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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山黑水灌红颜 红心绿肾授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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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镇山脚,红树下。
蓝衣少年牙耳倚着树干,肤色惨白得像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腰间晃荡着个诡异的银色小偶,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活像专门蹲点不良少年的地缚灵。
英才停步,看着这“老熟人”,有点卡壳。虽然有了人形躯壳,但社交技能显然还没点满。打招呼?说啥?“嘿,又见面了,你看起来更白了?” 不合适。
牙耳见他杵在原地当木头桩子,笑嘻嘻地飘过过来:“哟,新壳子不错嘛!看着挺贵?”他绕着英才转了一圈,重点瞄了瞄那身不染纤尘的白衣和流光溢彩的银发,“你是不是…富得流油?灵力多得冒泡那种?”
英才老实点头:“嗯,有的。”
牙耳眼睛更亮了,直接伸出手,理直气壮:“那…分我点?”
英才迟疑一秒,依言将手覆上去。闭眼凝神,胸口微光流转,一缕精纯的白色灵力顺着手臂蜿蜒而出,乖巧地悬浮在两人手腕间,就差没自带个“请取用”的标签。
牙耳手指微勾,那灵力“咻”地一下钻入他体内。他舒服地眯起眼,像只吸了猫薄荷的猫,随即歪头打量英才,语出惊人:“你有趁手的家伙事儿吗?刀啊剑啊什么的?”
英才在脑海里搜刮一圈,只浮现一柄模糊的剑影,现实里两手空空。他摇头。
牙耳一拍大腿,乐了:“巧了!你缺兵器,我缺灵力!咱俩绝配啊!”他哥俩好地凑近,“我叫牙耳。你是英才对吧?以后跟我混,包你横着走!”
英才看着他那张过于惨白的脸,脱口而出:“你…也不是人?” 说完才觉不妥,但…好像也没说错?
牙耳毫不在意,笑嘻嘻点头:“对头!怎么样?搭伙不?你看你刚死了伙伴,孤苦伶仃,外面坏人多得很!有我罩着,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想去哪儿浪去哪儿浪!”
英才沉默。柳翼止消散前的嘱托在耳边回响,心口像被细针扎了一下,随即又被巨大的茫然淹没。他从哪儿来?要去哪儿?一片空白。
“牙耳,”他抬头,眼神带着迷茫的认真,“你知道…我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吗?”
牙耳眨巴眨巴他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这你得问你自己啊!知道从哪儿来,就能知道去哪儿了?”
英才默然片刻,喃喃:“柳叔说…去白山,找个叫红景的……” 他转头,目光投向牙耳,带着一丝“你懂吗”的期待。
牙耳和他大眼瞪小眼:“???”
英才叹气:“……算了,先下山吧。”
山脚小茶摊,唯一的伙计趴在案上睡得口水直流,鼾声震天。
英才上前,轻咳:“劳驾…”
伙计:鼾声依旧。
轻推:“店家?”
伙计:吧唧嘴,翻个身,继续。
牙耳飘过去,对着伙计脖子幽幽吹了口气:“呼——”
“嗷——!!!”伙计瞬间弹起三尺高,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客官喝茶吗上等好茶不甜不要钱……鬼啊啊啊——!!!” 看清牙耳那张脸,他连滚带爬缩到墙角,抖成筛糠,“你你你!哪来的死鬼!使徒行者快来了!快走快走!”
牙耳玩心大起,故意往前飘:“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
伙计哭爹喊娘:“我、我没干亏心事啊!就…就给一个想吃白食的白面书生碗里加了点‘蛋白质’…那也是他活该啊!呜呜呜…好冷!你离我远点!!”
英才扶额,赶紧把这位“恶鬼”拽回身后,努力挤出温和笑容:“店家莫怕,他…是个好妖。请问,白山怎么走?”
伙计看着英才那头扎眼的白发和过分俊美的脸,再看看后面飘着的“祖宗”,白眼一翻,眼看就要表演原地去世。
牙耳凉飕飕道:“不说实话,我就住这儿了。”
伙计一个激灵,闭着眼指向不远处:“就、就在前面啊!绿树丛里那个白山头!二位祖宗别玩我了!我就是个小虾米啊!”
