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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砚台映鹤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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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砚台映鹤影
三足紫金狻猊炉里,残烟被穿堂风撕成缕缕灰纱。窗外竹影婆娑,每每被北风掠过,沙沙声便渗进琴音。
“小姐。”侍女蘅芷轻推开雕花门时,琴弦声应声而断。
琴案边斜倚着的女子,素衣是象牙白的交领襦裙,在光影下显出极浅的缠枝纹,俯身拨弄时才能隐约瞧见那些银线绣成的流云暗纹。
青丝半垂在焦尾琴的龙龈处,发间只一支簪子,簪头却巧雕成含苞的梅花,花蕊里嵌着颗饱满的明珠,矜贵又不失雅静。
沈研如按住震颤的余音,看那丫鬟动作小心地捧上鎏金帖。
“静安侯府送来的邀帖,请您三日后过府赏花。”
“不是说过这些帖子不许往我房里递吗?”女子唇上未点胭脂,却仍泛出些海棠色,微微蹙眉,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是墨书传公子话,让您结交些闺阁好友,说是成天在府里抚琴弄画怕是对身子不好。”
“你说阿兄回来了?”沈砚如眼尾那抹惯常的倦意倏地散了,旁的话一点也不在意,只眼里流露出淡淡喜色,似砚台里突然化开的一滴墨,漾出难得的水色。
蘅芷看着小姐唇角向上轻提的模样,也欢喜起来。
“公子回府便去见了老爷,如今应当问安了罢?”
沈砚如看着案上的汝窑天青釉,斜插着几枝将枯的白梅。前夜还开着十六朵花,今日只剩五朵勉强缀在枝头。
已是十日未见,她暗暗数着。
起身时广袖沾了新落的花瓣也浑然不知,月白绣鞋踩着回字纹游动起来,腰间的禁步却没发出半点乱声,素手拢住那串玉环,好像怕风吹坏了似的。
她本不该这般急切——兄长只是例行去翰林院当值,今日休沐归家,按礼该先拜父母,再回自己院中更衣。
提着裙摆奔过垂花门时,绣鞋踏碎了青石板上的一洼晨露。穿过回廊时,春风忽地卷起一片海棠,正拂过她发间。沈砚如蓦地驻足——
十步外的月洞门下,沈鹤徽正抬手拂去肩上落花。晨光透过新叶,细碎地落在他眉眼间,依旧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那身靛青官袍平整如新,袖口却沾了点点墨痕,想是今晨在翰林院起草文书时留下的。
“阿兄。”她轻唤,声音比想象中软了三分。
沈鹤徽抬眼望来,眸中笑意如常,仿佛这些时日不过弹指。可当他伸手替她拈下发间花瓣时,指尖却仍停留在发顶。
原来十日,竟也这样长。
“渺渺,怎么不等阿兄来见你?”温柔地不像话。
“阿兄怎的宿值这么久?我房里的梅花都快谢了。”语气难得带些少女的娇嗔。
“修书讲学耽误了些时间。”沈鹤徽看着妹妹雪似的面颊,想起供在白玉盏中舒展的龙团新茶。“过几日去侯府折几枝可好?”
沈砚如心下想着阿兄总是这样,小时候不爱食菽,偏生阿嬷们都说小孩子吃了才不会得喉痹,阿兄便千方百计让庖厨做成各种形状,总是哄她下肚。
长大后也总是嘱咐她不要一日日待在书案前,想让她多出府走走,可他自己却宵衣旰食,总是一次次毁约。
“不许赖账,这次也要阿兄亲手摘的。”
“好。渺渺别生阿兄气了。”