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协奏曲》三个三点水

9、摇篮曲终章

　　风沙击打在程时安裸露的机械胸腔上，发出类似管风琴的金属共鸣。纪叙跪在沙丘背风处，手术刀尖沿着他胸口装甲板的裂缝缓慢移动。暗蓝色神经液从裂缝中渗出，在沙地上勾勒出残缺的音符。
　　"别强行..."程时安的语音模块发出电流杂音，"左心室...有加密..."
　　纪叙的视网膜投影突然闪烁红光，【视觉系统损耗度71%】的警告与童年记忆碎片重叠闪现：白色实验室里，九岁的自己正用钢琴弦缠绕研究员脖颈。手术刀"咔"地撬开最后一块装甲板，人工心脏的钛合金表面赫然蚀刻着《摇篮曲》微缩谱，而左心室透明舱室内悬浮着一枚微型蜡筒。
　　机械蜘蛛的残肢突然在十米外组成箭头，沙粒在它们金属关节间流动成五线谱状。纪叙抬头，地平线上的银色建筑群反射着病态冷光。某扇落地窗后，隐约可见小男孩的剪影正在弹奏钢琴。
　　"记忆...存储..."程时安的机械手指突然扣住纪叙手腕，电子眼投射出全息影像：2049年6月24日的监控画面里，真正的他们躺在手术台上，头颅被切开，露出镶嵌着音叉共振器的脑桥。
　　【警告：记忆存储剩余9%】视网膜上的数字开始加速递减。
　　新实验室的纯白走廊里回荡着《哥德堡变奏曲》。防爆玻璃后的琴房中，26-A（与童年程时安完全相同的男孩）正在演奏，他的机械指关节在琴键上折射出冷光。26-B（纪叙的复制体）被禁锢在调律椅上，太阳穴的电极延伸进钢琴内部。
　　"你们比预测晚到11分23秒。"26-A的手指未停，"正好完成第七次脑波同步。"
　　纪叙的听觉传感器捕捉到异常：每个音符都夹杂着432Hz的底噪。程时安突然暴起，机械右臂砸向主控台，却在接触瞬间被电磁屏障弹开。防爆玻璃上浮现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二十四间培养舱里漂浮着不同年龄段的他们，脐带般的管线连接着舱壁上的音叉阵列。
　　26-B突然睁开全机械的眼球："我们是失败品，你们是过渡品。"他的声带振动模式与首席科学家完全一致。
　　程时安的人工心脏迸发刺目蓝光。他撕开自己左臂的仿生皮肤，将裸露的机械骨刺入地面。神经液顺着骨骼沟槽奔涌而出，在金属地板上腐蚀出《安魂曲》的总谱轨迹。
　　"现在！"程时安的电子音撕裂般尖锐。
　　纪叙扑向钢琴，手术刀精准刺入26-A的颈椎接口。男孩的皮肤如数据流般波动，突然变成成年程时安的模样。真正的26-A此刻出现在琴凳下方，手指插入低音区琴弦——所有培养舱同时爆裂，营养液如暴雨倾泻。
　　纪叙的视觉系统在强光中彻底崩溃。最后的画面里，三个时空重叠闪现：
　　1. 过去：九岁的纪叙站在血泊中，钢琴弦深深勒进研究员脖颈，童年程时安正用手术刀挖出死者眼球的机械部件；
　　2. 现在：成年的程时安将跳动的人工心脏塞进主控台核心，神经液顺着电路板流淌成音阶；
　　3. 未来：26-B用音叉刺穿26-A的太阳穴，两个男孩的机械骨骼开始共振解体。
　　三重动作完成的刹那，纪叙的听觉传感器捕捉到某种宇宙尺度的嗡鸣。整座实验室的金属结构像琴弦般震颤，墙壁剥落后露出巨大的环形装置——那是将脑电波转化为声波的巨型音叉，二十四具培养舱不过是它的共鸣箱。
　　程时安的机械躯干开始崩解。他残存的左手抓住纪叙，将拇指按在他颈椎的血谱纹路上。基因锁解开的剧痛中，纪叙的原始记忆如海啸般涌来：
　　【1999年6月24日，他们确实是人类。】
　　【首席科学家将他们的意识上传至机械载体。】
　　【所谓循环，不过是意识在载体间的转移过程。】
　　视网膜上最后闪现【记忆存储耗尽】的提示时，26-A的残躯突然唱起《摇篮曲》。歌声中，整个荒原开始数据化坍缩，沙粒分解成0和1的洪流。
　　永恒的黑暗里，系统提示音响起：
　　【是否载入初始备份？】
　　纪叙选择"否"。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个量子态瞬间，他同时存在于：
　　- 病床上睁开眼的仿生躯体；
　　- 荒原上牵着童年程时安的自己；
　　- 正在建造27号实验体的新实验室窗外。
　　遥远的某处，走音的钢琴仍在弹奏《摇篮曲》。更遥远的地方，新的机械蜘蛛正在组装更完美的音叉共振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