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藕饼】双鱼契》樱桃肉肉

1、初见

　　封神大战三千年后，人间已是太平盛世。神生漫漫，哪吒自从莲花中复生，三千年来，无喜无悲。近日闻得凡间一出戏唱得极好，讲的正是他和那宿敌敖丙的故事，二人不仅没有血海深仇，还成了彼此唯一的挚友。真是荒唐。

　　迷茫中，脑海中又浮现那孤高绝尘的身影，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谁都是一样的温和有礼，也是极致的淡漠疏离。他手上的鲜血太多了，多到数不清，记不起，可那个人，他从未忘记。或许他们是彼此的原点，九湾河畔，烈日灼心，那场杀戮，改变了敖丙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三千年来，或许这场恩怨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被淡忘了，可那化不开的恨与仇，日夜缠绕，经过千载岁月悠悠，在他心中熬出另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凡间的那出戏，让他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性。如果没有那场杀戮，敖丙，东海龙宫三太子，龙王心爱的小儿子，行云布雨，掌管水域，应该是自由自在的吧。而如今，华盖星君，孤高傲世，主管维护运势，本质上还是天庭对龙族的压制；莲花天尊，只杀不渡，除了血腥与杀戮，神生再无其他，活得像个躯壳。是什么掌控了他们的命运？是那所谓的天道。

　　祥云织就的锦毯自南天门一路铺到瑶池，九重天上飘着千年陈酿的醇香。哪吒踩着风火轮掠过蟠桃园时，枝头最饱满的那颗仙桃正好坠入王母案前的琉璃盏，溅起三寸高的琼浆。殿内轻歌曼舞，众仙和乐，见是莲花天尊来了，大家都纷纷行礼，哪吒只是淡淡示意，也不与谁亲近，单独坐了一桌，自顾自地品起今日的酒来。此酒名为“浮生醉”，取头一遭冰融的弱水所酿，哪吒一饮而尽，舌尖舔过齿间残留的兰花气息，味道不错，他不经意间多喝了几杯，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无端的烦躁之意笼罩着他，于是他打算离席去透透气。

　　他来到瑶池边，望着几尾锦鲤发呆，混天绫无风自动，在腰间绷成一张赤红的弓。

　　蓦然回首，竟与另一人目光相接，敖丙就站在他面前，东海三太子龙角上新嵌的冰魄珠映着瑶池粼粼波光。

　　“天尊，别来无恙。”敖丙依旧是礼数周全地拱手。

　　“星君好兴致，也来赏鱼，只是这些鱼，本应自在游弋，却困于一方池塘，终无意趣。”哪吒的声音平静无波。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这是三千年来他们的第一次对话，语气却熟稔得，像是多年好友。哪吒又想起凡间的那出戏。也许是酒意的怂恿，他问出了那句话，带着一点逗弄的意味。

　　“近来听闻凡间一出戏演得极好，星君以为如何？”

　　那场与他二人有关的戏实在火爆，九重天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敖丙当然知道，“人间戏言，岂可当真。不过，凡人只得百年寿命，人间亦是万般皆苦，若能以我一人博人间百姓一乐，小仙也是无所谓的。”

　　这回答出乎哪吒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那个人，总是不卑不亢，又习惯把任何人任何事都摆在自己之前考虑。“敖丙，你可恨本座。”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敖丙微微怔愣，但也只有一瞬，“天尊以为，小仙该不该恨？天道如此，前尘往事，我已尽忘。”

　　瑶池水无端起了涟漪，哪吒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敖丙的竖瞳里燃烧，就像那年把东海烧成熔炉的火尖枪，映得夜叉们的鳞片通红。

　　“非你本心，却是伶牙俐齿。”

　　“天尊连这一尾小鱼的心事尚且不知，又怎知小仙本心。”

　　“敖丙，你绝非信奉天道之人，我亦如此。”

　　敖丙险些被气笑了，这个既得利益者，竟然对助他成圣的牺牲品说，其实我们是一样的。谁都可以这样说，唯独他没资格。“天尊谬赞了，小仙怎敢和天尊相提并论，天色已晚，小仙便不打扰天尊在此琢磨小鱼的心事了，告辞。”话不投机半句多，敖丙感慨今日出门未看黄历，竟遇上这杀神发神经，忿忿离去。

　　瑶池的水面把九重天的霞光揉成碎金。一片桃花瓣落在水面，涟漪荡开的瞬间，哪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周遭回荡，“敖丙，你不能忘。”

　　敖丙，你可以恨，但不能忘。我们都是被这天道操纵的人，就像这两条互相衔着尾巴的小鱼，是彼此的起点，亦是终点，构成命运的闭环，你若忘了，那我又算什么，所以，你须得和我一起记得，就此纠缠下去才好。如果这漫漫神生是黑白的，那么你的恨也好，怨也罢，都是一缕亮光，它们的存在提醒我还活真切地活着，而不是一具空空的躯壳。

　　今日这浮生醉，可真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