啊，这怎么横竖都不讲理啊。”
　　牙耳突然道：“看样子，你落狱过？”
　　安之道：“怎么可能！我吃多了去招惹这些人，除了器械没有什么能引起我的战斗欲，是九祥那蠢货，一次带着外人进城，起了冲突，九祥替她挡了一刀，伤了脖子，血贱了一身，惊动了城主，当场将女子捉拿下狱，砍去四肢下了油锅，听说惨叫声维持一整夜，九祥因失血过多昏迷，次日醒来赶去的时候那女子的尸骨都被捻碎埋土里了。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敢进城。”
　　英才道：“这位城主是何人？怎生如此残暴？”
　　安之道：“九祥的哥哥，名唤九重，是早起跟着宫城老城主打天下的人，据说还和少年将军昆吾是旧识，五城之中，只有微城不受管辖，可以自行定规则，所以使行者几乎不会来这里。”
　　牙耳突然冷哼道：“胡扯。”
　　安之气道：“放你娘的屁，爱信不信！”
　　英才忙解释道：“不不不，他不是说你。”虽然他也不知道牙耳指谁，但下意识就觉得不是针对安之。
　　“将军从不结交非人的东西。”
　　安之这才继续道：“一百年前的事了，谁知道呢。反正这位城主名头很大，来头不小，光是有宫城这个靠山，就无人敢对他不敬，除了九祥。”
　　“九祥是他亲弟弟，听说降生之时，天现霞光，手持玉圭。微城迎来久违的白昼，九重难得登上不觉山，开坛祭祀，他抱着九祥每踏一步，祭坛四周的夔纹都亮起金光。如此景象，此微城建立首次出现。骤然大风卷云，天光破空，笼罩其身，远处传来编钟和颂唱的和鸣，仿若山河皆在俯首。此后不觉山就成了九祥的福地。”
　　“但好景不长，九祥含着金光出示，却没能真正长成个金贵之人，他从小被丢入斗兽场去搏斗，每日含血入睡，次日醒来继续拿命争斗，那些恶兽都是从各种山头抓来的，最弱的都要乙等灵师才能压制。”
　　英才问道：“这是在激发他的潜能吗？”
　　安之点头：“嗯，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为最高级别的灵师，都付诸厚望，但直到他过了十岁生辰，都未能开窍，九重为他甚至求来了使行者，但下了死判，他虽有天资，但没有入灵的契机。说来这能不能当灵师，也不知道到底凭靠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坐着就能直接开窍入灵，有些拼搏一辈子都没能摸到窍门，还有九祥这样，明明天资出众，又肯吃苦努力，偏偏就是缺少契机开窍。”
　　“什么天资契机的，不过都是他们不肯将方法外传的借口罢了，毕竟多一位灵师，就要多消耗数万颗灵石。微城离宫城太远，就算这里能出灵师，但若不受管控，又不能招用，不如就让他荒着。”
　　英才道：“天限我生长，地不限。不当灵师可以当其他各种师，大部分的人不靠灵力活的比灵师还自在。比如他。”
　　白色丝绸枪杆敲了敲蓝色丝绸枪杆，发出清脆的“当”声，清越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