英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座醒目的白色山峰耸立在绿荫之后!刚才居然跟瞎了似的没看见?这山怕不是自带“路人甲勿扰”的隐身结界?
牙耳满意地打了个响指,伙计软面条似的瘫倒,人事不省。
“搞定!走吧,石头精!”
山脚小镇,热闹得诡异。人人手持白色木板,表情呆滞地排着长队,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集体…行为艺术?
一个“老态龙钟”的“爷爷”突然拄拐挡住去路,颤巍巍:“啊?什么地?我没弟弟啊…家里揭不开锅啦…行行好…”
英才心善,掏出一包路上摘的野果递过去:“老人家,只有这个。”
“老爷爷”一把抢过,狼吞虎咽:“哎呀,里真系个好人呐!”
牙耳冷眼旁观,突然抬手一挥——
“哎哟!” “老爷爷”应声倒地,秒变碰瓷专业户,“打老人啦!没天理啦!”
英才刚想去扶,却见那“老爷爷”头上的白发假套掉在一旁,脸上皱巴巴的“皮”也半挂下来,露出一双滴溜乱转的、过于年轻狡黠的大眼睛。
英才:“……你的脸,掉了。”
“老爷爷”:“!!!” 手忙脚乱去捂脸,结果越搓越掉,很快搓下一整张“老人皮”,露出底下十五六岁少女的娇俏脸蛋,颊边一抹天然红晕,与方才判若两人。
英才默默捡起假发递过去,转身要走。
“等等!”少女跳起来,叉腰,“你不是要找红景姑姑吗?你是她什么人?”
“我叫英才。柳叔让我来的,说红景能给我指路。”英才如实道。
衍和瞪大眼:“我长这么大,头回见人骂自己不是人的!你有胳膊有腿还有影子…后面那个飘着的才是鬼吧?”她指向牙耳。
“阿飘”牙耳立刻飘近,带着一身非人寒气。
衍和吓得后跳,手速极快地从腰间抽出一叠白符,天女散花般撒过去:“妖魔鬼怪快离开!急急如律令!退!退!退!”
牙耳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身白符,瞬间感觉身体重如千斤,“砰”地一声从半空栽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他:“……”
衍和得意叉腰:“哼!管你什么鬼,在本小姐的‘镇鬼符’下,都得老实趴着!”
英才见牙耳脸色阴沉,腰间银偶嗡嗡作响,赶紧打圆场:“姑娘息怒!他真不是鬼,是…兽妖。我也真不是人,本体是块石头。我们只为寻人,无意冒犯!还请解了他的符咒。”
衍和眼珠一转,上下打量英才那张俊脸,越看越满意:“石头精?长得还挺俊…行吧!红景姑姑是我师父!我可以带路!不过——”她狡黠一笑,“你得陪我玩几天!”
英才只想快点解救牙耳,点头如捣蒜:“好!”
衍和手一招,白符乖乖飞回她手中。她甩甩头发:“叫我衍和就行!石头哥哥,你叫啥?”
“英才。”他一边答,一边想去扶牙耳,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制止。牙耳低声道:“此地古怪,灵力流泻异常,别露底。”
衍和围着英才转圈,越看越欢喜:“英才哥哥,我越看你越顺眼!不如我给你个名分,你永远留下来陪我吧?”
英才温和一笑,自带“好脾气石头”滤镜:“‘永远’太重,变数太多。我答应陪你几日,先带路见红景可好?”
衍和小脸一垮,失望叹气:“好吧好吧!跟我来!”
越往镇子深处走,诡异感越浓。路过的“村民”个个表情呆滞,身上贴着绘有红色怪图腾的白符。卖软糕的小贩,机械重复着拿起糕点、塞进嘴里的动作;挂灯笼的伙计,挂上、取下、再挂上…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纸人。整个镇子弥漫着一种荒诞的死寂。
英才指着小贩:“他们为何…?”
衍和眼睛一亮:“你能看见?!果然是我看上的人!”她压低声音,“那些都是纸人!没灵智的!是山顶住着的‘长生长老’沅洄的手笔!每年月圆,他就下山‘送灵’,点化纸人。据说他活了两百年,神通广大,包治百病!他座下童子云实、云在,十六岁上山,现在还是少年模样!靠的就是‘长生药丸’和‘练力策’!按时吃药、练操、上供,就能长生不老哦!”
英才皱眉:“长生…真有那么好?”
衍和理所当然:“当然!你想想,辛苦一辈子攒的钱、爬到的位置,眼看要死了,多亏!长生就能一直享受啦!”
一直沉默的牙耳冷不丁插刀:“长生就不会失去?若你珍视之人被杀,你独自长生?还是说…这长生术能让你想死就死?”
衍和一噎:“你…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珍视的人当然要保护好!就算…就算真死了,谁要独自长生啊!自然是那些舍不得钱权的俗人才想活成王八!”
牙耳嗤笑:“哦?长生还能自由开关?想活就活,想死就死?那还叫长生?”
衍和:“……” 被问住了。她虽练了长生术,身体停滞衰老,精力旺盛,但红景姑姑日日笙歌下的寂寥,她并非毫无察觉。长生,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无忧无虑。
谈话间,三人来到一座三层花楼前。匾额“沧海万里”镶着俗气的金边。每层装饰着不同颜色的假花:顶层白,中层红,底层黑,品味清奇。
楼梯处,一位鬓戴三色假花、身段妖娆的美貌少妇款款走下。她眼神扫过三人,带着审视的冷意,最终落在衍和身上:“又带什么‘脏东西’回来了?”
衍和脖子一缩:“姑姑…他们找你…”
红景挽了挽鬓边黑花,语气不耐:“长生术只渡活人。趁早滚蛋,晚了可就走不了了。”
英才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您认识柳翼止吗?”
红景身形一僵,侧过头,声音冷硬:“那个丧家犬?谁不认识。他让你来的?你叫什么?从哪来?”
“英才。不知来处,不知归途。柳叔说,找到您,您能指路。”
红景瞬间炸毛:“他又往我这儿塞什么阿猫阿狗?!指路?他自己怎么不来?!”
英才平静道:“他死了。”
红景猛地转头,眼中杀意暴涨:“谁干的?!无忧岛?还是角城那帮杂碎?!”
“无忧岛,沉了。无一幸免。我亲眼所见。”
红景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他…死在岛上了?”
“不。胡不归。灵田崩溃,我…救不了。”英才顿了顿,“他用灵田地基,为我塑了这身躯壳,让我来找您。”
红景怔在原地,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翻涌——震惊、痛楚、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最终化为一声疲惫的叹息:“我能帮你的,不过是帮你挖挖过去的‘坟’,找点记忆残渣。以后的路…自己滚去找!”她挥挥手,像赶苍蝇,“累了。衍和,招呼他们。”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背影透着浓重的寂寥。
衍和小声嘀咕:“姑姑…好像很难过?”
英才望着楼梯方向:“嗯…柳叔对她,很重要吧。”
“你说的柳叔,是不是那个长得还行,但穿得像丐帮长老的男人?”衍和问。
英才想了想兜里那些缝缝补补的针脚,点头:“嗯,是挺…不拘小节。”
“难怪!”衍和恍然,“他以前常来,姑姑只有那几天才开心,花楼也热闹。姑姑留不住他,他总说攒够灵石就带她走…上次惊蛰后,就再没来了…原来…”她心里闷闷的,看向英才,“你会死吗?”
“不算活人,不会死。但…可能会消失。”
“为什么会消失?怎么才能不消失?”
“不知道。感觉…若无人记得,或许就散了?之前…是有人呼唤才醒的。”
衍和眼睛一亮:“那我一直一直记得你!你是不是就永远不消失?”
“大概…是吧。”
衍和瞬间开心,原地蹦跶两下:“走!带你去后山找云在玩!他是沅洄座下童子,长生术练得可好了!他那儿有好玩的!”
后山,白雾弥漫,溪流淙淙。光秃秃的山石间,一条诡异的黑色水流横切山体,将白山劈成两半:上半截绿意盎然仙气飘飘,下半截寸草不生穷山恶水。
山脚,衍和掏出一支短笛,吹出清越哨音。半山腰传来一声清啸回应,一道绿影如猿猴般敏捷蹿下,落地是个穿绿褂的清秀少年。他皱着眉:“怎么才来?等你好几天了!咦?他们是谁?外人不能进山!”
衍和凑近,压低声音:“上供交接耽误了嘛!他们是新来的!红景姑姑老相好的朋友!慕名来求长生的!你收了吧!”
云在眉头拧成麻花:“你乱带什么人!长生术是路边大白菜吗?他们懂符咒吗?根基如何?”
衍和看向英才,眼神示意:该你表演了。
英才:“……”
牙耳抱着胳膊,凉凉开口:“符咒?认得。但爷不稀罕学你那劳什子长生术。”
云在怒:“不学你来白山作甚?!”
牙耳一指英才:“教他。”
云在气笑了:“你以为白山是你家开的?说教谁就教谁?学长生术?简单!上供三十颗灵石!焚香叩拜沅洄长老十五天!徒步爬上山,熬过九难不死!够格了再来!”
衍和傻眼:“啊?当初教我就一张符纸搞定啊?”
云在翻个白眼:“今时不同往日!规矩改了!不学就滚!”
英才沉默片刻,伸出手。掌心光芒汇聚,一颗拳头大小、霞光流转、灵力磅礴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极品灵石凭空出现!
“不知此物,可够入门资格?”
云在:“!!!” 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白山缺灵石缺得嗷嗷叫,这一颗…能顶五十颗普通货色!本想刁难,结果踢到铁板!
他瞬间变脸,恭敬行礼,但眼神还黏在灵石上:“贵客恕罪!方才多有得罪!供品之事…由我师兄云实掌管!请稍候,我这就去请师兄!” 说完,疯狂给衍和使眼色意思是:你丫带来个什么土豪!,转身飞奔上山。
衍和内心:看我干嘛!我也很震惊好吗!
牙耳飘到英才身边,挑眉:“能灵力凝物了?”
英才点头:“柳叔留的灵石,我试着改造了一颗。看来…还行。”
衍和啧啧称奇:“自产自销…你果然不是人!我是说…太神奇了!”
正说着,云在领着另一人下山。来人穿着同款绿褂,朗目疏眉,气质沉稳,比云在看着靠谱许多。
云实拢袖行礼,态度谦和:“贵客驾临,有失远迎。在下云实,沅洄长老座下弟子。按规,奉上三十灵石即可入学。阁下的灵石灵力充沛,足抵五十颗,够一人入学。这位…”他看向牙耳。
牙耳:“不学。”
云实点头:“甚好。英才公子,请随我上山。” 侧身让路。
英才刚走两步,牙耳自然跟上。
云实伸手拦住:“阁下既不学,请山下等候。”
英才忙道:“他是我…弟弟。留他一人,我不放心。他很乖,绝不添乱!”
云实不语。云在忍不住:“师兄!规矩…”
云实抬手止住他话头,目光扫过英才手中那颗诱人的灵石,温声道:“公子灵石充裕,可多带一人。只是…”他看向牙耳,眼神带着警告,“务必谨记,不可窥学长生术分毫。”
云在:“师兄!师父那边…”
云实:“我自会禀明。云在,带两位贵客上山。” 他转向衍和,笑容无懈可击:“衍和姑娘是为沧海万里的供品而来?三日后才是正期,届时再来交接可好?”
衍和心知肚明自己被“请”了,也不恼,笑嘻嘻朝英才眨眨眼:“行!那我三日后再来!好好修炼啊石头哥哥!” 说完,蹦蹦跳跳,像只归林的小鸟,消失在镇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